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内殿中,亮起了荧荧烛火。似是一双双惺忪的醉眼,仓促迎接着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
“真搞不懂,当初怎么会误交上你这么一大损友?实在遇人不淑!” 天底下敢跟堂堂四皇子这么讲话的,大概,就只有这么个曲煌了。
很难想象,神捕也有如此没形象的时候——打着呵欠,懒洋洋翘着二郎腿,活像只八百年没睡过困猫的曲煌,模样着实叫人不敢恭维。而殿中正坐的少年好似视而不见,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显然对这副吊儿郎当相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曲煌脸很臭:“本来一逍遥身,无端端被你抓来搅浑水,落得这般疲于奔命……”
云冀淡淡一笑:“敢这么大声叫苦,估计事情是有眉目了!”
从来莫逆之交不是白叫的,云冀实在太了解他了。
只奇怪这家伙是怎么生就这本事的。心细如尘也算了,眼睛更利,难怪自己每次都叫他吃得死死的。曲煌翻翻白眼,无奈地自嘲一叹,但终于,脸上还是现出正经认真的神色。
“……我们的推测没有错。果然是喜妃在背后搞鬼。看样子莫言已经对呈澜公主动过手了,只不知为何没有得逞,他这次之所以回来,恐怕也就是为此。适才,他偷偷潜入后宫,又在颐景园见了莫菁公主!”
“哦?所为何事?”云冀浅啜参茶,神色淡漠。只是静静地听着。
“三更半夜约见面,还能有什么好事,不外是老生常谈,要逼莫菁公主乖乖就范,听从摆布!”
捧茶的手一顿,悬在半空。
他眉头一皱:“结果呢?”
“结果?结果我就惨了!”
云冀的眉头似乎锁得更深:“怎么?不顺利?”
“就是太顺利了,一切都如你所愿。我才觉得我很命苦好不好?要是让皇上知道我通风报讯,我下场一定会很惨!”
四皇子——云冀神情已大见轻松,轻轻一笑:“你不说,我不说,父皇怎么会知道?”
“所以我才说,从来为你办事,都要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曲煌不满的嘟囔。
云冀悠悠道:“你要不乐意,我还能逼着你,架着你去?”
曲煌看着他,叹了口气:“不过,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要么就干脆听之任算了。既然你都下了定决心要剪除喜妃党羽了,为什么又不赶尽杀绝?竟然要给他们留下一条后路?”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我借父皇之手,趁机打压喜妃,那是为了不让其坐大势力,防范于未然,也顺便给朝堂上那些心怀不轨者以警告,要他们安份守己。不是安心想要很多人陪葬!就像防洪一样。疏导永远利于塞川。洪水要决堤,当然不可不治。不过,没有必要眼睛眉毛鼻子一把抓。若能对症下药,只清除必要的隐患,自然更加上算。”云冀的脸上波澜不兴,静静道:“流血杀人到底流于下层,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更好?”
“你就真的这么自信,笃定莫菁公主会和我们合作?”
他目光一转:“难道她不答应?”
“该说的我都说了,看样子她很受打击。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我想,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曲煌颇感不安。
“这已经够了。”
曲煌看着他深思的脸,有些话不吐不快:“如果莫菁公主肯合作,当然可以事半功倍。但其实我们已经洞悉喜妃和莫言的意图。说真的,哪怕没有她帮忙,顺藤摸瓜,救人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何必多此一举,又把她扯进来呢?在这节骨眼横生枝节。你不觉得逼一个女子在亲情法理间做选择,实在太残忍,也太冒险了吗?看得出来,莫菁公主虽然深明大义,但十分看重骨肉之情。万一她一时冲动,走漏了风声,那时呈澜公主就危险了,我们的处境也会变得很被动。”
“这你大可放心,在救呈澜这件事上,如果我们会有绊脚石,绝不会是莫菁。我相信她对呈澜的感情,绝不在我之下。像今日这种难题,她早晚要面对,我只不过预先给她提个醒。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应该知道怎样的选择,对莫家才是最好的!就算不合作,至少她现在也不至于让自己陷进去。也许,”他沉吟着:“私心里,我还想再给莫家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曲煌忽的若有所觉,微微一笑:“说到底,你是真心还想再给莫家一个机会呢?还是想再给莫菁一个机会呢?”
云冀的表情忽然有点不自然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称赞你的意思呗!看不出来啊!一向执法无情、面冷心冷的四皇子,居然也有动了恻隐之心的时候!唉……也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也是妹妹嘛!” 曲煌何等聪明,心下有几分了然: “虽然不是亲生,总不至于忍心看她伤心死!若有办法让她保全家人,怎能不成全?”
看出曲煌眼中的揶揄之意,那头冰冷的俊脸开始微微绷起,越板越难看。哈,这会开始摆起皇子的谱了,有趣,越是这种反应,事情就越耐人寻味。
“……只是……先给人一巴掌再安抚一颗糖,人家可未必会感激你哦!”说得真正高兴,下一秒,四皇子云冀,几乎是以他最快的速度,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曲煌……你想找死?”
不对不对,怎么满脸的乌云密布,口气全是风雨欲来,只怕当真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戳到痛处去了。老虎屁股摸不得,这道理,曲煌当然比谁都清楚。赶紧干咳两声,陪着笑说:“嘿嘿,那自然,自然是不想死的。殿下英明,要是真把我这么个赤胆忠心,才智过人,诚实可靠,童叟无欺的好捕快给杀了,那岂不是全国人民的损失?而且,除了我,还能叫哪个不怕死的来替皇子殿下料理好这颗烫手山芋呢?”
云冀瞪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但好歹,神情分明是缓和下来了:“这会就敢信誓旦旦夸海口?别太轻敌。喜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莫言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一个思虑周密,一个心狠手辣,他们联手,委实不容小觑。”
“饶她奸似鬼,也要喝老娘洗脚水!”曲煌笑道:“我倒不是轻看他们,我只是觉得,哪怕他们加在一起天衣无缝,是金钟罩也好,铁布衫也罢,可惜,我们早已掌握了他的命门!”
“命门?”
“命门就是突破口,也是他们的致命伤。如今这个关键,就在莫菁公主!”
云冀当然明白,想了想,点点头:“不错,莫菁的意向确实至关重要。所以我们不仅要尽全力争取她的支持,至少,要盯紧她,不能让她向喜妃那头靠拢。更重要的,”云冀慢慢的,终于一字一句说出来:“不论她的心到底是向着谁,最终会站在哪一边。也一定要先保障她的安全——她是关键人物。这一点,我们想得到,喜妃她们自然也想得到!”
“莫菁公主若有个闪失,不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也泡汤了?”
“所以,她暂时还是安全的。正因为他们对莫菁还有指望,现在也许还不会。”云冀脸上有深思的表情:“但,不代表以后不会,一旦莫菁难遂所愿,失去了利用价值,尤其是,当他们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时候,而莫菁变成为潜在威胁的时候,弃卒保帅,就在所难免。我很了解——喜妃和莫言这样的人!”
在权力斗争中生存下来的人,立场或者不同,行事作风上却是一致的。每个人对自己的目标都十分清晰。没有比他们更明白有所得,必有所失的真理。孰轻孰重?到了关键时刻该保留什么?牺牲什么?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机会只有一次,选错就意味着满盘皆输。而,他们每个人都输不起。所以,为了更重要的胜利,唯有两害相衡权其轻,先牺牲其他,实际上,在牺牲这些其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正是他们的一种牺牲?
这句话,很轻很淡,却让曲煌听了很难过。很了解这样的人,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呢?
即使,他和他是好朋友,其实他也无法全然理解,一个天之骄子所承受的压力。在他成长的漫长岁月里,在如今这般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是否,他也有过痛苦,曾经面临许多抉择的考验,牺牲过许多重要的东西呢?他定定看着他,忽然,他问出了一个问题,也许,这是他与他相识以来问得最直接,最尖锐,也最大胆的一个问题了:“那你呢?如果现在的莫菁公主是不能如你所愿,是对你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是不是一样也会——弃卒保帅?”
殿中忽然静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云冀静静望向他,把曲煌震动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若有所思。
“我不想有这种牺牲,才会尽量想办法把伤害减到最低!不要试探我,或者逼我做抉择。”良久,他轻轻转开了眼光。再开口时,云冀的眼神幽深如海,分辨不出他说这话时到底是何种情绪。便听得一字一句,清冽如冰:“你应该清楚。其实像我这种人,到了必要的时侯,即使再难割舍,也没有什么是真的不能牺牲的——”
“所以,我真心希望她做出的选择足够明智,不要叫人失望!”
曲煌定定看着他,忽然轻轻一声叹息,说道:“公主,你现在听到了?”
便听得外间一个女子,黯然在答:“……多谢曲大人成全……”
云冀的目光不禁向窗外梭去,窗纸上果然明晃晃投下一条妙曼的人影。这熟悉的轮廓,蓦然心中一热。
“莫菁?你来了!”
那女子涩然道:“是……我本不该来……不该像这样自取其辱,还以为……”那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门外有匆匆脚步声细碎,房顶的瓦片咔嚓一声轻响,但只是一瞬间,转瞬即逝,四下又再悄无声息。
“她已经走了。”曲煌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怜悯和同情。
云冀眉心一挑:“你故意的?”
曲煌道:“人非草木。你知道,我一向对女人的眼泪格外心软。”
“所以你带她来?”
“我只是没能阻止。”曲煌淡淡道:“其实,你不也早察觉了吗?刚刚这番话,不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吗?不必求情,没有转圜。姑母兄长,莫家上下,你自己选,自己看着办——你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曲煌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如你所愿了。以她的身手,居然会弄出这么大动静……走的时候,想必伤心得不行啊!”
云冀沉默了半晌:“不让她亲耳听见,她终究不会死心。”
曲煌叹道:“说到底……她还是没能完全相信我的话。也许,从一开始,在她心里,就是不能接受,皇上已经起疑,要对付喜妃的事实。”
“不,”云冀却忽然摇摇头。窗外夜寒如水,茫茫夜色中那条妙曼的人影早已鸿去夭夭,再无处寻觅。不知又该躲在何处,独自舔舐伤口? “她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天真到看不出父皇坐拥天下的雷霆手腕。她只是——” 只有极细心的人,才会发现,这一刹那,云冀一向冷漠如冰的眼眸中,竟也蕴含了那么一丝隐隐的痛苦:
“没法相信,连我也会如此待她!”
—— —— —— ——
“启禀娘娘,莫菁公主求见!”
“莫菁?”在这时候?这时辰?听到底下宫女的通报,喜妃惊愕至极,睡意忽然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从床上一翻身起来:“她怎么来了?”
“……奴婢说了娘娘早已歇下。可是公主还是坚持要见娘娘,说是有要事相商!”
“哦!”喜妃的心已经大大活动起来了。这丫头搞什么鬼?她略一沉吟:“让她进来。”
“姑母!”
“哼,你到底是来见我了。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是不打算再踏足我永和宫了!”
口中说得严厉,眼神同时已飞快在莫菁身上巡了个来回。只见她形容憔悴,双目中盈盈然均是水光,她哭过了。怎么回事?难道来一趟永和宫,就这么委屈痛苦?这副心如死灰的表情是想怎的?这宫里最是人多嘴杂,要让别人见到不知要生出多少口舌?
扶不起的阿斗!喜妃心中暗自恼火。
“姑母,”莫菁却叫了一声,泪水已经泉涌而出,扑通一声,双膝下跪:“菁儿错了,菁儿不该不听姑母的话……”
今天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喜妃被骤然转了风向吹得有些飘飘然了,都快找不着北。听这口气,难道说她是突然想通了,终于回心转意了?
喜妃不禁又惊又喜:“你,你这是……”
莫菁忍住眼泪,点点头道:“菁儿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君王寡恩,夏泽宗收养了我,由始至终只不过想笼络人心,待我何尝有什么真心,他对我既无父女之情,我又何必对他讲什么恩义。养之亲,哪及骨肉之亲。我是姑母一手抚养,哥哥更是我一脉同胞,血浓于水,本该一荣俱荣,同心同德才是。哪里有相助外人来对付至亲的道理。之前菁儿实在是太幼稚了,不分轻重,自以为是,也不能理解姑母用心良苦,惹姑母心烦。如今,菁儿终于想明白了,大彻大悟了……从今往后,我我一定好好听姑母的话……”
一切如自己所料,这丫头最后还是屈服了。她还是败给了亲情,不忍心忤逆自己。虽然是一直期盼的结果,一切如自己所料,也没想到这转变来得这么快。快得反而让人心中不踏实。喜妃将信将疑:“好孩子,你终于是想通了,姑母早知道,你是必然不会叫我失望的……”
这一刻,莫菁伏向地面的脸上似乎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闪过了一丝无奈悲凉。但很快,就藏匿起来了。再抬头,她脸上神色平静:“只不过,菁儿还有一事相求。”
却原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喜妃的心却反而安了,好,这才对嘛,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条件。“什么事?”
“菁儿养在闺阁之中,什么大小事情都不过问,都不知道,也不清楚,终身之事,也全听凭姑母做主……只是,菁儿自幼父母早亡,从未承欢膝下,尽过孝道,每每想来深感不安。所以,我想在出阁之前,出宫一趟,祭拜父母!请姑母恩准!”
只是这样?喜妃大感意外,也顿觉轻松:“那是应该。也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怎么能不成全?”
“多谢姑母。不过,菁儿已经久居深宫,不务俗事,出宫在外恐有不便。如果有哥哥同行陪伴,相必就会顺利许多了……”
图穷匕现!好个小妮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自己身在宫中,行动不便,而她借着祭拜的名义,把哥哥牢牢系在身边,等于卸去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样,即使他们想抽手对付呈澜,那也是分身乏术了!
换而言之,就是变相要自己履行交换条件。
喜妃想着,目中闪过一丝阴冷。呈澜那丫头到底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样舍命相护,煞费苦心?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想和自己玩心眼,还嫩着呢!喜妃心中想道,‘如果要下杀手,难道我就没有什么其他别的方法?’
不过,这种话,喜妃当然是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说出来。难得一觉醒来,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不由喜妃不心花怒放。‘也罢,姑且答应她又如何,先安了她的心,好歹哄她嫁入王府。至于呈澜那丫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于是,她露出了微笑,点头道:“这样也好,有莫言陪你同去,确保安全,也省了我为你担着一份心。你放心,明日一早,姑母就去打点一切!”
“多谢姑母。”莫菁轻声说,又诚惶诚恐磕下头。这一次,脸上悄然浮现的不再是悲凉,取而代之是一片不易察觉的坚毅神色。那神色,透露出她真实的心声,她的决心,以及那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 ——— —— ——
“想不到,这丫头心思倒是转的挺快,短短时间就想通了,知道回心转意!”
“不要高兴得太快。若不是为了救呈澜一命,我看她也未必肯这么做。”喜妃蹙着眉头。
莫言说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放过呈澜公主?”
“你不说呈澜公主身受重伤,神志不清吗?”
“不错。是侄儿亲眼所见。她虽为佟封所救,但是言谈举止早已大异昔日。我从小在宫中进出,而且如今更三番四次要杀她,可居然连我也认不出来了。看着我就像看着陌生人。所以,我猜测上次重创过后,她虽没死,但已经前事尽忘了。否则,以她和佟府的关系,佟府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冷静?以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迟迟不回宫中?我们还怎能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 喜妃冷笑连连。
“姑母,斩草不除根……”
“哎……她如今身在王府,不能轻举妄动。而且上次你失过手,打草惊蛇,如今守卫必定更森严。佟家人也非等闲之辈,三番四次潜进王府早晚会被他看出端倪来,到头来只怕杀不了呈澜,反而自曝行藏。反正她暂时构不成威胁,杀她只是早晚的事,不争朝夕,不如来个守株待兔更好。”
“你的意思是……”
喜妃眼中闪着黠光:“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失了忆的公主充其量只是个民女。一个民女……还能一辈子住在王府里?我们不进去,难道不能等她出来?”
“姑母英明!”莫言心悦诚服了。“只是莫菁这丫头要我陪她回家祭祖。这段期间我只怕行事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哼!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如今在我们,万事具备。眼下最主要的,是一定要稳住莫菁的心。” 喜妃忽然面有忧色:“我一直有些后悔,出宫祭拜之事,答应得似乎有点太欠思量了。留她在宫里,起码看得见,听得见,怎样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一出宫,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好掌控,就怕她生出别的心思。”
“姑母,你多虑了,就她平日那唯唯诺诺的性子,还在我眼皮底下,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我反而担心夏泽宗那边……”
“这宫里的事,目前还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就不必操心了。万一真出纰漏,我自会飞鸽传讯通知你。只是,在颐景园你也看到了,莫菁那丫头分明是存有异心。不可不防。以后凡事都要小心为上!”
“唉,偏偏她是莫菁,如今联姻的事还全指望着她,真是投鼠忌器,只怕,日后还要一直担着这份心,就怕她有个行差踏错。”莫言抱怨着,口气中满是懊恼。忽然,他发现姑母正若有所思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这古怪的注视,不禁让他为之一愕:“怎么了姑母?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颐景园中,我听到你教导莫菁的话——神思不定、犹豫不决,正是成大事者的大忌。我认为你说得很好,我很安慰。莫言,你一直都做得比莫菁好。但是,如今看来,显然还不够。”
“愿闻其详!”
“成大事者。除了不能神思不定、犹豫不决之外,更加不能感情用事,你明白吗?”
听出了喜妃的弦外之音,莫言忽然心头一震,失声道:“姑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一个成大事者,还应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哪怕面对的是至亲骨肉,也绝不会手软。”
莫言惊骇万分:“莫菁,她可是我的亲妹妹!”
“你顾惜兄妹之情,却不知,她心中可有你这个哥哥?这世上的事,本来瞬息百变,人心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喜妃冷冷道:“莫菁是我侄女,我当然也盼望她和我们同心同德。可你不要忘了,这丫头知道的太多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反戈相向起来,我们会怎么样?”
“她敢?”
“要是她敢呢?”
“我……”莫言无法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战抖。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呢?要是她背叛我们,你会如何?”
莫言终于咬咬牙:“那我就杀了她。”
喜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就对了,别怪姑母心狠,莫菁是我一手抚养长大,我疼爱她之心,一点不比你少。只是如果说现在的我,必须要在你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一定要选择帮你,保全你。只能保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姑母……”
“因为只有你才能继承莫家的香烟,才是莫家唯一的希望。每一个莫家人,都有责任也有义务支持你,哪怕是牺牲自己。 如果她做不到,她就不是莫家的子孙。如果她的存在无益,只会招致危险,那时她就不单单不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敌人,我的敌人,莫家的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比起莫家即将成就的宏图伟业来说,牺牲一个妹妹算什么?如果能够达到目标,任何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你可曾想过,必要时候,姑母又何尝不是可以牺牲的呢!”
“姑母……这话折煞侄儿了。侄儿深受姑母大恩,今生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尚且报答不及,又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莫言十分惶恐。
喜妃淡淡一笑:“你不必说,姑母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懂得知恩图报。要不姑母也不会这么栽陪你,打小就这样看重你。”
“可怜我父母早亡,要是没有姑母,也没有今天的莫言。在这世上的人,只有姑母对我最好,是莫言最亲的人了。”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爱之深,责之切。姑母提点你,那是为你好。姑母用心良苦,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我绝不可能害你。只要你用心想想,我至今无所出,你,不也是姑母后半生唯一的指望吗?更简单点,你与我利益相关——因为你的未来,也就是我的未来。绝对不容有失!现在,你懂了吗?”
“莫言一定谨记教诲,绝不让姑母失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