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坡小事(一)那些不值得纪念的小锅米线

大概400天以前,面对而立之年带来的巨大悲伤,我决定写一个公众号,以此对抗磨刀霍霍的中年人生。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是徒劳的,但又是极具意义的。徒劳在于,我怀着我以我饭荐轩辕的雄心壮志而来,这个世界却没有因为造饭笔记的存在而发生一丁点改变。

但是,世界没有改变,并不意味着我自己也没有改变,在众多勤劳勇敢好吃懒做的饭友监督下,我自诩完成了从青春帅气少年小黑思想深邃手艺精湛黑老师的蜕变(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核心思想以后都会粗体加黑),除了做饭,我也不忘初心,定时向大家投喂精神口粮,以期达到共同成长、携手进步的美好目的——年龄渐长,感不感动得了别人不重要,能感动自己就对了。

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急公好义、胸怀巨乳却始终找不到真爱的人民化学家朱启明老师,另一个是道德沦丧、阅女无数却经常为梦想窒息的良心企业家李东寺总裁,我们的友谊建立在没有共同审美、没有共同语言、也没有共同体重的基础上,这让诸多女饭友非常羡慕我们,认为我们仨是现代版的桃园结义,胸怀梦想,挽手前行——大概没有什么,会比男人间坚挺的友谊更让她们心潮澎湃。

是的,难以置信,连全中国最喜欢为梦想窒息的假总都已经跑路了,居然还有人相信梦想可以成为在一起的理由。但至少我们自己是清醒的,把我们的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只不过是那个难以启齿的词——“习惯

像所有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我们仨生于长坡长于长坡,认识超过二十年,早已找不出对方身上任何优点,却也没有任何可以牵手新朋友奔向新生活的机会,在平淡的生活中,年少时的点滴反倒显得弥足珍贵。最近我很少更新原创,大家都以为造饭笔记凉了,朱启明和李东寺为下一届鲁迅文学奖候选人沉迷私生活忘掉了社会责任扼腕叹息,我听了很不爽,我告诉他们:

“我造的都是暖人心扉的鸡汤饭,造饭笔记永远不会凉!”

为了实现自己吹过的牛逼,我决定写一写那个用爱和美食哺育了我们的伟大村落——“长坡”,而且立志要更满一百篇,作为我味觉体验的创造者和写作灵感的源泉,这个隐蔽于祖国西南的小村故事实在是太多了。

我是一个勤奋的作者,如果有一天造饭笔记依旧还是逃不脱凉的命运,大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因为赌球走上了我家天台,要么我因为长坡拆迁走上了人生巅峰。古人云:“你凉任你凉,清风拂山岗。”世间事大抵如此,请各位饭友深刻理解、并且在请客吃饭前深情缅怀西南地区曾经最具人文气息的公众号。

长坡位于云南省昆明市西南偏西的一个大坡上,地理位置优越,沿着昆明的环路横切一刀,正好就能切在长坡头上。

长坡名字的由来,大概是对于没有小汽车的古人来说,爬这个大坡实在太痛苦,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时过境迁,随着昆明的城市化进程和市政改造,长坡摇身一变,成了一座万人敬仰的城中村,坡不再是那个坡,村也不再是那个村了。

长坡不是长坂坡,出不了男神赵子龙那样集颜值与勇气于一身的盖世英雄,从长坡再往西四百公里,就是中国人文主义与小布尔乔亚完美结合的圣地大理,大概只有相同的纬度才能造就相同的人,虽然长坡没有一个如明镜般的洱海,却从来不缺叼着万宝路,穿着人字拖、成天想着出去浪的的懒散青年。

长坡的老一辈有不少信仰基督教,风烛残年的他们曾经喜欢坐在村口的安乐椅上,看着朱启明和李东寺不住摇头:“感谢上帝,让每一个迷失的灵魂还吃得上饱饭。”

但事实上让他俩吃饱饭的并不是上帝,而是长坡庞大的外来人口,据非官方统计,长坡外来人口数量超过本地居民一百倍以上,他们在总面积0.5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出租屋里蜗居,像魔鬼般对待自己,打拼着属于自己的未来,同时,他们又以上帝的身份,为老长坡人贡献出不菲的租金,滋养了朱启明和李东寺这样前途渺茫的小长坡人。

老基督们感恩戴德,最终把安乐椅都贡献掉,腾出位子搭起了违建商铺,久而久之,形成了现在的长坡美食街——老长坡、小长坡、新长坡终于有了地,可以一起为梦想窒息了。

这就是现如今的长坡,用我最喜欢的话来总结,长坡有三宝,怀旧、好吃、天天饱

这三宝没有一样是长坡人自己创造的,丰富的食物来源确实让所有长坡人都丢掉了进取心,危机感和八块腹肌,扬鞭策马在堕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长坡的铺面租金不便宜,但和多如牛毛的人口相比,还是让前来考察的老板们经常为一个铺面打得头破血流。但事实上,餐饮这个行当,永远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长坡美食街里的老板和我国股市里的韭菜极其相似,老长坡手握房产,收割了一茬又一茬,依然挡不住这些有梦想的人潮水般往里挤。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我作为一个自律且克制的文化人,从出生到现在,在村里已经吃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而像朱启明这种完全沦落于口腹之欲的男人,因为年纪轻轻就领略了五大洲四大洋的风采,过早超脱了物质的束缚,产生了严重的精神危机。

朱启明在相亲时经常不厌其烦对女方解释:“我为什么不旅游?大概要从我的童年说起,我经历的实在太多了,it‘s  a long long story”。

女方来了兴致,以为难看皮囊下的有趣灵魂即将破茧而出,朱启明却开始讲述他冗长的舌尖上的长坡记忆,并最终得出结论:

“旅游无非吃喝睡,旅啥游啊,来长坡吧!”

这世界上除了几个真正顶级的老饕,大概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朱启明曲高和寡的立意了。孤独的人民化学家得不到共鸣,又爱上了虚拟的网络世界,这才是一个可以包容任何灵魂的地方。

朱启明的春天来临于移动互联网时代,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一天八次在朋友圈发布他进食时的心路历程,吃饱喝足后再惬意地瘫在安乐椅上,向那些写美食专栏的美女大V进行灵魂召唤:来长坡吧。来长坡吧。来长坡吧。次数多了,弄得各路大V以为遇见了变态,做梦都会梦见一条通向天国的大坡。

由于发布恐怖色情信息,朱启明的微博账号经常被举报关小黑屋,从最开始的“我爱猪猪侠01”到现在的“我爱猪猪侠66”,他情路坎坷,网路蹉跎。作为他多年老友,我非常心疼这个耿直boy,从不给自己留后路。我问他:为何对自己如此苛刻,当初申请个我爱猪猪侠0001不行吗,现在好了,等到我爱猪猪侠99也被封了,日子还过不过?”

天下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一个个朱启明,明知走了一条不归路,为了自尊与荣耀,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朱启明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惨烈一笑,说:“没关系,真有那天,再陪我吃一碗李大爹的小锅吧。”

当时李东寺也在场,听完朱启明的答案,我们仨恨不得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我们可爱的朱老师,对往事念念不忘的朱老师,最终还是把友谊当做了救赎自己的良方,叫人怎能不动容。李东寺当即表示,不仅米线随便吃,而且只要朱启明一句话,他可以连夜奔袭越南,为他物色一个容貌端正价格合适的好媳妇。

米线当然可以随便吃,李大爹,就是李东寺的爹,李大爹小锅米线,就是我们互不欣赏却牢不可破的友谊基石。

时光回到二十多年前,我、朱启明、李东寺都是长坡一小99(五)班响当当的人物,如果按长相排名,应该是我——李东寺—————————朱启明(注意此处有多个破折号),当然那个年代长相并不重要。如果按照学习成绩排名则是朱启明——我————————————————————————————————————————————李东寺。

李东寺同学,经常因为上课迟到、做不出作业、喜欢打游戏机等等恶习,平均每个星期被班主任抡着教鞭暴揍一次(那个年代是没有体罚之说,仅仅算吃了一顿跳脚米线)。

当然,平心而论,那个班主任并不算一个坏人,等到李东寺被揍出了悔恨的眼泪,本着治病救人的初衷,还需要把李大爹请到学校谈一谈心。朱启明作为副班长兼学习委员,我作为李东寺的同桌,就需要兼顾起一项特殊使命——押送李东寺去叫家长。

事情至此,终于迎来欢乐的大结局,李东寺家在正街市集里,八十年代初期,勤劳勇敢的李大爹开了长坡第一家民营餐馆——没有招牌,没有小工,只卖小锅米线,由此拉开了长坡人民热情拥抱改革春风的大幕。

对于我们的到来,李大爹习以为常,热情招呼我们坐下,炭火上架起三个小锅,大骨汤烧沸,依次舀入猪肉末,水腌菜、韭菜段、豌豆尖、拓东老抽、油辣椒,味精,压上一碗粗米线,待汤再次涨起,挑上一筷子猪油,用口缸盛出,端到我们面前。

那是一个物质不能说匮乏、但也不宽裕的年代,又正值吃嘛嘛香的年纪,李大爹面带微笑,看着我们风卷残云,把最后一滴汤喝干,在店门口挂出小黑板,写上“暂停营业”四个大字。

李大爹粉笔字写得真不错,不知道李东寺是哪根筋不对,在学校里始终是二流子的面貌。

李大爹走在前面,我们跟在他屁股后,一起朝着学校出发,对于三个孩子来说,只要吃饱了肚子,哪管未来巨浪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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