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545]| 议青蛇宦官专权,灭东羌赶尽杀绝


任命司徒胡广为太傅,录尚书事,司空刘宠为司徒,大鸿胪许栩为司空。冬,十月三十日,日食。十一月,太尉刘矩免职,任命太仆、沛国人闻人袭为太尉。

十二月,鲜卑及濊貊入寇幽州、并州。这一年,疏勒王的叔父杀了疏勒王,自立为王。

乌桓上谷部落酋长难楼有部众九千余户,辽西丘力居有部众五千余户,都自称为王。辽东苏仆延有部众一千余户,自称峭王。右北平乌延有部众八百余户,自称汗鲁王。

建宁二年(公元169年)

春,正月四日,大赦天下。汉灵帝将母亲董贵人从河间国接到洛阳。三月三日,给董贵人上尊号孝仁皇后,居永乐宫。任命董贵人的哥哥董宠为执金吾、董宠的儿子董重为五官中郎将。

夏,四月二十一日,皇帝御座上发现一条青蛇。四月二十二日,大风、雨雹、霹雳,拔起大树一百余棵。灵帝刘宏下诏,让公卿以下各自上亲启密奏。

大司农张奂上疏说:“过去,周公姬旦埋葬时,因违背礼制,上天震怒。而今窦武、陈蕃对国家一片忠贞,还没有得到朝廷公开的宽恕,天降怪异反常的事物,都是为此而发。应该迅速地收敛安葬他们,召回他们被放逐边郡的家属,因跟从他们受连坐而遭到禁锢的,全部撤除。还有,皇太后虽然居住南宫,可是恩遇礼敬都不及时周到,朝廷大臣无人敢说,远近的人都很失望。应该思念大义,回报父母养育的亲恩。”

汉灵帝对张奂的话深为嘉许,询问中常侍们的意见,左右都很反感,皇帝自己做不了主。张奂又与尚书刘猛等联名推荐王畅、李膺是担任三公的合适人选,曹节等人更加痛恨张奂等人多嘴,便让灵帝下诏严厉责备。张奂等人自动投入廷尉狱,请求囚禁,数日之后,才被释放,但仍罚俸三月赎罪。

郎中、东郡人谢弼上呈密封奏章说:“臣听说:‘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我认为,当初是皇太后在定下迎立陛下的大计。《尚书》说:‘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窦氏犯法,岂能罪及太后!现在太后被被幽禁隔离在空宫之中,忧伤之情上感天心。万一发生措手不及的急病,陛下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天下?和帝不断绝窦太后的养育之恩,前世传为美谈。《礼记》说:‘为人后者为之子。’现在陛下认孝桓皇帝为父亲,又怎么能不认太后为母亲呢!盼望陛下仰慕虞舜孝顺的教化,俯思《凯风》慰母之念。

[注释]

维虺维蛇,女子之祥:出自《诗经·小雅·斯干》,“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说的是梦。梦到熊罴是生男孩的征兆,梦见蛇虺是生女孩的征兆。

凯风:《诗经凯风》如下: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译文:

和风吹自南方来,吹拂酸枣小树苗。树苗长得茁又壮,母亲养子多辛劳。

和风吹自南方来,吹拂枣树长成柴。母亲贤惠又慈祥,我辈有愧不成材。

泉水寒冷透骨凉,就在浚城墙外边。养育儿女七个人,母亲养育多辛劳。

清脆婉转黄鸟叫,清脆婉转似歌唱。养育儿女七个人,无谁能安母亲心。

这是一首儿子歌颂母亲并自责的诗,谢弼引用来劝慰汉灵帝礼遇窦太后。   

“我还听说‘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现在有功之臣被放逐在外,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可是皇上的乳母却受到私宠,享有名爵大邑。大风雨雹或许就是由此引起。前太傅陈蕃为国家操劳一生,却被群小陷害。惨遭杀戮,满门灭绝;滥刑酷罚,震惊天下。其门生故吏,并遭放逐,兼以禁锢。陈蕃死则死矣,百命难赎,应该将他的家属召回京都洛阳,解除禁令。

“尚书令和太尉、司徒、司空都是社稷大臣,国家命脉所在。可是现在的四公,只有司空刘宠还能推行善政,其他三位都是无德食禄,招贼引寇之辈,必然发生鼎足折断,食物倾覆的凶事。正好趁着天降灾异,把他们全部罢免。征召前司王畅、长乐少府李膺等参与政事。差不多能使灾变消除,国运永昌。”

汉灵帝左右近侍,对谢弼的建议非常痛恨,于是贬他出任广陵郡太守府的府丞。谢弼自动辞职,回到家乡。曹节的堂侄曹绍正担任东郡的郡太守,用其他的罪名逮捕谢弼,在监狱中把他严刑拷打而死。

汉灵帝向光禄勋杨赐询问有关蛇妖的事,杨赐上呈密封奏章说:“祥瑞不会妄自降临,灾异也不会无故发生。君王心里有所思想,虽然没有形诸脸色,但金木水火土等五星已经为之推移,阴阳也都随之改变。君王的权威不能建立,就会发生龙蛇一类灾孽。《诗经》上说:‘蟒蛇毒蛇,女子征兆。’只有请陛下思虑阳刚的道理,应该有内外之别,抑制皇后家族的权力,割舍娇妻艳妾的宠爱,则蛇变可以消失,祥瑞立刻就会出现。”

杨赐是杨秉的儿子。

[点评]

青蛇占龙座这件事,对于皇帝来说,心里肯定不安,急于知道是什么预兆。张奂与谢弼都借此为窦武、陈蕃等人平反,而且要皇帝重新重用王畅、李膺等士大夫。 此时的汉灵帝,虽然说摆脱了窦太后,表面上开始亲政,实际上政事不得自主,完全掌控在曹节、王甫等宦官手上 。已经得势的宦官集团岂能容忍“回潮”。于是,张奂被责斥,而谢弼则被杀掉。

杨赐只是拿男女说事,让皇帝控制外戚,没有触犯宦官利益,所以也就太平无事。

五月,太尉闻人袭、司空许栩免职。六月,任命司徒刘宠为太尉,太常、汝南人许训为司徒,太仆、长沙人刘嚣为司空。刘嚣一向阿附诸常侍宦官,得以登上三公高位。

灵帝下诏,派遣谒者冯禅前往汉阳郡(原名天水郡),说服残余的羌众投降。破羌将军段颎认为,春天是农耕季节,农夫布满田野,羌众即使暂时投降,地方官府也无能力供给他们的粮食,最后一定再次起兵为盗贼,不如趁他们空虚的时候,纵兵出击,一定可以将他们杀绝。

于是段颎亲自率军出征,挺进到离羌众所驻守的凡亭山(六盘山)四五十里的地方,派遣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率领五千人作先锋,击破羌众的大营。羌众向东撤退,重新聚集在射虎谷,并且分兵把守射虎谷的上下门。段颎计划一举将他们全部歼灭,不许他们再溃散逃亡。

秋季,七月,段颎派遣一千余人在西县用木柱结成栅栏,纵深二十步,长达四十里,进行遮挡。然后,分别派遣田晏、夏育率领兵士七千人,口中衔枚不许言语,乘夜攀登上西山,安营扎寨,挖凿壕沟,进到距羌众屯聚一里许的地方。又派遣司马张恺等率领三千人攀登上东山。这时,才被羌众发觉。

段颎和张恺分别由东山和西山纵兵夹击,大破羌众,追击到射虎谷的上下门和穷山深谷之中,势如破竹,斩杀叛羌酉长以下共一万九千余人。冯禅等所招降的四千人,被分别安置在安定、汉阳、陇西等三郡。于是,东羌诸部的叛乱全部被平定。段颎先后共经历一百八十次战役,斩杀三万八千余人,俘获各种家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用费四十四亿,军吏和士兵死亡四百余人。东汉朝廷改封段颎为新丰县侯,食邑一万户。

司马光说:

《尚书》说:“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其中特别聪明的做君王,君王做人民的父母。”其中蛮夷夷狄,虽然和我们种族不一样,但其趋利避害,乐生恶死,却与我们相同。驾驭得道,就阿附服从,治理不得法,就离叛侵扰,这也是题中之义。所以先王之政,叛则讨之,服则怀之,把他们安置在四方边境,不让他们扰乱我礼仪之邦而已。如果把他们视着草木禽兽,不区分好与坏,不辩别顺服还是叛逆,像割草一样,全部杀光,那岂是为民父母的本意?

况且羌族之所以叛乱,完全是被郡县官员侵扰迫害所致。叛乱的没有及时被诛杀,又是因为所选拔的将帅不称职。如果有良将将他们驱赶到塞外,又有良吏牧养治理他们,那他们也是疆场之臣子,岂能让将领以多杀为快事?如果统治不得其道,就算是华夏之民,也会蜂起而为寇,难道也能将他们全部杀光吗?

所以,段熲为将,虽然杀敌有功,君子并不赞许他。

[点评]

如果单纯从军事角度看,段颎无疑是战绩辉煌的名将,堪称羌人的克星。

段颎的深远影响,可从一件小事上反映出来。后来三国时期,魏国谋士贾诩是武威郡姑臧人。据说有一次,贾诩路遇十几个拿着刀枪劫道的羌人,贾诩不慌不忙对那些羌人说,我是段公(段颎)的外孙,你们想怎么样?结果那些本准备抢劫的羌人,反而成了贾诩的保镖,一路把他护送到家,还殷勤嘱咐他,这年头儿兵荒马乱,最好少出门。

《尚书》曰:“惟人万物之灵。”就是说,只有人才是万物的精灵。这恐怕是最早的人权观念。司马光引用此话的本意,在于尊重人之精灵而不可滥开杀戒。对段熲的做法,司马光持否定看法,认为如果把羌众当作草木禽兽,不区分善与恶,不辨别是与非,竟然都象割草似的将他们一律杀掉,“岂作民父母之意哉”!为民父母的本意,自然是爱民,爱万物之精灵。作为儒家代表人物的司马光,从民本思想出发来评判段熲灭绝东羌一事是可以理解的,也有其积极意义。但也有人批评,一味地讲仁义,完全排斥从民族利益考虑问题,恐怕也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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