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未至,别离的气息却已充斥在陈刚的生命中,望着渐渐驶入月台的列车,陈华费力的吸了口烟,喃喃的说道:
“跑了这么多年,我还第一次坐这玩意儿。”
这声清叹,似是在感叹人生的苦涩,也似是在表达他已解脱,十多年的逃亡,磨尽了他往日的棱角,洗去了他的青春的朝气。
不惑之年的他,不再是那个为了躲避法律的制裁能够漠视他人生命的他。
此时的他,很简单,就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身的伤痕,只为支撑这个家的一日三餐,一身的痛,只为换来子女的学费。
“再来一根?六七个小时不能抽了。”王昭见陈刚扔掉了烟头继而问道。
陈刚不是他抓得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人,但是迄今为止他第一尊重的嫌疑人。因为,在他的身上,王昭看见了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行为所体现出来了应有的担当。
试想十多年的逃亡,一直以为当年自己驾车是将执法人员压死了,在面临抓捕的时候能够积极配合跟着他们走,有几个人能做到;在他的认知中,杀人偿命,面对妻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儿女茫然的表情时,他却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安慰妻子说:“警察来了,没办法了,你回去做事吧,等我回来。”
面临生死能够如此坦然,又有几人能如此从容,这样的人,原本应该不凡,而原本应该不凡的他,却将自己的人生终结在了他尚未来得及展现他不凡的年纪。
那年,他25岁,一名货车司机。而与他一同接受命运作弄的那个人,叫张武,28,一名路政工作人员。
那个年代,改革的春风拂过大江南北,如同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气流,温润着祖国的大地,这片古老而神圣的土地上一片欣欣向荣。
在出勤之前已经接到命令的张武密切关注着来往的货车,在在仔细排查邻市报过来的一辆多次违规的后八轮货车。
晚上十点,陈刚的货车出现在张武的眼前,张武立即拦停,要求陈刚出示运营执照及驾驶证。陈刚自然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已经闯关一次的他自然不会这样轻松让别人抓住,再次闯关而逃。非法营运加闯关,除了罚款怕是还要蹲号子,他耗得起,家中刚生完孩子的老婆和尚未满月的女儿又如何跟他一起等。
那一脚油门之后,命运很多扇门中的一扇悄悄打开了。
张武见陈刚闯关,立即与同事一起驾车追赶,二十多分钟后借着前方车辆停车,终于将陈刚拦停,张武怕上车门出示证件,示意陈刚下车,而已经红眼的陈刚根本不予理会,待得前面车辆开走,陈刚一脚油门再次驾车向前冲去,而他未曾想到的是,攀在车门上的张武则是直接摔下了车,车辆左侧后面的四个轮子直直的从张武身上压了过去。
见自己压了人,陈刚也懵了,但是此刻的他更加不敢停留,油门踩到底一刻都不敢送,慌忙而逃,张武的同事见到这一幕也顾不得追赶。赶忙上去查看张武的状态,并立即给医院拨打电话,这个年代可是没有120的,这样的边陲小城,更是没有高速公路。
救护车四十分钟之后才到达,张武的身体多处骨折,此时嘴巴已经在往外冒血,人已因失血过多休了。乡卫生院的医生,限于设备不足,也只能替他简单处理,根本不敢移动他的身体,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中心医院的医生下车查探了张武的状况也摇头表示,希望不大,继而将张武抬上了担架赶紧送往医院。
生命很多时候都是脆弱的,但是在一些特殊的人身上,却显得无比的坚强,比如那位为救孩子而抬起了车子的母亲,又比如此刻的陈刚。
在所有人以为他根本撑不到医院的时候,他撑到了;在所有人认为他很难救活的时候,他竟然自手术台上平安下来了了,手术成功,他脱离生命危险了。
不知道命运在作弄他的时候,是否是背后的国家意志庇护着他,抑或者上天都被他尽忠职守的行为感动了,此刻让他国运加身。
他,奇迹般地过了下来。
唯一的不幸是,接下来的两年他却只能透过家中那窄窄的窗户去欣赏这个世界的美,让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囚在自家这小小的几十平米内。
行动不便的他,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上下自己门前这五层楼的楼梯,窗外那明媚的阳光,是那样的触手可及,却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大难不死的张武在感叹活着的幸福时,顺利逃脱的陈刚则是开始了他的赎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