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太子司马遹深居东宫,自幼便聪颖出众,等到了他少年之后,却又不务正业,嬉游无度,对着朝中的太师太保级的重臣,也从不加以礼敬,唯与宫中宦官婢女,嬉戏度日(想来这也是司马家的气数降到极限值了)。贾南风素来忌惮这个太子,本就想着要让他自己败坏德行,到时就可以借这由头将太子废去了,所以密嘱黄门阉宦去把太子引向邪道。
这阉货在太子面前怂恿道:“殿下现在正需要及时行乐,又何必自拘于法呢?”等见到太子为事发怒,痛责身边仆役时,就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殿下您对他们太宽仁了,对付他们这种人,不施加刑罚又怎能使他们畏服呢?”古人曾言:一傅众咻。(可千万别说修身在己这种话。古时孟母都曾三迁,没有一个良好环境,那是万万行不通滴)
东宫中虽有三五位帝师教习太子圣贤之道,但又怎么禁得起这班宵小对他轮番煽惑?就算司马遹他天性聪慧,此时也已陷入泥潭,不能自拔了。
太子生母谢淑媛,幼时寒微,家中世代为操刀屠户。好死不死,这司马遹偏偏继承了这个基因,下令将东宫扮成了集市,让人在里面屠卖生肉,他又用手称肉估算斤两,算的竟丝毫不差。又让人在里面卖鸡、蔬菜、面粉等物(这个我服,历代东宫算你司马遹的生意做得最正,不做太子也可做个市场管理)
这集市中每日的收入产出,太子随手散给身边的人,毫不吝惜(这方面的气度还是有的,太子么也就闹个好玩,图个仪式感)。
太子洗马江统(见前,《徙戎论》的作者),向太子提了五条建议来进行规谏:
一,请太子随时朝省帝后;
二,请太子尊师重道;
三,请太子减撤东宫中杂役;
四,请太子取消东宫集市这场闹剧;
五,请太子摈弃迷信之说。
司马遹却置之不理,一条都不肯改。真是白费力气。
太子舍人杜锡(杜预之子)也常劝太子修德向善,不要招致毁谤谗言。司马遹反而恨他话多,等到杜锡要参见他时,先让人至杜锡所座毡座中,插入数枚钢针,杜锡又怎会想到太子那么会玩,一坐下便被钢针刺了屁股,顿时鲜血流满裤裆。(这又算个什么说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贾谧与司马遹年龄相仿,两人本就算是中表兄弟,免不得时常交往。司马遹喜怒无常,有时与贾谧嬉戏,有时又与他互相诋毁,偶尔两人聚在一起时,司马遹让贾谧一个独坐堂上,自己却去园中游玩,不顾独坐堂上的贾谧,贾谧为此怀恨在心。
太子詹事裴权进谏司马遹道:“贾谧为贾后的侄儿,他一旦去贾后那里进谗,则太子大事去矣,还愿殿下能屈尊相待贾谧,免生他变。”
司马遹勃然变色,连道可恨,把裴权直接吓得不敢再说下去,叩首而退。其实司马遹并非恼恨裴权,只不过被裴权说的那几句语,勾起了旧恨而已。
之前贾南风之母郭槐,想要让韩寿(‘韩寿偷香’的主人公,贾谧生父)的女儿嫁为太子妃,司马遹也想要与韩寿攀上姻亲关系,来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韩寿之妻贾午(贾谧生母,贾南风之姐)却不同意。贾南风更是不赞成此事,她另为司马遹挑选了王衍之女为妃。
王衍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貌美,小女儿丑陋。司马遹眼见既然得不到韩寿之女,便又想纳王衍的大女儿为妃。可偏偏贾谧在这时又跳了出来作梗,他垂涎王衍长女貌美已久,便去请贾南风出面作主。贾南风正宠着自己这个侄儿,便为贾谧聘娶王衍长女,并让太子司马遹与王衍小女儿成婚。太子最终得了丑妇为妻,自然恨死贾南风和贾谧,此时听了裴权说的话,又怎能不怒火中烧,流于言表呢?太子发火这事之后被贾谧得知,也触动了之前弈棋时的怨愤(见番外 晋(4)),遂向贾南风进谗,之后也亏得贾南风之母郭槐,从中保全,不让贾南风去害人,所以太子才能无恙。(其实当初如非你郭槐,又怎会有贾南风的今日)
可没过多久,郭槐就病重了,贾南风前去探望母亲时,郭槐紧紧握住贾南风的手,嘱咐她两件事:一,是要贾南风保全太子;二,如果赵粢(见晋(5),晋武帝的嫔妃,曾救贾南风)、贾午(贾南风长姐)再这样乱进谗言,骄纵不法的话必会害了贾南风,让她时刻注意(老太婆临死前倒是看透彻了)。贾南风虽然点头答应了,却也不以为然。
郭槐死后,贾谧虽需在家守丧,可却仍然出入中宫,一天晚上,装模作样踉踉跄跄地进宫对贾南风说道:“太子他蓄私财(财都让他随手散了),结交小人(小人是你姑母强塞过去的),就是想要害我贾氏,若是主上(惠帝)哪天驾崩,太子灵前即位,我等都会遭到诛杀,恐怕姑母您也要被禁锢在金墉城了。”
贾后不禁骇然震恐,遂与赵粲、贾午(三个女人一台戏,你老娘死前刚说过的事,你转身就给忘了)准备谋废太子。
正巧那会儿贾午又生了一子,贾南风便令她将婴儿送入宫中,对外则谎称自己有了身孕,宫中要准备产具,另一面下令内史言官,到处宣扬太子平时的恶行,为李代桃僵之计做准备。
那时朝廷内外,大多都已瞧破贾南风的阴谋。中护军赵俊,曾密请太子司马遹举兵废后,司马遹怕事难成,不敢照行。
左卫军刘卞私下对张华献计道:“东宫内俊杰如林,卫兵不下万人,若能得张公之命,请太子出任录尚书事,则可将贾后徙居金墉城禁锢,这事只需两个黄门在中间传话,便可办妥。”
张华吃惊地说道:“今主上(惠帝)在位,太子乃是主上之子。我又未得宰相重任,怎敢和太子一起行此大事?这是要让我变成无君无父的贼子了。就算此事最后成功,将来也怕难以免罪。更何况如今强大实力的宗亲外戚充满朝堂,你又怎见得此事定能成功呢?”刘卞叹息而去,只不过仅过了一宿,宫中即有诏令下达,令刘卞出为雍州刺史。刘卞怀疑有人泄漏了昨天他与张华所说的事,便服药自尽了。
元康九年十二月(299年),宫中突然颁下密诏,说是惠帝生病,令太子司马遹即刻入宫。太子刚进宫中,便有一内侍迎来,把太子领至别室休息。司马遹感到莫名其妙,刚刚坐下,又见一名叫陈舞的宫中婢女,左手拿了一盘枣子,右手持酒一壶,来到了太子座前,说是诏令太子饮酒。
司马遹素来酒量很浅,只饮了半壶酒,就已经醉意上涌,摇手道:“我醉了,不能再饮。”
陈舞道:“今主上赐殿下饮酒,还不肯饮尽,难道说这酒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么?”
太子无可奈何,只能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此时已经酩酊大醉了,当即又走进一名叫承福的婢女,只见她手中拿了纸笔及两张原稿,逼令太子照稿誊写。
司马遹推说醉酒无法誊写,承福又矫诏逼迫太子,就见太子醉眼朦胧,也不去辨稿中是何言语,只照稿誊录,所书字迹也是歪歪斜斜,残缺不全,好不容易誊完两张纸,交给承福带走。太子此时酒还末醒,便由宫中内侍搀扶其出宫而去。
第二天早上,惠帝临朝,召令朝中王公大臣,让黄门令董猛(见前)拿出前日太子誊写的两张纸遍示群臣,且对众臣宣谕道:“这是朕那不肖子司马遹所写的,如此悖逆,只能将他赐死罢了。”
百官听后集体原地懵圈,张华、裴頠二人觉得此事非常诡异,连忙接过那两张纸看了起来,只见第一张纸上写着:“陛下(指惠帝)应当自行了断,若他不干,我就要入宫帮他了断;中宫(贾南风)也应当快点了断,若不然,我就亲手了结了她。”
只看了以上这几句话,张华等人已经懵的缓不过神来了,又继续看那第二张纸,上面的文字也越加离奇,其中说道:“同时与谢妃(即谢玖,司马遹生母)约定,到时皇宫内外一起举事,切勿迟疑犹豫,以遭致后患。我在日月星辰之下设盟歃血,皇天若允许我扫除祸患,立道文(即司马虨(音同‘彬’),字道文。司马遹之子)为王,立蒋氏(蒋俊,司马遹的宠妾,司马虨之母)为皇后。如愿望实现,我将用三牲供奉北君(古代民间畏惧的凶神之一)”看其中之意,似乎还牵扯到了谢玖,要与她约期同时发难。众臣看完后,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唯独张华忍耐不住,竟跑到帝座前启奏道:“这是国家之大不幸,从古至今,往往因废嫡,致国家丧乱,愿陛下能将此事核实后再行动。”
裴頠也上奏道:“东宫若真写过此书,那又是由何人传入宫中,正巧又被人撞破拿到此书?又怎知这不是他人伪造,来诬陷太子?还请验明真伪。”惠帝接连闻奏,好似聋哑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此时从殿后却走出内侍,奉贾南风之命,取出太子平日手写的手信,令群臣自行核验笔迹,张华、裴頠等立刻互相比对,见两者笔迹大略相符,一者笔画端正。一是醉后急书,字迹潦草。一时也辨不出真伪,无从指摘。原来这原稿是贾南风让黄门侍郎潘岳写就的(即潘安,这就是古代第一美男子的做派,呵呵,说什么潘江陆海,所有的才华都用在这封攀诬的手书上了),当太子誊写后,缺漏的地方,都由潘岳来补。潘岳善于模仿他人笔迹,一经他手,竟与太子所写字迹无异,足以乱人耳目。
朝堂之上唯有裴頠不依不饶,定要查出究竟是谁传的书,张华也说此事必须要召太子前来对质。此外的其他大臣,都在两可之间,一群人围在一起争论不决。
贾南风此时正坐在殿后旁听,听那张华和裴頠两人的议论已大违己意,而那惠帝又是一言不发,任凭张裴两人无休止地说下去。贾南风当时就恨不得走出去,喝止住众人,只是在大庭广众下,未免失礼,又强行忍了下来。眼看日头已经偏西,可堂上还是没有结果,贾南风不由地怒气上冲,便立刻将董猛召入,让他速去堂上传话,道:“此事需要速速决断。为何讨论了半天,到现在都没有结果?如果群臣不肯奉诏,都应将他们军法从事。”
死太监董猛奉命到了殿上,宣布贾南风的旨意,可话刚说完,张华的口水已经喷到了他的脸上,只听张华驳斥道:“国家大政,应由皇帝主裁,你又是何人?(潜台词,你TM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跑来这里传达内宫旨意,扰乱圣听?”
裴頠厉声喝道:“董猛你休要多言,皇上今天在殿中主持朝政,难道我等不奉天子明诏,反要依内宫旨意不成么?
董猛羞愤交加,立刻返报贾南风。贾南风怕此事再拖下去要出事了,当即就令侍臣写成一表,请惠帝将太子贬为庶人。
此表一经传出,惠帝立刻同意,并拂袖退朝(虽说虎毒不食儿,但猪要是蠢起来却真的吃亲子)。并让尚书和郁(金谷二十四友之一,见前)等速至东宫,废太子司马遹为庶人。司马遹此时正在游园,听闻使节持至东宫,便换过常人衣服后受了诏命,步行走出承华门,乘上牛车,往金墉城而去,太子妃王氏(王衍小女儿)及三个儿子(司马虨、司马臧、司马尚)被同时徒往金墉城。
唯独司马虨生母蒋氏,无端落了一个蛊惑太子的罪名,被活生生地打死在了杖下,甚至司马遹之母谢玖也一并成了杖下冤魂。
王衍闻变,怕被株连家族,急忙上表要小女儿与太子离婚,宫中复诏准议。于是原太子妃王氏与司马遹作了诀别,大哭一场,辞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