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许远方买的养生按摩椅和带篷子的电三轮车，这些物件是和我们一起到家的。到了我家门前，我下车敲门，门没锁。我到各个屋子里看了一遍，家里没人。我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二妹回去上班了，小妹回学校了。二妹和我不在一个城市，她在郑州，我在北京，小妹在青岛上大学。
许远方问我把物件放在哪里，电三轮车听放在院子，养生按摩椅放在客厅里适当的位置。许远方问我家里人都去哪儿了。我给我妈妈打电话，妈妈没有接电话。这是许远方第一次回我家，家里冷清清。虽然春天马上就要到了，但是仍然能感受到寒冷。许远方担心我冷，让我在屋子里等着。
农村毕竟和城市有很大的差距，尤其在生活条件，农村当然和城市没办法相比。城市冬天有暖气，农村冬天没有暖气。不过，我还是喜欢农村，可能是我在农村长大的缘故，故土难离。我和许远方进了厨屋，冬天我们一家人都会挤在厨屋，尤其是土炕。自从李叔叔盘了这个土炕之后，我们都会在厨屋里呆着。不管吃饭，睡觉，说话，都会在这里呆着，冬天的厨屋就像一个春天。
许远方扶我坐在土炕沿上，说：“没想到你妈妈把家里收拾的这么井井有条，到处都很干净。看来你妈妈是一个干活勤快的人。”
“是的，我妈妈是一个勤劳的人，如果坐着什么也不干，那她一定会难受死。”
“月儿，你让你妈妈来北京和我们一起生活吧，让她一个人在家，万一她生病感冒，你也能在跟前照顾。”
“目前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自身难保，还怎么照顾她。她在家习惯了，到北京我真担心她适应不了。到北京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是让她天天在屋里呆着什么也不做，那她能无聊死。”
“你可以先接你妈妈住一段时间，先别住太久，先住一个星期试试，实在适应不了，就让她再回来。”
因为我妈妈和我们回不回京，我和许远方有了分歧。他有他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正在我门争执不下时，我妈回来了。妈妈一进院子就喊我的名字，我赶忙站起来出去迎接。我暂时还不想让妈妈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所以穿的衣服都很宽松，恰好也是冬天，如果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去年国庆，我把户口本拿到北京办事，没想到间接促成我和许远方的婚事。
虽然我妈妈和许远方见过面，但许远方来家里，妈妈还是很诧异。我知道妈妈反对我和许远方在一起的原因。我妈一直反对我和许远方在一起，妈妈看到我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我全都看出来了，妈妈不冷不热的招呼许远方。许远方一言一行都看着我脸色行事，我急忙替许远方圆场，说：“妈，这次回来我给你买的按摩椅还有小车，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妈跟着我去了客厅，我让许远方演示一遍，却被我妈拒绝了。我妈说从哪儿买的就退哪儿去。
许远方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之前，我总担心许远方的妈妈不接受我，现在好了，许远方妈妈接受我了。我妈妈却不接受许远方，我心中隐约不秒，想让我妈妈接受许远方恐怕比许远方妈妈接受我难一百倍，一千倍。
我见情形不对，说：“妈，这是小远跑了好几个商场专门给您买的，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我妈看了一眼许远方，说：“心意我领了，春天一到，地里庄稼又要忙了，哪有时间做这个。”我给许远方递了个眼色，让他说几句好听的话。许远方堆起满脸笑容，说：“妈，您躺上去，我给您演示一遍，没有那么麻烦。”
这声妈，没想到引出一枚炸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妈瞪着眼睛，像是要生吞活剥吃了许远方。许远方额头冒出微微汗珠，客厅里特别冷，按说不会出汗，他出的是冷汗。我妈妈的眼神能无声杀人，这是众所周知的。
我刚想说话，我妈摆了摆手，问许远方刚才喊的什么，她没听清。许远方也是一时口快，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妈。”我妈大喝一声，说：“大声点，听不见。”许远方向我求救，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瞒也瞒不住了。我冲许远方点了点头示意他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叫您妈，您是晓月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
“谁是你妈，你别在这瞎认亲。我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我见纸包不住火，硬着头皮说：“妈，我们结婚了，领结婚证了。”我做好了妈妈打我的准备，低着头不敢看她。妈妈抬起手就要打过来，许远方急忙拦住，说：“妈，您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吧，不怪晓月，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妈恶狠狠瞪了许远方一眼，许远方自觉突兀收回手。我妈说：“我教训自己的女儿，用不着你管。”
“妈，您要打就打我吧，晓月已经有身孕了。”
“你的？你的，是不是？”
许远方点了点头，说：“是我的，不过您放心，我会负责任的。我爱晓月，我不能没有她，求您接纳我们吧，别怪她，要怪就怪我。是我引诱的晓月，不是晓月的错。”
我妈生气地说：“我没和你说话，我和自己的女儿说话。小月，我问你，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我妈生这么大的气，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说：“他说的对，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还结婚领证了。现在我们是合法夫妻。”我妈气的眼看倒在地上，幸亏许远方看见扶住了我妈。我赶紧让许远方扶我妈坐下来，流着泪说：“妈，您因为这个气坏身体不值得，我嫁谁不是嫁，早晚都得嫁人。”我妈闭着眼睛不看我，也不说话。我赶紧让许远方扶我妈到厨屋的土炕上。
我和许远方站在一旁，许远方倒了一杯热水，我把水放到我妈跟前，说：“妈，您喝点水吧。”我妈不说话。“妈，您要是心里不痛快，您就打我骂我，我绝不犟嘴。妈，您有什么就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好不容易，您把我们拉扯大，还没享几天福，您再倒下，我恨自己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无法挽回。小远他对我很好，对您也很上心，这次回家，他一路上都说让您回北京和我们一起住，他说他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家，遇到事也没个照应，也没个人商量。小远听说您身体不好，就专门买了一个按摩椅，我不让他买他非要买，说您干一天农活正好回家放松。既然没人给您捏肩捶背，就用这个按摩椅帮您按摩，缓解身体疲劳。”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妈突然打断我说话。
许远方示意我出去，我走之前说：“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一个人生闷气。我和小远将来一定好好孝顺您。”我妈不说话。
许远方半搂着我的肩膀出来了，我和他站在院子。一想到妈妈为我们付出这么多，操了这么多的心，而我还给她添乱，心里特别难过，我更担心妈妈为此不原谅我，不认我这个女儿。许远方见我哭了，给我擦掉眼泪，说：“对不起，月儿，是我害了你。”许远方抱着我，我依偎在他的肩头，说：“要是我妈不原谅我，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月儿，不会的，你妈妈是一位好妈妈，你看我妈妈最后还是接受你。我相信你妈妈也会接受我，只是我们需要给她们时间，给她们消化过度的阶段。我们只顾自己，却忽略她们的切身感受。
“如果我妈到最后还是反对我们在一起，那该怎么办？”
许远方抱着我不说话，我也为未来深深担忧。我早就该想到这一步，早就该预料到会有今天。我妈警告我好些次，她明确表明立场坚决反对我和许远方在一起。我不知道妈妈是不是担心我会走她的老路。许远方会不会抛妻弃子，不顾一切远走高飞。妈妈的担忧是对的，毕竟她经历的多了，看的也多了，不管她说是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我忽然想到李叔叔，想让李叔叔劝劝妈妈，毕竟李叔叔的话在妈妈那还是很管用，有很重的份量。可我有的担心自己擅自主张再引起妈妈的反感，只好等，等妈妈气消了。看情况，妈妈一时半会气很难消。
我和许远芳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天黑我妈才出来。我妈从厨屋里出来说：“儿大不由娘，以后你的事儿，我也不会插手管了。你看着办吧，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出我妈话里的意思，她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女儿了。我抱着我母亲的腿跪在她面前，说：“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您撒谎，也不该瞒着您。”我妈狠心的掰开我的手，说：“你回去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以后你就当你妈死了。这个家没人了。”我犹如晴天霹雳，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也是最不想看到的。
“妈，我求求您了，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孝顺您。”
许远方也跪在我母亲面前，我母亲仍然无动于衷。我不知道是父亲留给母亲的伤害太多还是母亲把对父亲的怨气撒到我身上。那一刻，我明白得不到父母的祝福是一件多么头痛的事情。在我人生最美丽的时刻，最爱我的亲人却成我的陌生人，在我最需要祝福的时候，母亲却吝啬的分文不给。
不管我如何苦苦哀求，母亲都不接纳我和许远方。母亲说了一句绝情的话，如果我嫁给许远方，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我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许远方。事实上，我已经嫁给许远方，已经和他成了合法夫妻。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就得办离婚。我的孩子就会失去父亲，我的痛苦又会延长到下一代孩子身上。
我哭着求母亲，看在孩子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原谅许远方，原谅我们曾经犯下的过错。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无辜的。母亲也哭了，不停地落泪，这是我第一次见母亲老泪纵横，父亲去世，我都没有见她掉一滴泪。那时候，我还觉得妈妈坚强，现在我觉得妈妈对爸爸一点留恋也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女人欢喜，也能让女人流泪，最不该让女人不哭不闹，那是怎样的一种无所谓。
许远方看不下去，愤愤不平地说：“您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更应该体谅晓月，她也是一个母亲，如果这个孩子她不要了，以后她永远也做不了母亲。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我恳求您，恳求您接纳我和晓月在一起，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就像她爱您，不能没有您一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和晓月无关。如果您非要惩罚她，那您就惩罚我吧，您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埋怨您一句。”
许远方说完站起来在院子里拿着一根粗棍子递到我母亲手里，说：“您打我吧，我要是敢说一个不，我就不是男人。”许远方说完脱下上衣只剩一件毛衣，跪在母亲前面。母亲气的浑身颤栗，说：“你别以为我不敢，也用不着你用苦肉计。”母亲说完，举起棍子就要打。许远方跪在地上等待我母亲动手打他，像是破釜沉舟的霸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至少他是那么在乎我，用尽生命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感谢他，发自肺腑的想要感谢他。
母亲没有动手打许远方一下，扔下棍子，说：“我问你，你真心想娶晓月？”
“真心！”
“好！你就按照我们这边的女孩嫁人的风俗习惯，把该给晓月的一样也不能少。”
“您说。”
“彩礼二十万，一套房，一辆车，结婚的五金一样也不能少。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一切免谈。还有你的婚后财产，是你们两个人共同。婚前财产你有多少我不管，但是婚后必须由晓月掌管财政大权。”
“还有其他的吗？您尽管提。”
“你对晓月母子好，对她们母子担起责任。”
“我答应您。”
“答应什么？”
“您提的一切要求我都能做到。”
“好，你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我们都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们起来吧。”
许远方扶我起来，我不敢面对我母亲。我真心希望母亲狠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这样我才会心安理得。许远方高兴，可我高兴不起来。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即使母亲坚持不同意也已经晚了。我知道母亲担心婚后我受委屈，她把能想到的都替我想了。
母亲说：“你扶晓月进屋吧，屋里暖和。”许远方扶着我去了厨屋，他见我没有笑，说：“晓月，你妈妈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你应该开心，不应该愁眉苦脸。”我苦笑一下，说：“我妈不会原谅我的。”许远方握住我的手，双手冰凉，说：“怎么这么冰。”许远方又是搓我的手又是吹热气。他还是觉得冰凉，直接把我的双手放在他的胳肢窝下，热乎乎。我感觉许远方过于紧张我，有点小题大做，抽回手，却被他攥住，说：“我给你暖暖，你的手太凉。”我朝着火炉看了看，说：“那有火炉，我去烤烤火就好了。”许远方扶我坐到火炉边上，又给我倒了一杯水，说：“你想多了，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那样才能幸福。我明白你妈妈的想法，也理解，你妈妈和我妈妈一样都是护子心切。”
“我妈妈提的要求，万一你爸妈不同意，又是一件头疼的事。我感觉我就不应该遇见你，更不应该爱上你，最不应该和你有孩子。”
“那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本来这是一件喜事，可我却笑不出来。许远方说：“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你两个妹妹了吗？如果你告诉她们，她们说不定也会在你妈妈面前说几句好话，劝一劝你妈妈接受我们。”
“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占用她们的时间和精力。本来我这个当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不能给她们添乱。”
“你们是亲姐妹，怎么说的这么见外。”
“我就是不想让她们跟着担心，我想她们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你，毕竟我从未在她们面前提起过你，而且我们的事情却是太突然。换成是谁，都会措手不及。不管我两个妹妹怎么看我，她们都是我的妹妹。”
我见母亲一直不进厨屋，便要出去找她。许远方在院子里找一遍，没有找到我母亲的身影。我给我妈打电话问她在哪儿，我妈说她出去卖菜，很快就回来。我掀开锅盖，锅里放了一个馒头，还有半碗咸菜。咸菜是妈妈自制自腌，上学的时候，我们吃不上学校卖的饭菜，顿顿吃妈妈给我腌好的咸菜，一吃就是一周，就这样我们吃着妈妈腌制的咸菜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不管走到哪儿，我都会先吃小咸菜，和我妈妈腌制的咸菜做个比较，吃了那么多种类的咸菜，都没有妈妈腌制的咸菜好吃，味道正宗。如果问我世上最美味的是什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说咸菜。
可能妈妈养成腌咸菜的习惯，一直到现在，妈妈都会提前准备好腌咸菜的用料。只不过，妈妈现在腌制的咸菜的量比之前少了许多，只腌制她一个人吃的。自从我知道吃腌菜多了容易致癌，就不怎么吃咸菜。每次打电话都是叮嘱妈妈少吃咸菜。
妈妈腌制的咸菜的原料辣萝卜，胡萝卜，大蒜，蒜苔，大白菜，黄瓜，豆角，各种各样的咸菜都有。妈妈最喜欢腌制辣萝卜和胡萝卜。妈妈腌制的这些所有食材全部是妈妈在地里种的，她亲手翻土，弯腰点种子，割草，浇水，施肥，从不因为她们是咸菜而不好好对待它们。有时，我们都看不下去，地里种点什么不行，非要种这些，又是浪费时间又是浪费精力。妈妈低着头割草说：“你们不懂。”妈妈的一句你们不懂，似乎我们真的什么都不懂。是啊，我们不懂妈妈，更不懂妈妈把她所有的爱全付洒到她的这些咸菜上，从种植到腌制，每一步她都精打细算。所以，妈妈腌制的咸菜是我吃过的饭菜里面最好吃的菜。我从来不把咸菜看成咸菜，而是当成妈妈千辛万苦给我做的一盘精美绝伦的菜，美味佳肴。每次吃饭，咸菜成了我饭菜的必备品。
一顿吃不上咸菜，我都会觉得不叫吃饭，没有一点饭菜该有的味道。
“你妈妈在家都吃这个？”许远方惊讶的问我。
我看着半碗咸菜，问许远方最喜欢吃什么菜。我知道许远方给我的答案一定不是咸菜，可是我还多此一举想问，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知道。许远方以为我要做给他吃，笑着说：“你要做给我吃吗？你做的菜我可是领教过，能熟就不错了。”
我认真的看着许远方眼神，说：“你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许远方许笑嘻嘻地轻轻地刮了我一个鼻尖，说：“你就是我最爱吃的菜。”面对许远方说的小情话，我没有一点感动，没有一点感觉。我反问他你知道我最夏欢的菜是什么吗，他说他知道啊。我苦笑一下说：“你说的不对，你从来不知道我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许远方问我是什么，我端出那半碗咸菜，说：“咸菜，我最喜欢喜欢吃咸菜，我吃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咸菜，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吃咸菜，从学校回家都会带一大瓶咸菜回学校吃，一吃就是两个星期。直到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才不能像以前那样顿顿吃咸菜。我最喜欢吃的咸菜就是我妈妈腌制的萝卜和豆瓣酱。只要吃饭时就着这两样中的一样，我都能吃四五个馒头。我吃的最多的时候，一口气能吃五个馒头，馒头还是我妈妈做的馒头，不是外面买的那种小馒头。妈妈做的馒头又实在又大，比我的拳头还大。
上大学，我一下吃不到咸菜就吃不下饭，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吃上妈妈腌制的咸菜。一想就是半年，每逢暑假寒假，我都会从家带三大瓶萝卜咸菜和豆瓣酱。开始，我的室友还嘲笑我吃咸菜，直到她们文件咸菜的香味，纷纷要尝一尝，尝了一口，就忍不住要吃。每次我从家里带的咸菜预备吃一个学期，结果都被室友分着吃完了。毕业的时候，她们还开玩笑说她们舍得离开我，却不舍得离开我带的咸菜。她们还鼓励我，让我妈妈创立一个品牌卖瓶装的咸菜。
每次和大学那帮室友聊天，她们都会问我什么时候能吃上我妈妈腌制的咸菜。我告诉她们，我也很久没有吃到妈妈腌制的咸菜了。她们纷纷觉得可惜。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的前半生都是以咸菜为生。
咸菜已经成了我记忆深处的一种宝贵的东西。我已经不再把它当成咸菜，而是当成爱的化身，我妈妈爱我们的化身。这种爱是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却能慢慢深入人心，一点点钻进人的心窝子，抵达人的内心深处。就像温水煮青蛙，青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水的温度是他最喜欢的环境。
我不知掉这段日子算不算吃糠叶菜，不过它还是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许远方不说话，上前抱住我。我仰起头问他有没有吃过黄窝窝头，许远方摇摇头。我笑着说：“你肯定见都没见过，你家的条件那么好，怎么会吃这个，怎么会见这个。不过，我不喜欢吃，我觉得特别难吃，可我爸爸妈妈都说好吃。他们说他们小时候吃的还不如这个，他们吃红薯渣，吃个黄窝窝头都是改善生活。”
我头靠在许远方肩上，说：“你会不会笑话我，笑话我从农村出来的。”
“你是因为这个自卑吗？还是别的原因？”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从未有过自卑。即使没有遇到你，也能遇到和你同类的人，早晚都得遇到。只是，我从未想过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觉得我们差距太大了，家庭背景，生活经历，可能站在同一起点的就是情感经历吧。我们的工作也是天壤之别，综合分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像南极的企鹅和北极的北极熊突然撞面，南极企鹅去了北极，北极的北极熊去了南极。毫不避讳地说，我害怕你接受不了我的原生家庭生活。毕竟，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爱情是两个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我从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只是后来父母工作升迁，我们一家人去了城里。不过，我还是喜欢在农村自由自在的感觉，在农村随处可见的溪流，湖泊，山坡，在城市里却见不到。如果一开始我就在城市出生成长，可能我就不会那么留恋农村。也有可能和我的个性有很大关系，小时候我还经常去田地里捉蚂蚱，蟋蟀，浑水摸鱼。爬树，掏鸟窝，拿着蛇吓唬女孩儿，吓的女孩哇哇直哭，我就哈哈大笑。
搬到城市后，我就没有朋友了，也没什么做的事情，我只能画画，除了画画，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是在农村度过的一个快乐童年。从那以后，我就变得沉默寡言，不太合群。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我去新的学校报到，班里同学大多都是当地的，他们经常欺负我，孤立我。慢慢，我就习惯一个人。我的父母也没有时间管我，除了过问我的考试成绩，再也没其他的。我希望他们不是关心我的学习成绩而管我，而是懂我，懂我心里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