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衾不耐五更寒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往年的正月初四,舅舅家的客人很多,热闹得很。而今年变得异常萧条,只剩下我们一家四口,大姨家去了西安没回来,外公的一大堆外甥们一个也没有来,也算是结束了一代人的记忆。

卧室的墙上,挂着外公外婆的遗照。二十二年前,外婆因病去世,对于我来说只有零星的记忆片段。去年九月份外公也因患癌症医治无效去世,和外公二十四年的生命交集正式结束,也算是今生缘分已尽,不知是否有来世,是否还会再相遇。

吃过早饭和弟弟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奶奶娘家所在的村子,村子里现在的住户很少,多半房屋已经荒废。这里还保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样子,我虽是九零后,但我对这里有着深深的情感,这里留下了很多童年的记忆,因为这里只是物是人非。

十四五年前,一位头发全白,拄着竹杖的老人时常坐在门口,瞭望远方。她是我的外曾祖母,奶奶的母亲。她是个小脚老人,从上世纪初走到了二十一世纪,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充满了太多的辛酸与坎坷,生命本就是一本小说集,随便翻开一页,都会看到精彩且动人的一幕。她的暮年与我的童年相遇,给我讲述着我所不知道的前朝往事,从裹脚布开始,到地老天荒。

童年的活动范围很小,出生在这黄土塬上,就以为这里是全世界,就像华阴老腔里唱的那样:“圪梁梁,土塬塬,娃娃一片片,都在塬上转”,与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总有着扯不断的感情。古井、老树、土坯墙,头帕、烟斗、满坡羊,每一个画面都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朴实。

这里的气候总是很干燥,也会有尘土漫天飞扬的日子,最终又落到了黄土地里,尘土就像是漂泊的游子一样,遇到雨水就会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十几年后,城里人将它叫雾霾,同样是尘土,却有着不同的命运。霾,挡住了街头的烟柳繁华,挡住了未来。不管是漂浮与沉落,与大地之间始终隔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就像是永远回不了家的孩子,可怜的同时又令人如此讨厌,这是命运的不公还是我们的自私。

外曾祖母曾经说过,钟鼓楼是天底下最巍峨的建筑,直冲云霄、气派恢弘。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离黄土塬很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兴趣,与无限的憧憬。一步一步走出生养我的故乡。她老人家不曾知道,在钟鼓楼的四面八方已高楼林立,曾经的巍峨已暗淡无光,通过对附近建筑的限高来怜悯那曾经的辉煌。

历史从远古的洪荒走来,走过炊烟袅袅的半坡人家,走过高墙大院的未央宫宇,走过灯红酒绿的长安街头,走过流水潺潺的曲江池畔,走向未来,走向远方,一刻也曾未停止过。

如今只身一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这里繁华无比,与繁华一步之隔的是孤独。繁华的是别人,孤独的是自己。我想,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组成繁华的元素是无数个孤独。

离开之前是家乡,离开之后成了故乡,然后便有了乡愁。客居在他乡的身体总是耐不住五更天的寒冷,时刻想回到故乡,想让它依旧是家乡,这变得如此奢望,只有梦境才能带我们远离痛苦,贪一时之欢。也正像李煜说的那样: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流水落花春也去,天上人间。城市是童年的天堂,数不胜数的人抛下乡下的家业来到城市,求一席发展之地,有人成功,有人失败。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只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去看这场纷争,不曾想自己却卷入其中。伴随着水流花落,春天也在远去。李煜对家国与江山的惋惜,似乎从天堂走到了人间,梦里梦外一念间。

愿在我的来世里遇见外曾祖母的前生。再听您老诉说发生在人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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