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凉(原创短篇) 第五章 村口痴儿不知愁

第五章 村口痴儿不知愁

两位哥哥一走，总觉得他们连我无忧无虑的岁月一起带走了……邻家的小姐姐去年裹脚时的哭喊声犹在耳边，不管我多么惧怕，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秋天过去没多久，娘就从镇上买回了好些零零碎碎的物件，看到里面的竹片和白布，我就知道躲不过去了。十月里一天，娘特意招呼了邻家的婶婶来帮忙。盯着我洗净了双脚后，用竹片将脚指固定成尖尖的雏形，撒上赤脚郎中配好的白色药沫。看也不看哭成泪人、声音嘶哑的我，一圈紧似一圈地缠上白布，再套上袜子，为了防止我偷偷解开，又用针线缝好。待包裹成形后，娘环我在怀，擦了擦腮边的滚落的泪水，往我呜咽的嘴边喂了一颗糖，“木白，不要怨娘心狠，姑娘家都得受这一遭罪，娘也是过来人，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你得了一双小巧的金莲，聘个上等的人家，你就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我听不清娘和婶婶还安慰了我什么，也尝不出嘴里的糖是什么滋味，只剩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痛，痛得噬骨。

每天晚上，娘都会打来一盆配了药材的热水，拆开一层层的布带，挤去新出的脓血，守着我乖乖的在药水里浸泡一阵，再依着原来固定好的形状，大力的收压缠紧，将那一双血肉模糊的脚裹得更尖更小更像弯弯的新月。已然知道再多的反抗也毫无意义，我静静地坐着任泪水哗哗落下、打湿衣襟，咬着牙硬生生的挺过去。天知道，那段时日小小的我是如何度过的，脚尖虫蚁撕咬的痛感夜以继日、不曾停息。枕边祖母用木屑填充、做给我把玩的布老虎经不起一再的蹂躏揪握，每日都会有一撮一撮的木屑散漏，直到瘪瘪地遗落在床尾只剩一层布皮。稍好一些的时候就得下地活动，娘说这样包好的小脚才不会坏死。我踮着脚，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即便如此，还是痛得火烧火燎，足尖点地的瞬间冷汗淋漓，只想快点结束这刀尖上的舞蹈，快点结束，回屋里去！

慢慢的，夏天都快要过去了，我坐在院外的藤椅上晒太阳，一整个夏天没怎么出来，脸颊上现着病态的苍白。远远望着常在村口闲晃的傻子走了过来，一蹦一跳的，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高兴事儿，总是神采飞扬的对着不同的人，含含糊糊的笑说着什么。

“娘，你看，傻子就不裹足，她整日里笑呵呵的，活得多开心。”

“木白，又浑说什么呢，你要是个傻子，娘也不再管你”，娘蹙眉回我一句。

很多年后，我归宁回来探望父母，傻子依旧在村口徘徊，还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仿佛认得我一般，围着转了两圈，笑着跑开了。

原来我不是傻子，所以我才不能像她一样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