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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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在

      早晨,我从家里赶来,整个校园肃穆安静,有点反常。往常是操场里挤满了打蓝球的青年教师,小河边站着读书的唐可。

      今天这些人那儿去了,门关得严严的,只见一个窗户透出微微发亮的光,从光影里,我看见一些摇晃的人头。

    我打开门,刚坐下,唐可就走了进来,说:校长得了癌症。我很惊讶:真的呀?“那还有假!”好象他认为这是一件幸事。我说:绝症阿。唐可没有应声,在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幸灾乐祸。

      唐可走出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唐可师范毕业,家在市里,分配到这个偏远的乡村,想调走,没有门路。于是下狠心考研,找校长批条子,校长说:人紧,不好办。就这样不好办了几年,唐可考研的事就搁置了。

    唐可把这件事和副校长老奉说,老奉很同情他。并愤慨地说:考研,求知,是上进,怎么不批呢?于是也发了一通牢骚,唐可很感动,一下子觉得老奉正直,校长有歪心。

    唐可想, 如今,校长得了癌症,该退下来了,校长就可能是老奉,考研或调走就有望了。校长的病反而使他有点高兴。

      我正要去食堂,老奉急躁躁地跑过来:老古呀,这几天你不忙吧,你去医保办为校长办下手续!说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等我回话就急躁躁地走了,去叩唐可的门,今天召开全体教师大会,早点。

      我不舒服了一阵。要我去,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我去?记得那次请假,校长吞吞吐吐,后来迟到了一会儿,还算了旷工。

      当我来到礼堂,见几个人搬动桌子和扩音器,老奉拿着些白纸,好象要开追悼大会似的,一切都有点反常,学生们一个个沉默地走进礼堂,听不到昔日朗朗的笑声。

    会议开始了,校长住在医院里,老奉坐在主席台上发言,说:校长为党为教育工作几十年,贡献大,如今快六十岁了,得了病,大家都捐点钱吧。静默无声,只有老教师李老师捐钱。

    李老师愤愤不平:干了几十年,到头来,这么冷清寂寞。大家都知道教育单位穷拿不出多少钱,而医院只认钱不认人,管你校长是什么官。说得大家很感动,恨起医院来。

      校长病了,副校长老奉工作特别有劲,政治学习也积极了,说话也和气了,显得象个校长的样子,整个学校又象以往一样运转起来。

      年轻教师又热衷蓝球了,唐可又拿本书在河边看,老奉每天督促各班打扫清洁卫生。

    老奉的脸色滋润了,一扫过去的忧都,好象年轻了十岁。有个老师的叔父从台湾回来,准备了一桌酒宴,请了老奉。开始不去,结果没有经住别人的死缠,终于也去了。其实,他是想去的,这是一种享受,是身外之物的享受,是权力带来的利润。

      由于高兴,多喝了几杯,吐了。吐在厕所外面的路上,唐可从厕里出来,碰到了,说:奉校长,你怎么了?老奉见是唐可,忙说:喝多了点。唐可想:老奉也爱喝几杯,如今副的将转正,唐可有了请老奉吃饭的想法。

      唐可准备了一桌,老奉如约来了。他们边喝边侃,老奉说你去考研,我不会象有的人那么死板。唐可很激动,于是连连敬酒,结果老奉又醉了一次。

    校长住院一个月了,陆陆续续有人去看。首先去的是会计老张。老张说,不知不觉,你就得了癌症,说着就流下泪来。过去老张和校长关系最好,做什么,只要是关于报帐的,还不是老张说了算,如今听说要查帐,会计得换,老张感到特别难受。管钱的,是实权,不但课少,而且跟着校长吃东喝西,手势紧,家里缺个丁卯,就从里拿,帐也可以随便报,如今权力旁落,自然难受。

    校长说:别哭,医生说,我的病要好了。消息传到老奉耳里,老奉的身子失了骨似的散了架,他又开始阴阴怪气了,又有几周不开会了,很久也不见他与人喝酒了,并且生了一次小病。

    唐可感到很不舒服,象吃了什苦涩的东西哽在喉咙里。

    不久,校长死了,大家都守在灵棂边,望着他皱纹深深的额角,想起他为学校呕心沥血的一生,都很悲痛。

作于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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