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

雪峰从厂里出来,就一直有件烦心事,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推着他的凤凰牌自行车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昏暗的路灯催促着他快点走。

“今天是一定回不了家了。”雪峰在心里暗暗地想。

家是回不了的,王三那帮孙子一定在堵他,要是因为那揽子赌债被砍了一只手,那太不值当了。

老爷子那边也是去不了的,去了说不定推开门就是迎面一顿棒子,这亲生的爹,肉都吃不动了还那么暴脾气,雪峰从不怕他,就是没什么脸面,去那干嘛呢。

雪峰摸了摸自己棉袄里的口袋,就十块钱了,走了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腿肚子已经开始打哆嗦了。

“他娘的。”

雪峰刚骂完就听见有人叫他,他眯着个眼看着路对面的那个黑影,是谁呢?

推着车子往对面走走,原来是红梅,红梅的身材越来越走样了,生了四个孩子还吃得那么胖,他家男人一定没少在外面乱搞。

“咋了,红梅。”雪峰把手缩进棉袄,也不管自己脸上蠕动的鼻涕。

“没事,哥。”红梅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可恶,有些日子不见,皱纹已经不知不觉在这个家庭妇女的脸上爬的到处都是,完全不像十几年前那个羞答答的红梅,不,羞答答还是羞答答的。雪峰心里想,那时候自己要是跟红梅成了,就不会娶了那个最后跟人跑了的娘们,自己也不会染上赌,就不会欠一屁股债,让自己在这冷不嗖的路上无地可去,对,都怪红梅他爹。

自己现在这么惨这么落魄,都怪那个老头子。

“哥,你回家啊。”雪峰突然晃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路上怎么这么清静,连个其他的声音都听不着。

“啊,对。”

“没啥事,我先走了,我就看着了给你打个招呼。”红梅抹了抹嘴,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吐的白汽里有一股韭菜饺子味儿。

“啊,成。”雪峰拿脚踢了一下自行车的脚蹬子,“要不我送你?”

“不用了,离家不远了,让人看见也不好。”红梅转头就走,一句话也没再说,脚步越来越快,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雪峰扶着车把看着红梅的背影,傻了,他心里开始琢磨着无数种红梅想说的话,什么没钱了,什么男人有相好了,雪峰琢磨了很久,一直琢磨到觉得脸上有点凉,抬头看,原来已经飘起了零零闪闪的雪花。

雪峰擤了一下鼻涕,抹在自己的灰色棉袄上,然后一脚跨上车子继续往前赶,骑到刘胖子开的饭馆停了下来,胖子媳妇瞅见雪峰,就躲在屋子檐招呼着他进来。

“哥,今吃点啥。”

雪峰把车子停在大锅旁边,在门口抖了抖腿,看了看墙上的红菜单,提高了自己的嗓门“啊,哥今天晚饭吃过了,简单整点,来个炒猪血,再热二两酒,快点哈。等会还有事。”

屋里也不怎么暖和,雪峰坐在桌子边缩着身子,翘个二郎腿,时不时往门口瞅着自行车还在不在。

“哥,不用瞅了。你吃吧,今人少,我帮你看着车子。”胖子媳妇把炒猪血和热好的酒都端到雪峰面前,雪峰看了看菜,又看了看胖子媳妇,这媳妇长得真可人,害得自己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正巧这时候;刘胖子掂了一把菜刀出来。

“啊,那啥,没有,我看看雪还下不下,”雪峰低头夹了口菜,若无其事地说“胖子,你整个刀干啥。”

刘胖子傻笑着赶紧放下刀,“哥,你来了,那啥,里面空小,我劈个肉。”

“胖子,你过来。”

“咋了,哥。”胖子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手上的油,凑在雪峰边上。

“整点。”雪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不过他坚定这不是罪恶感。

半个时辰过去,雪峰已经有些醉了,他抬手把饭钱交给胖子,胖子傻笑着把雪峰扶到门口,外面的雪越发大了,已经是素银裹世,雪峰跺了跺脚,接过胖子里的自行车,招呼着要走。

胖子傻笑着,“哥,你不等等,这雪这么大。”

雪峰拍拍自行车后座的雪,一脸不屑,“没事,你哥,稳着呢。”招呼完胖子回屋,雪峰望着屋里的灯,叹了口气,推着自行车往前边的路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没成想这雪就越下越大,雪峰也不知道去哪,雪峰的腿肚子快受不了了,他终于蹲下身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知道自己缺女人缺久了,想想那娘们跟那个跑船的也走了一年多了,这么多年也没给自己留个种,这女人的肚子真是不争气,再想想自己活的越来越窘迫,想到这,雪峰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竟把自己抽哭了,自行车也没扶稳,实实在在地倒在雪地里,雪峰撒手了,他蹲着身抱着自己的腿,越哭越凶,哭到哭不动了,他连人仰在雪地里,拿手抓到一根树杈子,就死了劲地往手心里掰,掰得树皮黏了一手。

“操你妈。”他抬着头,冲着天空骂了一句。

雪峰终于哭不动了,他将身起来,把脸上的泪痕拿袖子蹭干,袖子沾了雪,湿淋淋的,这一擦谁知道脸上火辣辣地疼,他长舒了一口气,扶起自行车,给自己给车子都抖了抖雪,身子是冷的受不了了,雪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琢磨着接下来去哪。

他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找个女人,发廊的小翠,那丫头长的是里面最俊的,就是这么大雪不知道关门没有,但他还能去哪呢?万一王三那孙子还在家里堵着怎么搞。

他把自行车推到发廊门口,门已经关了,但里面还亮着灯,他把自行车倚在墙角,哆嗦着上好锁,咽了咽口水,敲了敲发廊的门,里面一个尖尖的嗓音不耐烦地说道,“谁啊。”

门开了,开门的是娟姐,娟姐脱下围巾,用眼睛谨慎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哆嗦的雪峰,“不是那啥吧。”

“不是,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雪峰推开老姐,找个缺个角的木凳子坐下来,“小翠呢?”

娟姐冲门外瞅了瞅,把门锁上,“大个子,小翠忙着呢,楼上有其他姑娘。”

雪峰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没正眼瞅她,“没事,我就等翠儿就行。”

“那你在这等着吧,”娟姐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也给雪峰递了一根,“冷着呢,等她好了我让她迎你,也快。”说着就小步上了楼梯。

雪峰使劲嘬了一口烟,突然瞅见地上有一块不知道被谁吐掉的糖,黑压压的蚂蚁在上面粘着。

雪峰凑近蹲下来看,自言自语,“这么冷的天,咋还有蚂蚁呢。”

他伸出手拨了拨糖,黑压压的蚂蚁瞬间陷入了慌乱,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雪峰突然笑了,把烟头往蚂蚁堆烫,闻着一股焦味儿,很享受地说了一句。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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