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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大地,自远古时期涿鹿之战后纷争不断。北方的游牧骑士自目睹过那片富庶土地后便魂牵梦绕,即便长带般的荒漠也无法阻隔入主中原的野心。他们如苍狼般时常南下,山岭似磨光的云母石照射出骑士们的野心,黄沙漫天的戈壁上,冰冷的骤雨将地面淋成盐水洼地,人畜淹没。半生不死爬出荒漠的勇士们仿佛与魑魅魍魉搏斗了一程,睁眼间山青水绿的中原大地如画卷般铺陈在眼前,如同用之不竭的宝藏,那雄心裹着贪婪连同荒漠民族的使命如野草般在疯长。
骑士们生于帐下,死于马背。
冰雪融化后的春天,看荒漠最美的花海,喂养最壮的骏马,然后踏上新一轮的征程,为了那个梦和梦中取之不竭的沃土。他们轮番踏上中原大地,自契丹部落建立的辽国退出中原隐入环山的西面后,取而代之的是替中原宋人征战过的女真,其雄心勃勃建立的金国赫然占领了淮河以北,同退居南侧的孱弱中原宋国遥遥相望。西子湖边依旧飘着靡靡轻音,冬日里的道路边仍然躺着不少冻死的枯骨。
西南高山林立的西夏国,守着通向神秘高原的门户,集佛教幻术、盗魁于一身的奇异人士是一国的君王。北面是势不可挡正在崛起的蒙古,联盟后逐步统一荒漠的大部分部落。公元1206年,那个肤色淡白,眼眸有神,头发泛着红光,天生华贵的男人被各部落尊称为“成吉思汗”,草原上的四方盟主、万汗之汗。斡难河的部落会议上,那人说,蒙古人像水晶般结实、纯净、明亮。
他赐予所有杂色族群“蒙古人”的称号,至此北方的部落逐渐趋于统一。他们似苍狼般觊觎着周边的领土,蛰伏的野心在马背上激荡,荒漠上回旋。
他说,拥有世界不如征服世界来得美好。
随后,连年征战,一次次征战过后,座座城池冒着浓烟,灰烬在天地间升起,蒙古骑士们却追逐着黄金和美女......
“阿翁,我们回来了,饭可做好了?饿死了!老胡......”院门口传来一个少年略带稚气的声音,屋内却安静地出奇。长发高高束起的他看似不修边幅却生得秀慧伶俐,眉宇间有些中原女子的俊秀,秀气中又带着明显的异域风韵,非寻常百姓眼中的标致。
一场秋雨才歇,西辽大地上泛着凄凉,凄凉中还隐约存着肃杀气息。辽国菊儿汗收留了出逃的乃蛮王儿子屈出律,还将其女毫无保留地嫁与他,谁知那忘恩负义的武夫毫无感恩之心,谋划叛乱篡夺了西辽政权。此时的辽国土地上留有篡夺者不洁的气息,昔日表面的平静亦荡然无存。
此时,院门口到屋子前一排杂乱的脚印引起了少年身后男子的注意。
“阿曲,等等!我去看看!”意欲冲进去的少年被身后的男子一把拉住,随即又缓缓放开。男子身材修长腰间悬挂竹筒,细长的竹筒口稍稍露出尖柄样的兵刃,上面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对比阿曲小混混般的装束男子穿戴齐整,方才进门时柔和的眼神瞬间凝聚,透出锋利的寒光。前后判若两人的他将修长瘦削的阿曲护在身后,闪身进到屋内,待瞧见倒在柴房门口的老人,环视四周快步跃了过去,探试鼻息后蹙眉,怒意外放的眼神盯着颈部那柄弯刀神情凝重,蒙古的弯刀?
“阿翁他,他怎么了?”随即跟来的少年叫阿曲,此时眼神惊惧,一步步上前。
“阿翁走了,阿曲不哭!”男子名叫赤昊,看着比身后的少年大几岁的样子。他怜惜地看向身侧的少年,眼神异常柔和。晶莹的泪水在阿曲眼眶转动,鼻息间隐约飘来炖汤的香味,今日是阿曲的生辰,也是他被捡回来的日子。
“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把药粉撒出去......我特地交代过的!”老人握紧的指缝间有散落的粉末,那是阿曲特制的毒粉,撒出去可以暂时迷晕对方。老人沟壑纵横的侧脸上眼眸依旧睁着,透着不甘心。赤昊用手轻轻合上,看着这张常年光照日晒的黝黑面庞,旁边却传来阿曲的哽咽。
“阿曲、阿曲不哭,阿翁他还会看着我们!”赤昊伸手想摸下少年的脑袋,却发现他停止了抽泣,坚定的眼神射出仇恨的光芒,然而这双眸子再如何带着锋利的恨意,却依旧如雪域融化的白雪那么洁净,甚至透着少女清澈的秀美。
“那些蒙古人,不管是谁,跑不了!”他眼中仿佛掠过千军万马,万马奔腾中少年屹立不动,只有马蹄扬起的沙尘吹乱了他的发丝,张扬不羁。
一束光线,不经意间穿透破口的窗户照射进来,阿曲瘦削灵性的面颊上泛起暖光,悲伤中的他有些恍惚。
原本要一起过的生辰,此时就着淡淡的余晖,伴着落寞心情悄悄过了。临睡前,阿曲发现枕边的木盒,里面是一支翠绿小铃铛点缀的步摇。原来老胡早就知晓她是女儿身,那赤昊呢?握紧步摇阿曲身子开始抖动,哽咽着直至掌心传来刺痛。
“阿曲怎么?血......”轻叩房门无人应答后,赤昊推开了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前查看她手心。他看见了步摇,和绿色上沾染的鲜红,一丝眩晕后,赤昊从胸口掏出帕子帮她包扎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猝不及防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怀中的人眼神空洞,阿曲看到了那个冰雪国度,幼年时母亲美丽的样貌逐渐模糊,太久了,久到细细琢磨时竟忘了细节。怎么可以忘了她,阿曲闭了闭眼眸,阿父和阿母的笑容浮现眼前,还有苍穹上盘旋紧随的鹰隼,和她一般年纪。远处的雪域高原常年不化的积雪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却总是可以等到来年的春天融化的时候。她如摇晃的风筝,有人拉着绳子的那端,直至亲人们一个个的离她而去只剩下无暇顾她的父亲和长兄,她终究成了断线的风筝,飞不到了父亲看不见的地方,是谁将她卖到西辽,吹尽一路的冷风,刮在面庞如刀割在心上。
“你、你会离开我吗?”肩头传来喃喃低语,赤昊一颤。
“呃?不会、不会让阿曲找不到我!”赤昊感觉怀中人的手臂紧了紧,他笑了,眼中仿佛装了绵延的雪山,苍茫的白色中站着怀中的身影。
阿曲名叫玛曲,此时泪眼模糊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烈日余晖下的关口,连同那个叫老胡的商人。
几年前的西辽俯瞰东西方,居于两面的咽喉要道,承接各方商贸,在各地商队经过的关口处设卡交税。西侧是花剌子模的摩诃末建立起的伊斯兰教大国,模糊不清的边界是常年积雪的帕米尔高原西坡。
驼铃和马蹄烦躁声中,风尘仆仆的商人们在烈日下默默等着过辽国的关卡,一路的艰辛人畜已近疲态,趾高气扬的西辽守卫们盘查着一车车商队的物品,逐一依照清单收税。物品琳琅满目,有毛皮、玉器、香料等更甚的是奴仆皆在交易名单中。一个戴着皮笠子,胸前挂着圆形护甲的守卫正搜查一支来自西夏国的商队,他用长剑插进物品的空隙。忽然一声痛苦的低吟令他惊惧地倒退了几步,杂乱的物品堆中隐约露出一个少年白净的面容,长剑擦到的袖口渗出了鲜血,少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蹙眉哼了声,蜷缩着的样子似离魂般空洞,神情恍惚。身后的西夏商人晦涩的眼珠左右躲闪,忙着辩解,这一切皆看在后面商队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眼中,他便是阿曲口中的阿翁老胡。
这少年便是玛曲,当她奄奄一息即将被西辽的贵族买去做奴仆时,老胡进入可敦城中倾其所有要买下她,平时吝啬到极致的男人,此时的行为惊骇到同行的商人们。众人判定老胡已被辽国的神明附体,如此行事百年不遇。老吝啬鬼穿着补了又补的皮袄竟然拿出了所有的家当,连同接下来几年辽人所需的药材,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他跪了下来,将商队的马也押上了后,最终阿曲是他的了。
背着精神恍惚的玛曲,老胡回到他在辽国的住处,那间铺满药材,挂满皮毛的简陋屋子。玛曲在被灌下他调配的汤药后睡了一个死去活来的觉,时值翌日正午才醒,直至今日阿曲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他尽其所能地照顾她,起初玛曲有些惧怕这个处处算计,透着精明的商人。最终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吝啬的老好人,自此她便决定留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玛曲忍不住问老胡救她的缘由。
老胡的脑海中立马浮现柳絮纷飞,春光明媚的日子。秦淮河岸边一个抬手试图去够柳枝的小女孩跳跃着,微波粼粼的河水泛起的暖光照在女童眸中闪着光,仿佛人间的天使。她是老胡的天使,若尚在人间,便和阿曲一般大,眉眼处极其相似。
老胡来自中原,北宋汴京沦陷时一家子从此走散,再无小手拉着他要糖吃,有时掰开他虚着的手掌查看惊喜。老胡痛恨金人,恨这铁蹄下的野蛮种族,中原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女真人,他甚至从未说过宋朝廷的懦弱,因为他知晓很多将领尚在为收复故土而拼命。他混迹商队,一年又一年地寻找失散的亲人,从西辽到西夏,再从金国到中原故地,一遍遍直至眼神不再清澈,面庞沟壑纵横,搁在人堆里谁也认不出他曾是汴京有名的富商。
回忆仿佛是决堤的洪水,阿曲在赤昊肩头触不及防地嚎啕大哭。赤昊轻拍她的后背,任凭女孩的泪水蹭在他的肩头,他只是宠溺地笑了。他永远不会嫌弃她,尽管他曾是那不可小觑的克烈部老可汗王的孙子,本可以傲视群雄,最终却背井离乡骑马逃到了西辽国。没了亲人没了部落,还中了蒙古人的箭,那箭不偏不倚射中他的脖颈,他倒下了,苍穹灰沉,偌大的天地只听到风声和自己抽搐的狼狈。他觑见了幼年时光,松软的草地、纯白的马奶、忙碌的母亲和族中长辈们......随即一切仿佛幻境般消失了。暴风雨的降临使他感觉生命在逐渐流逝,意识模糊时一个瘦削的身影自远而近,背着弓箭和篓子。随后那人呼吸近了,他感到伤口一阵冰冷,血仿佛一瞬间止住了。他记得自己浑身不住地痉挛,冰冷的夜晚太过漫长,那个小小的身躯非但没走,还始终在他耳边重复着:“别怕,你不会死的......”别怕, 他真的不怕了,他那么的依赖她。他被抱着直至眼眸看触碰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他终于神志清醒地看清了眼前的面容,俊美苍白却神情坚毅,身侧堆满了树干和枝叶。她叫阿曲,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人,如今回想起来,特别温暖。
赤昊被玛曲救回来的第二日,他便觉察出阿曲的女儿身,接下来的相处中他惊觉自己的喜怒哀乐会随着女孩的心情起伏,不知不觉心已系在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身上。阿曲天性纯良,平日里有些顽劣遇事却清醒果断。
翌日,辽国可敦城多处被袭击的消息传遍荒原,凄冷的风将西辽的气数散去远方,可敦城人心惶惶。据传蒙古主力已在来的路上,尚在高丽的哲别已被铁木真召回,也在赶来西辽的路上,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阿曲曾预言,西辽必将被同属一种族的蒙古所灭,两个统治者中弱势的一方必将消亡归顺。这个聪慧的女孩仿佛是荒原的精灵,赤昊只知她是被阿翁救回来的奴仆,被西夏的商人卖到西辽。她自己从未提及出生,平日里只热衷摆弄那些令人神志不清的迷药。两人跟随老胡学了不少药材知识,曾经的一次试药,他在不知情下被阿曲灌了一碗药汤。翌日的清晨,醒来的赤昊发现身侧躺着熟睡的面孔,床榻边堆着一摊子药材和瓶罐,鼻息间皆是药草混着体温的暧昧气息,尽管已是深秋,赤昊却双耳温热,慌忙起身溜了出去。
三日后,两人就地将老胡葬在他最喜欢的胡杨树下,没有坟头,阿曲清了清树下的杂草。她本想守着老胡不走,为他养老送终,既然人已去,家便不在了。她望了眼清冷的屋舍,再没人等她回家了。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些个可怖的日子,玛曲从未有过害怕,直到眼前浮现那个画面。
西夏都城一处偏僻的院落,据说是处死过很多西夏王室的女子,里面皆是残破的兵刃,还有挂满整面墙的弓箭,清冷阴森。
“阿妈,我们为何要躲起来?”少年蜷缩着小小的身子抬眼看着眉心紧缩的母亲,她自小便被母亲穿成男孩的样子。
“那个叫铁木真的人来了,他不允许我们西夏的存在。”握着短刀的美丽女子低头看着聪慧的女儿。
“我们不是和占了中原人土地的金国很好吗?可以一起打他啊?”女孩瞬间眸中闪出怒意。
“你阿父说这几天金国会有使者带来回音。”母亲双手合掌祈祷着。
“再不行,让阿父将蒙古人都变没了,阿父偷偷教过我,我有天还梦见了白狼。”
“我的小玛曲真厉害,你还小,这些事情你阿父和勇士们会去做的,会过去的,不怕。”此时,有脚步声进入院中。
“阿妈,我一点都不怕。”小玛曲低声说着,同时紧紧环保着母亲给她力量。
“嘘!”母亲捂住她的唇,紧紧握着的刀口朝外。
一阵厮杀后又安静了,随即低沉的脚步声在缓缓靠近,玛曲发现母亲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却果断地靠近那个身影,一声喊叫后一个扎着辫子留着胡子的蒙古人捂着腹部,看清是个女子便越发疯狂地扑来,脚下踩着的是西夏兵的尸身。突然母亲觉察耳后的风声,眼前的蒙古兵右眼中箭倒下,玛曲拿着弓箭挺直身躯站在她身后。
“小玛曲,不愧是阿父的女儿!”
“阿妈,不怕!”
然而,西夏百姓并未迎来玛曲阿妈口中金国人的救助,而是蒙古铁蹄下的血腥。她看到的是火光下的凄惨,烈焰冲天的烧杀声。她们被随后赶来的西夏兵救了,母亲的面容越发阴沉,惦念着父亲和兄长的安危。父亲是西夏王室宗亲,玛曲时常躲在帐后听到他左右人对西夏王的抱怨,还说他该是国都中兴府的王。
不日厮杀声停了,玛曲才知蒙古已撤兵。那个她一直很喜欢的阿姐也走了,阿妈说她跟着那个铁木真走了,她问阿妈,阿姐是真心想去的吗?阿妈却只是望着湛蓝的天空不语。蒙古人不知疲乏的铁蹄远去,留下满目的疮痍给西夏的子民。她偷偷登上了那个还算完整的城楼,看到城中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昔日的欢声笑语没了,耳边皆是隐隐的哭声,她恨着那个叫铁木真的人,是他的到来留给西夏百姓擦不完的泪水。
后来她见到了祖父,据说那个常年征战的老头在她出生时看了一眼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母亲说玛曲那时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见了鬼魂般。母亲以为祖父不喜欢女孩,出生后便将她打扮成男孩子模样,母亲似乎有意地避免祖孙俩见面,玛曲成了族人口中的妖孽。
第二次见面后,她在老头那刚毅的沧桑面容下觑见了血腥的画面,尸横遍野的场景在面前不停地闪现。她嚎啕大哭,抓着母亲的手不放,那是她首次心生惧怕。祖父无奈回了凉州,从此无缘再见。
她将看到的画面告诉了母亲,母亲禁止她说出去。没两年,最爱她的母亲过世。父亲说她是生病走了,玛曲却分明看到了母亲焕然一新的裙子映出了血迹,那如花朵般的血迹被人用草原盛开的花朵掩盖。母亲死后的夜晚,只有鹰隼陪着她在陵墓前,那几个夜晚皆是被他兄长在睡梦中背回去。兄长大她好几岁,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历练,无暇照顾这个小妹。
自西夏王依附蒙古后便和金国彻底决裂,连年征战不断,民不聊生,牧场里的马匹已越来越少,再多的草也无济于事。玛曲看护着自己那匹小白马,生怕被人带走。
随后,无人照料的她认识了一个来自中原的女孩,西夏国都中原流民众多,她知晓了遥远的中原有个宋国,那边每个城池皆是繁花似锦,茶坊酒肆无处不有,她时常望着苍穹想着那个遥远的国度。
直到有一天,女孩对她说有人可以带她去宋国,还可以经过金国看到她的父亲和兄长。她确实很久未见他们了,在梦中她看到父亲成了西夏的王,祖父手持滴血的兵刃踏着无数的尸骸站在他身后。
此后,西夏都城那个城楼上的小小身影不见了。一日后全城搜查,而那时的玛曲正迷糊地蜷曲在商队的物品中去往西辽国的路上。
几日后,荒原的成吉思汗举着解放西辽的旗帜铁蹄纷至,晨曦中一对年轻人跨上骏马渐渐远去。男子拿出藏了许久的青色貂皮帽为女孩戴上,她的笑容在清冷的荒原上盛开,开花的草原是游牧人心中最美的地方,那抹笑意入了赤昊的心再也出不去。阿曲带着老胡的衣冠看向南方,仿佛看到了老胡的故地,遥远的宋地,曾经六朝的古都,还有茶坊和酒肆。
身后的西辽,皆因在皇后的干预下推崇了景教,虐杀众多异教民众。自此辽国贵族失去了众多百姓的支持,篡权者筹谋着,却不知失道者寡助,一场灭顶的灾难裹着烟尘在席卷而来。
冬去春来,几月后的建康府柳絮轻狂,微风清甜,光阴旖旎。萋萋芳草间的城门口出现了一对年轻人,两人兄弟相称,少年姓曲是位江湖医师,凭着花钱买来的蒙古族路引两人混在北方的商队里入了桃红柳绿的江南。一路上无法预测的艰辛,在长城脚下遇见蒙古骑兵进攻金国的场景,更目睹了一路上金国侵占宋国的土地再次沦陷在蒙古铁蹄下,城池被蹂躏,昔日的繁华混着血腥。
此时的荒原尚未到花开的美好时节,江南的春色却比比皆是,少年医师由衷地感叹。
“活下来,活下来才能见到如此多的卖花小娘子!”她无视余光后面男子的视线喃喃自语。
“三月春光百花尽开,凭谁见了这景致都不想离开,对了,阿昊哥,你的手臂……?”说着转身抓起男子的臂膀查看,男子正是赤昊。此时他迅速抽回手臂,历经北方相依为命的苦寒,别说可怖的暴风雪,酷烈的沙尘暴,片刻间超出地面高处瞬间凝冰的地面,甚至五步之外模糊一片。窒息的暴风雨仿佛地狱出来的魔鬼席卷荒漠,幸好腥风血雨中两人活了下来。
此时赤昊眼中的玛曲活脱脱似一个灵气的欢快少女,在旖旎的中原微醺的风中,令他有了异样的情愫。
“好、好了,无妨。”他无暇去看那些穿梭于街巷的卖花女,只是牵马紧紧盯着前面的身影,生怕一眨眼人便走失了。一路兵荒马乱,险象环生,几次险些命丧金人之手,幸好活了下来,那最冷的几日,手臂没有覆盖,如今没了知觉。那是玛曲发烧期间他日夜守着,仿如她那次的守护,他不想一松手她便再也叫不醒。那夜,遇上了“黑风”,令骏马都疯魔的暴风,深夜又暴雪席卷草原,他将身上唯一的皮袄盖在她身上,乃至左手手臂冻伤失去了部分知觉。
“呃?阿昊哥,刚入江南你怎变了个人似的,是看上这中原的小娘子了!”玛曲拉了拉药篓,背手歪着脑袋戏谑地瞧他。
“呃?阿曲,我饿了,找家......”他话未说完玛曲点头连忙称是,忙不迭又盯着宋人男子鬓发上的花在细瞧,建康府遍城的繁花怒放,娇艳的花朵便成了男子鬓发间的点缀,潇洒俊美。倏地,赤昊撞上了前面的身影,玛曲回首望了望赤昊的鬓发,他忙将视线望向别处。
片刻后,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两人要了一壶酒,即便玛曲盯着宋人的烹茶杯盏不放,赤昊无奈晃了晃羞涩的钱袋。
“阿昊哥,莫担心,稍后卖了这些药材你我便有钱了,给你买新衣裳。”赤昊扑哧笑出声,看了眼篓子里一路上摘采的药材不语,视线落在少女粗糙的手掌时蹙眉颔首。
“好。”
赤昊不知可以陪面前的人多久,来的路上蒙古商队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认出了他。世子,什么世子,克烈部早就亡了,也速该的儿子铁木真岂是那么容易被刺杀!克烈部族再不会是从前的克烈部了!
克烈部族,赤昊想着幼年的光阴。疾风中的草原骑士,滴在马乳里的鲜血,破布穿透克烈部人的身子,铁木真的话如阳光穿透云层,和他联盟后击败了大部分的草原部落,可最终赤昊的祖父,待铁木真如继子的老人死在铁木真追杀的逃亡途中。做为克烈部可汗的后人这是屈辱,虽然克烈部主力归顺了成吉思汗,赤昊的父兄却在反抗中成了刀下亡魂,那个反铁木真的联盟还未来得及厉兵秣马便夭折了。万汗之汗成了四方盟主,仇人统一着草原几乎所有的部落。赤昊知晓这意味着什么,那年他四岁,有幸目睹过铁木真的真容,那散发着光芒和野心的深邃眸子如暗夜里的狼,赤昊死也忘不了那里面裹着的坚毅,仿佛洞察世上的人心。据传铁木真一族是“苍狼”后裔,他是也速该的儿子,先祖拉过金国皇帝的胡须。
那是父辈间的传说,关于成吉思汗的先祖。一场战争,尸横遍野。草原流不尽的鲜红被灼烧炙烤,一场沙尘暴又覆盖了一切罪恶和杀戮。
天地间仅剩一男一女,仿佛长生天护佑着不被灭绝的种族。人迹罕至的山谷是两人的容身之处,山峦林立隔绝着尘世,是大漠的桃源,濒临灭亡的顽强生命在生长,生生不息。
几个世纪后,“苍狼”和“白鹿”的名字传遍了草原、沙漠和戈壁,那个山谷无法容下如此众多的苍狼后代。一场冲天大火将林立的山峰融化为铁水,流淌出荒原,跟着熔岩狂奔的苍狼子孙仿佛恢复了自由,再次驰骋在漠北高原,凭着坚韧生命逐渐成了那里的主人。斡难河边,也速该的女人仿佛感受到了长生天的圣光,生下一个男孩,正是后来的成吉思汗。
昏沉的思绪令赤昊有些恍惚,酒肆中的食客谈论着当下的战事,言谈间说铁木真将再次出兵金国,攻占大名府,幽云十六州至今依旧是中原宋人心头的伤痛。有人不经意望向长相异域的赤昊他们,北方商人的扮相确实有些惹眼。玛曲看了眼身上翻来翻去穿着的装束,贴身的皮衣是该换了,外衣敞开依旧散不开中原初春的暖意。
“阿昊哥,中原人怎如此愚钝,竟说蒙古人是友邦,我瞧那个铁木真可没安什么好心,此时帮着宋人对抗金人,金国一旦灭了,怕是引狼入室!阿、阿昊哥......”玛曲端起酒杯在赤昊面前晃着,赤昊眨眨眼睛方才聚拢心神。
“怎觉得你近来心神恍惚,自遇上那蒙古商队便不对劲,有事?”
“我、我无妨,你说什么?”赤昊凑近问着。
“我说那个草原苍狼,成吉思汗,早些年以摔跤的名义踹死了他继父的儿子,一个萨满巫师,那些归顺他的部落皆自觉地遵从大札撒,如此不信宗教,野心写在脸上的人怎会不觊觎中原的沃土,即便是我,尚有些流连忘返,你说是不是?”
“野心!何尝不是,中原也许岌岌可危,阿曲,你怎如此清楚铁木真的事迹。”
“随口一听,如今这荒原谁人不晓得他的事情。”玛曲融了最后一块干酪在店家送的茶水里,端给对面心事重重的男子。
“饿了吧,饿了便多吃些。”赤昊将桌上的两碟小菜往少女面前推了推,几杯酒下肚,阿曲便开始胡言乱语。赤昊忙找了间便宜的客栈住下,只能付得起一间房的他背着阿曲入内。夜阑,皎月下的临河边不知何人吹响了胡笳,这塞外思乡的乐声令赤昊顿时眼眸清明,他何尝不知这思乡乐声的寓意。昏睡的少女一条腿搭在他身上,她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少年,可以无所顾忌地黏着身侧的男子,一直做那个大大咧咧、随心所欲的少年。
翌日,据当地人指引,两人去了西郊荒岭,埋藏了老胡的衣冠。一座新起的坟头无声地隐在寂寂群山中,可终究是回了故土。
再过几日,玛曲卖了积攒起来的药材,各自添了身中原服饰,焕然一新的两人如翩翩郎君分外养眼。阿曲随即在收药材的那家医馆找了个临时差事,她略微展露的药材知识便帮了医馆大忙,她打算筹些文银以备后用。
半月后,玛曲醒来,身侧空空,一探被窝依旧温暖。枕边多了一袋文银,炉中焚着香,小桌案上插着刚摘的鲜花,寂寞空山里,摘来几案上,赤昊何来如此的闲情雅致。昨日她还学着宋人称呼赤昊为“郎君”,男子愉悦的眼神里隐着说不出的落寞,是落寞,消不去的忧愁。
赤昊离开了,不告而别地走了,玛曲的世界仿佛空了,早知道要走,何必等到生出了不舍再走,玛曲心神有些恍惚。
玛曲鬓角别着几案上的花朵来到街巷,没了身侧陪伴的人世间仿佛空了。先是老胡走了,现在赤昊也走了,世间人那么多,人来人往却皆是陌生人。
倏地,天地阴沉,风雨如晦,天地间一少年何去何从?
此时的蒙古使臣的驿站,赤昊被反锁在屋内,手臂上布满捶打门框的痕迹。族中那个年长的老人在隔壁叹气,桌案上是赤昊竹筒里的利器,上面是克烈部的族纹,而这把利器现在却只是护着一个女孩。克烈部王汗后裔子孙让老人仿佛抓到了稻草,复仇的心瞬间泯灭了天地间一切的美好,几次三番他终于将两人分开。
赤昊背负父辈仇恨,如若尚有族人未曾归属铁木真,一切皆有可能。老人私下已联络了乃蛮各族,儿女间的情愫,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天边一朵美好的浮云,看过,飘远,便看不见了。
一晃十载转瞬而逝,蒙古腹地的西夏国,承接着神秘西藏高原的门户。西夏国守护这么多年,早些年曾让蒙古人备受水灾和瘟疫的摧残,成吉思汗虽然夺走了西夏国大片土地,实则却是败了,败在无法解释的天象和幻境上。
此时的高原上空阴云密布,黄河冰面上骸骨遍地,那是几十万的兵卒的尸骨。严冬呼啸而过的北风凄惨无比,离血泊几十里开外的王帐内传出一个略显疲惫的洪亮声音。
“我要将这片大地变为荒原,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我们的骏马才能驰骋。”
“大汗,西夏负隅顽抗的人太多,杀不完的!”一个面色沧桑的男子眉心在收紧,面露坚毅的忧色。
“你,赤昊,我图蛮的长官,说出此等话,是怪我十年前不该赦免你!听着!即便要穿越丛林我们的勇士们也要杀出一条路来!蒙古人的利剑就是拿来开路的!”拿着把玩的蒙古刀被他拍在桌案上,颅骨杯盞内的酒水四溅,伴着几声沉闷咳嗽。赤昊眼神随着那把弯刀在移动,他仿佛忆起了什么,难掩脸上的痛苦之色,岁月苍穹了面容却抹不去曾经的那些印记,已经十年了,麻木的左手仿佛麻痹了心神。
“大汗,西夏国君前来讲和的。”幸好俯首进来的人将王座上那人的视线从赤昊的身上转移了。
“哈哈哈,赤昊,去,长生殿早就告诉你该你如何去做!”王座上那人拔出弯刀,镜面刀光里照出他鹰隼般的眸子,布满沟壑的双颊依旧坚毅。他突然收敛刀锋般的视线,极力露出长辈的柔和。
”是!”赤昊踟蹰地缓缓退出,看了眼那人最宠爱的小儿子,在营帐门口遇上了前来禀报的侍卫。
“大汗,俘虏了个西夏女子,这个,说是西夏国公主, 很、很美。”闪烁眼神的贴身侍卫垂目低头,等着那个至高无上人的答复。此时走出帐门的赤昊微微顿足,思忖着西夏公主几字。
“哈哈哈,带进来!”那个斜躺在白色虎皮座椅里的男人坐直了,嘴角泛起一丝苍老的弧度,泛着红光的发色在鬓角处露出了一片霜色。昔日有神的眼眸在烛光中映出浑色,却依旧透着坚毅和果断,甚至闪露欲念。他身侧一个似乎很有地位的男子微微蹙眉,此人略带文人气质,不同于游牧民族的凶悍。
“怎么,耶律老弟,蹙着眉,对此女子有兴趣的?”
“怎会,这荒原上的一切都是可汗的,我只希望大汗留下药材和书籍给我。”
“哈哈哈……”
昏暗的天空下,远处的冰川泛着亮光。白雪铺满路的尽头依旧血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走来。一袭白狐毛在纯净雪山的映射下如高原的精灵,头上青色的貂皮帽些许陈旧却依旧掩饰不住女子的风姿。她姿态婀娜,浑身透出的清贵气息,迎着刀割的寒风女子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王帐,双眸微闭,面纱下的嘴角带着一丝轻蔑弧度,左鬓间的头饰在寂寂的天地间回响,又仿佛暗夜的幽灵。她所过之处清香阵阵,连刺骨的寒风中也飘荡着香气。身侧的兵卒无人敢靠近半分,仿佛她是不可触碰的圣洁,营帐各处所持兵器的蒙古士兵皆站立不动,视线却随着女子的步伐在默默移动。
赤昊心事重重地踩在积雪上,步子沉重仿佛十年前的离开,十年了,她在哪儿?他的誓言仿佛雪山的浮雪,随着风不知飘去了何处。她不见了,闻不到她的味道寻不见她的人,再次回去人已不在,心那么远,那么空。
此时,前面不远处传来脚步踩在积雪上的沉闷声,赤昊的思绪缓缓从回忆中拉回来,可再也拉不回当初的誓言。他站住了,一时间无法前行,如此熟悉的感觉,不就是西夏的公主吗!为何自己的腿仿佛铁蹄陷入泥洼般吃力。无数个思念中他梦到雪域高原,那个神秘的国度,守护着雪域高原的门户,她怎会是公主!那么随性,甚至一点抠门,那个不顾风雪上山采草药的少年,那个在脏污的血水中将他救回来的人。在他心中,她是最圣洁的精灵,比长生殿的贡品更加的洁净。
那个帽子,赤昊注意到了她头顶上的貂皮帽,仿佛心头的毒药在扩散、弥漫,阿曲,给我一包毒药,赤昊心底在呼喊。而前面的身影没有半分停顿,经过他身侧时,一阵风,青色的貂皮帽子倏地吹落雪地,兵卒试图拾起,却被白狐裘中伸出的一只手制止了。
“阿曲......”
“巴图,正事要紧!”兵卒催促着他。
“阿曲,不要......阿曲......”
飘着香气的大地没有任何回音,只有那发间的步摇清脆响亮,每个铃铛都摇晃在他的心头。那阵香气赤昊好熟悉,如今却是赴死的味道,混了最旖旎的粉末。雪山化了又化,可他依旧没能找到她。他们结盟剩余的部落去刺杀那个荒原的苍狼,可是、可是他们被俘虏了,他恨自己被铁木真赦免,那人说草原的部落皆是一家人,他也是流落荒原的孤儿,他是蒙古人。
赤昊留了下来,凭着勇猛顽强成了千夫长,直至最后的指挥图蛮的长官,他试图影响那个至尊无上的人,却在这个雪域高原下的国度看到了他越发的残暴。神秘的西夏如同阿曲手中的药粉那么不可捉摸,一边是朴素的勇猛,一边是被宗教深深影响的地域,战斗力不强却奋不顾身。铁木真誓死要将这神秘宗教的国度覆灭,直至今日,双方几近三十万的兵卒已经殒命,西夏的都城依旧未被蒙古利剑撬开,于是铁木真说,只要西夏城门打开,他便将答应西夏王的一切诉求。
然后西夏王来了,马蹄声在由远及近。他来讲和,然而他的命运早就在长生殿判了死刑,赤昊知晓那是纯粹地赴死。那个沧桑而决绝的人已经下令,一旦西夏投诚,即刻杀了西夏王,然后,然后便去中原杀了那些汉人。木华黎已在那片土地上,中原土地最终必将是蒙古人的马场。
赤昊捡起不远处的帽子,塞进胸口,一阵冰冷。草原上满是寂寞的寒冷,几近十年的寒冷,几年间他曾去过西夏,找遍了大街小巷依旧一无所获。那些在中原健康府短暂的日子成了余生的慰籍,一丝笑意浮上面颊。他迈开脚步,片刻扎营的帐地外围传来嘈杂声,随后几声惨烈喊叫响彻荒原,即将迈进王帐的西夏公主步伐微微停顿,然而不易察觉的摇晃后,更加坚定地迈了进去。
外面寒风呼啸,帐内温暖如春。赤昊曾留下纸条在客栈,说待雪山的白雪融化后他便回来了,可是花开了一季又一季,雪还是未曾融化,阴差阳错的两人此后再无交集。
回到西夏,阿曲的鹰隼已经老了,却依旧盘旋在上空等着她,无人知晓它翱翔过多少个雪域高原和荒漠,直至那个女孩的归来。她是带着满脸忧伤回来的,如同曾经无人照料的模样。西夏宗室斗争玛曲成了多余的那个,男人间的争夺忽视了她的存在,随后几年,玛曲的祖父果真踏着尸骸将他的儿子送上了王位,清醒过来的西夏王一遍遍在草原上寻找他的小女儿,以为疏于照顾的她早已不在世间。玛曲回去后方知,她失踪后与之有牵连的人皆被处死,当初那个英明的男人在位时也未有多少建树,寥寥几年的相处,父亲走了,兄长成了西夏的王。
翌日清晨,美丽无比的公主走出了王帐,面纱在风中轻轻拂动,吹起间露出嘴角的一丝笑意,无人敢上前去询问,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阿姐的样子。不远处瑟瑟寒风中彻夜未眠的男子,面容仿佛老了几岁,他的心在凛冽的寒风中越发的冷。昨夜他放了西夏王,制造了西夏王用幻术神秘消失的假象,随后拼命想进王帐时,却被耶律楚材拦在帐外。两人大打出手,那个聪明的人似乎已瞧出了端倪,他永远那么的洞察人心却默不作声。
赤昊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可东边升起的那束光有些刺眼,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微微朝他这边望了下。赤昊开始狂奔,他想上前去抱紧她,然而那个身影张开了手臂,仿佛拥抱自由般跃入凿开的冰洞,沉入雪域高原流出的寒流里,梦幻般不真实的人在缓缓下沉,血迹斑斑的冰面仿如开满的花朵。赤昊跌跌撞撞哭喊着,心头的痛在漫延,风似无数把利剑刺痛着面庞,没有片刻踟躇,他追随着那身影纵身而下。
说好温暖的春天再见!
说好的再也不离开!
说好……
赤昊拼命游着,身子痉挛了,如同那次中箭般颤抖。终于,他触碰到那散开的长发,而鬓发间掉落的步摇,深深刺痛了他。
一个声音在水底回荡……
老胡,安息吧。
西夏冤死的子民,安息吧。
另一个声音在痛苦挣扎……
阿曲,来世轮回,我定找到你!然后,再也不会将你弄丢!
不远处的王帐内,荒原的苍狼气息薄弱,一生驰骋马背上的他再也起不来,一夜以后仿佛更加的疲乏和虚弱,往昔阵前指挥冲锋的雄风消散殆尽。临行前的那场噩梦似乎预示着他的宿命,连同昨夜纯净美丽面容下的诅咒,西夏真的成了他的坟墓。
而西夏,也成了这片土地的坟墓。随后蒙古人疯狂了,举起屠刀杀了几乎西夏所有的平民和贵族,蒙古族腹地血流成河,徘徊不去的黑鸟成群集结,挥之不去。
一场暴风雪后,无垠大地洁白如初,仅有2%活着的西夏人怀着悲怆走投无路。西夏,玛曲的家没了,从北方荒漠上消失了。
青藏高原流下的水依旧蜿蜒不息,此后那个血流凝冰的地方名为玛曲,所见之处皆是一幅幅画卷,如草原最美的少女,春日的每一朵花化成粉色的诗句,开在草原最深处。
玛曲有个美丽的名字,孔雀河!
--完--
作者题外话:关于成吉思汗的死因,根据皈依佛教的蒙古王子撒难薛禅的编年史记载,西夏王是个幻术家,其女儿被成吉思汗所俘,学了西藏秘术的她用幻术使成吉思汗得了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