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刀九九:第五章:邬苏

邬苏吐出几口血后便昏厥过去,面白如纸。方玄林坐不住,在床前地下踱来踱去,一会儿让人换新的帐子被子,一会儿又要人收拾铃铛碎片,看看邬苏的手有没有被割伤。又道:“大夫怎么还不到?”如此忙乱了一阵,大夫终于到了。方玄林问是哪里请的,侍女答,因情况紧急,来不及去宫里请此前看病的大夫,这位是苑里常驻的。方玄林也别无他法,打量了几眼那个大夫,暂且让他先诊脉。侍女便拉出邬苏的手臂来,向上面搭了一块丝帕子。方玄林看着那段苍白纤细、仿佛微微一用力就要折断的手腕,想起自己曾用力攥过这个腕子,又不觉想起宫里的一盏外邦进奉的琉璃灯来。这么想着,大夫已诊了几次脉,又看了看邬苏的面色,问了侍女几句话。

“爷,姑娘不是什么大碍,只是一时血气攻心牵连了经脉,加上本身有伤,才会吐血,不会复发的。姑娘平日里饮食、活动都还好吗?”大夫道。

“她是个江湖人士,食量大得惊人,据说身体好的时候,比壮年男子吃得都要多。平日里活动应该也不少。”

大夫听完,露出疑惑的表情,复又去诊脉。诊了半日,用空闲的手搓着胡须思索起来。半晌道:“脉象太虚浮了,不像习武之人。吃得多也未必是好事,可能是先天底子弱。姑娘从小身体如何?”

方玄林摇摇头说不清楚。大夫想了想,写了个方子,又掏出一瓶药,道:“这一瓶丸药是平补的,每日服用。这一个方子主清解,先使她排出体内虚火,顺便调养肝脾。过三日我再来探视。本来可以运针让她醒来,但她现在正是体弱的时候,多睡睡也无妨。醒了再让她吃药。”方玄林见这大夫颇有些见地,便封了赏,问了名讳,大夫谢之不迭。一面又着人去按方抓药。

一个阉人,又与邬苏萍水相逢,为什么费心力救治她?原来方玄林在宫里专门负责为贵人们打探江湖消息、延揽奇人异士。别说是这都中,就是北疆、交趾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线。因此那日邬苏一门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原本,这种事不出几日就会风平浪静,谁都不会去管,邬苏那一门又是个极小极弱的门派。只是方玄林在入宫之前,也曾有过几段男女姻缘。他因见过邬苏几次,颇喜欢她的为人行事,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找了个相熟的妓院——里面自然也安插着他不少眼线——将邬苏轻轻巧巧安置下来。一个偶然之举,他却不自觉地生出怜爱之心,又因此引出日后的一段故事来。此处暂且不表。

方玄林见一切俱已妥当,便嘱咐了侍女几句,出了房间。等在门口的两个随从忙跟上来。方玄林笑道:“咱们没根的人在这里听着莺莺燕燕的终归难受,还是去问月轩吃茶的好。反正也近便。马就先拴在这里。”两个随从忙应声附和,其中一个叫阿密的便先跑去找看马棚的人。

走了一阵,阿密总不见回。方玄林正准备让阿瞒——另一个随从——去叫他,却见阿密捂着脸匆匆赶来。他见了方玄林便诉苦,说是刚刚遇上陈将军的公子酒后闹事,被打了一巴掌。方玄林点点头,道:“听说陈世武自从那回输了比武,最近总是不痛快,到处惹是生非。喝了酒的人刀枪不长眼,以后遇上了,躲远点就是了。”说话间走到问月轩,方玄林便拣了个僻静位置坐下,茶博士上前来伺候。不提。

过了数日,一个大清早,方玄林从宫里办完差回家,远远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人。到了门口一看,是妓院里照顾邬苏的侍女。侍女一见方玄林就跪下了,捧着个笺子哭道:“大人,邬苏姑娘不见了!都是我不好,昨天夜里睡得沉,早上一起来就看到床空了,究竟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只在姑娘枕头上看到这个笺子。”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方玄林没等她说完,便一把抓起信笺打开看,上面只有两行草字:

无功不敢受恩,有缘定当相报

落款写着邬苏。方玄林又气又笑地摇摇头,将信笺仔细叠好收到袖子里。那侍女害怕受罚,还在抽抽噎噎地哭。方玄林道,在我家门口跪着哭算什么?进去说话。侍女忙站起来,跟着进了门。方玄林仔细盘问过侍女,得知邬苏吃了那妓院大夫的几帖药已经大好了,也能进一些饮食,便放下一半心来。如今倒不必再着人去找她回来,随她去吧。只是她没了宗派,这是要去哪里呢?

邬苏没去细想这个问题。出了妓院,她先回家换了自己的衣服——这段时间都穿着妓院给的衣服,那些纱罗实在穿不惯。然后翻箱倒柜,把所有的银子银票找了出来。之后,她去了宗主府上。

邬苏本名叫王三妹。贫苦人家的孩子没有名字,排行就是名字。十岁那年,家里吃不上饭,便把她卖给人牙子,人牙子又辗转带她上京,将她卖到宗主府上做扫地烧水的粗使丫头。宗主偶然发现她挺伶俐,便将她带在身边,教她识字、使剑、骑马。又发现她脚力也不错,加上从小并未缠足,于是渐渐将她培养成探子。十七岁以后,她就不住在宗主府上了。宗主另外帮她安置了一间小屋子,让她可以自由行动。每完成一个任务,向宗主禀报,顺便领下一个任务,就这样又过了六年。如今,宗主不在了,不会再有新的任务。邬苏坐在宗主家空荡荡的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树上发出的新芽。春天快要来了。

那天来这里,是为了向宗主禀报小刀九九的事情,因为方玄林也在找他,让邬苏觉得这个九九不一般。对了,那次比武大会上,宗主说什么来着?

“去找到这个小刀门的九九,他对我们有大用处。”

邬苏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这个小刀九九,对宗主有什么大用处?

邬苏又在府里走了一圈,想找个东西做纪念。可是宅子里凡是能挪动的东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桌子、椅子、茶几没有了不说,连门窗都被卸走了。过不了几个月,这个自己练过功、看过书、住过几年的宅子要么会被另一个家族占了去,要么会成为长着蓬草的废弃之处,这种事情邬苏也见得多了。

邬苏站在院子中间,打量了一下屋子和院墙,试着提了一下气,还是没敢上房顶——大病初愈,总觉得气力不足。因此放弃了带走一片瓦的想法。她又四处看了看,掏出一把匕首,在院子里假山上凿下一块石头。这便是她对这里唯一的纪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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