杜甫三十七岁在长安,作《赠韦左丞丈(济》二十二韵》自述诗学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杜甫三十七岁在长安,作《赠韦左丞丈(济》二十二韵》自述诗学云: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王安石以为这是杜诗所以能“妙绝古今的原因(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四引<东皋杂录》)。杜在赠答交游各篇中,也时时提到读书,如《郑典设自施州归》云:“群书一万卷,博涉供务隙。”

《可叹》云:“丈夫正色动引经,酆城客子王季友,群书万卷常暗诵,孝经一通常在手。”这是奖誉友人的。《柏学士茅屋》云:“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开万卷馀……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这是勉励后辈的。

唐代文人都以博涉典籍相高,这风气盛于武后时;《通典·选举典》(三)引沈既济的话:

武后君临天下二十馀年,公卿百辟无不以文章进,因循日久,寖以成风;至于开元、天宝之中,父教其子,兄教其弟无以易业;大者登台阁,小者任郡县,五尺之童,耻不言文墨焉。

这说明“利禄之途”对文人的影响,《通典》这段话可为杜甫“富贵必从勤苦得”两句作注解。

由于宋人说杜诗“无一字无来历”,后来如仇兆鳌作《杜诗详住》引三部书注“无食无儿一妇人”一句白话诗,这原很可笑(“无食”引贾谊《新书》,“无儿”引《晋书》,“一妇人”引宋玉《神女赋》);但杜甫作诗也确曾费心力于此;

《刘贡父诗话》尝疑心他的“功曹无复汉萧何”是误用典故,王定国和杜修可引《高祖纪》注及《吴志》证其不误;罗大经《鹤林玉露》不解“色难臭腐食风香”句的“食风香”三字,后观佛书“凡诸所嗅,风与香等”,意少陵用此。

我们看他作《谒文公上方》、《金华山观》、《牛头寺》、《兜率寺》诸诗,皆多用佛典,赠僧各诗亦然(如《赠赞公四首》、《别赞上人》等),知其不但寝馈经史,也熟于佛典。

那时书籍还少刻本,杜甫又终身转徙江湖,不可能多携卷帙,其早年绩学之功,于此可见。《旧唐书》称柳仲郢:

厩无名马,衣不熏香,退公布卷,不舍昼夜。九经三史一钞,魏晋以来南北史再钞,手钞分门三十卷,号《柳氏自备》。又精释典,《瑜伽》、《智度》大论皆再钞,自馀佛书,多手记要义,小楷精谨,无一字肆笔。

此足见唐人记诵之功及好读佛书的风气。

六朝文人读书不多,《颜氏家训·勉学篇》讥笑当时学人不知先儒中有王粲。而那时的博学家如颜之推、顾野王、刘孝标等,则不以其学入诗;今传诸人诗篇,只是拟乐府艳体之类

何承天号称博通古今,今亦只传《鼓吹铙歌》十五首;惟庾信《咏怀二十七首》《和张侍中咏怀》等,多用书卷,在六朝诗人中算最为突出了,若论酝酿之功,还不能望老杜。

不过老杜的文学成就,却不尽由于书卷学力,更主要的是由于他的生活阅历和他有“穷年忧黎元”的精神。明代王嗣奭评杜诗有云:

如《三吏》、《三别》诸作,非亲见者不能为;然在他人,即亲见亦不能为。

这三句话很有见地。“非亲见者不能为”是说他深于生活阅历;“然在他人,即亲见亦不能为”,是指他的思想情感,也关合他的学力修养。寝馈书卷深于学力的人,往往浅于实际生活的体验;而老杜《三吏》《三别》这类大作品,实是生活和学力的统一。

我以为,若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和《赠韦左丞丈》里的两句话写在一起,作为杜诗的赞辞是:“穷年忧黎元,下笔如有神。”这样割裂原文,原不很妥当,若就杜诗思想内容说,这比老杜自己说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许会是更真实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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