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世界本就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大家都说她,疯了。

她被家人送进一家疗养院,和几十个疯子、傻子住在一起。

上个星期四,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的世界开始变得异常。她爬上了自家公寓的天台,站在二十多层高的楼顶上,摇摇欲坠。

一个小时以后,她被出门办事提前回家的母亲找到,母亲踉跄着冲了上去,拉回她的同时,反手狠狠地甩了她两个耳光。

她木讷的看着面前吓的哆哆嗦嗦的母亲,这才意识到,再有一步,她就真的可以去见他了,再有一步,或许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从那天以后,她开始一个人对着空气讲话,讲着讲着,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然后哭哭停停,嘴里嘟嘟囔囔。

表妹隐约听到,她说的是“你看到他了吗?他就在这儿,他就在这儿。”就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好几十遍(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可以睁着眼睛,嘟嘟囔囔一整夜)。

当这种状态持续一段时间以后,她会突然安静得出奇,她不会和任何人讲话,也不吃东西不喝水,只是一个人抱成一团,缩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从上个星期到现在,五天的时间,本就偏瘦的她,整整掉了十斤。她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严重,眼睛一天比一天无神,再这样下去,她俨然要变成“骷髅人”了。

朋友都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一下子承受不住,疯了。最后,连一直抱有希望的母亲也禁不住动摇了。

无数的方法尝试过后,他们选择了放弃,家里的人找到一家最好的精神病疗养院,把她送了进去。

走的那天,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无论住在哪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冰冷的。一路上,她只是死死的抓着一样东西——一只限量版的小熊玩偶,这是她去年生日时,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个小熊玩偶只出售两只,他原本想凑成一对,一起送给她,可是他找了好久,始终没有发现另一只的踪影。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被别人买走了。

“陆医生,你还没见过病人呢吧,我带你去查房呀。”  “陆医生,咱们院的食堂你还没有去过吧,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陆医生,听说你刚从瑞典卡洛琳斯卡医学院毕业,那实习期结束你还要回去吗?”

“那个……你们刚才是谁说要查房来着,我自己去就行了,正好趁此机会赶快和病人熟悉起来”。

陆颜抓起桌子上的患者名单,逃命般的跑出了值班室。

陆颜是疗养院院长唯一的孙子,刚刚从卡洛琳斯卡医学院毕业,本来要在瑞典一家医院实习,可是院长有意让他接手这家疗养院。虽然他心里很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拗不过老爷子,威逼利诱下,他答应先在疗养院实习几个月,到时候再决定去留。

疗养院的小护士们从未见过如此好看清爽的男生,他的眼眸灵气又透彻,英挺的鼻梁衬的他的五官更加立体俊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分分种可以勾走人的灵魂。

当院长在所有人面前介绍他时,整个疗养院的护士都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他的笑容静止了,就连年近半百人称灭绝师太的护士长在初次见到他时,手里的保温杯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陆颜拿着患者名单,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敲门,和他们打招呼介绍自己。当然,大部分病人并未对他的友好做出回应,他们依旧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好几次,他刚一开门,就差点被有臆想症的患者拿枕头打出去。

“这地方,一直都这么刺激的吗?”陆颜刚刚陪着201的病人抓完恐龙,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他轻轻关上房门,准备前往下一个房间。

“你好啊,我是新来的实习医生,陆颜,要不要我陪你玩一会儿啊?”他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好奇的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朝里面张望。

房间里的窗帘被人拉的死死的,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和旁边的病房相比,这一间简直太安静了,好像从未有人住过。

他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屋内依旧没有一点儿声响。

“奇怪啊,难道这间没人?不应该啊。”陆颜重新翻看手上的患者名单。“203,韩璎儿,没错啊。”他合上名单,修长的手指握住铜色的门把手,轻轻转动……

只是站在房间门口,他就感觉到有一种窒息般的压抑紧紧包围着他。

“韩璎儿,你在房间里吗?”病房里持续传来的这种压抑感让他的后背阵阵发麻,他想病人可能是被其他医生带走了,他还是一会儿再来吧。

就在他马上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在他左眼所能波及到的最边缘处,好像有一团黑影在那里。他一点点的把头转到黑影的方向,等到真正看清楚那一团黑后,他“妈呀”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床上。

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无比苍白又憔悴的脸庞,黑长的头发毫无生气地垂在两边,几乎遮住了那个人的整张脸,还有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是如此的空洞和麻木。那个人蹲在墙角,紧紧抱住瘦小的自己。

“你,你是韩璎儿?”陆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墙角的人走去。

她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来,先起来,别害怕,我是咱们院新来的实习医生,我叫陆颜。”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很少见的,这次她没有反抗。她跟着他一步步走向床边,神情麻木,一句话也不说。

他搬了一把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她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这时他才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她本来应该很好看的,可是现在却被疾病摧残成了这副模样。他这样想着,心中不免觉得十分可惜,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却对生活失去向往的女生,他突然很想帮她好起来,他想看看没生病之前的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你干嘛蹲在那儿啊,哎,我看你还挺正常的,你跟我说说呗,你怎么搞成这样子的?”从进门到现在,他还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他不想让房间里的氛围那么压抑。

女孩抬起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陆颜被她盯得后背发毛。

“陆医生,原来你在这儿啊,别白费力气了,她是不会和你说话的。”张护士不知何时站到了病房门口。“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她不犯病,你还以为她是哑巴呢!”

“她的档案我还没有看过,张护士,她是什么原因进来的?”

“什么原因?男朋友在她生日前几天出车祸撞死了,这不,一下子崩溃了,要我说啊,对一个男人这么痴情,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真是不值当。”张护士看上去不太喜欢韩璎儿。

“张护士,话不能这么说,毕竟你不是……”

“你说谁死了,他没死,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我告诉你,他没死!没死!”

陆颜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一阵风夹杂着巨大的咆哮朝门口奔去。

“完了完了,又把她给点着了,陆医生快来帮忙啊,她发起疯来真是要命!”张护士显然已经控制不住她了。

“她这是?”陆颜试图从后面控制住她的手。

“你说说她,明明人都死了,可她就是不相信,一听到我们说他死了,就开始发疯。”

“那你还说这话刺激她。”

“陆医生,这是事实啊,她早晚都要认清楚的,难道她能骗自己一辈子吗!”

早晚都要认清楚的吗?当初他得知父母已经离婚却没有人想带着他一起生活时,好像也有人这样和他说过。

“他没死~”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叫穿透疗养院的墙壁,穿过他的耳膜,刺痛他的心。

自那天以后,他每次查房都会特意在她的房间多待一会儿,他知道她不想讲话,所以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有时是其他病人的事情,有时是外面发生的事儿。她依旧不和他说话,每天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每到临近查房的时间,她都会搬一把椅子放到自己的床边。

“哎,你床头那只小熊挺可爱的,他,送你的啊?”最近一次查房时,陆颜问起了坐在她床头的小熊,其实他第一次进来时就发现它了。

“别动!”

他的手在距离小熊仅仅一厘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谁,是谁在说话?”他一脸错愕的四处张望。

“你别动它。”她一把抱过小熊搂在怀里。

他没有听错,这是她这些天来,除了发病以外,第一次开口和他讲话。

“这小熊,这么重要的吗?它竟然都能让你开口说话了!”

“听说有两只。”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只有两只啊?”陆颜看着女孩手里抱着的小熊,脸上略过一丝难以寻味的笑容……

“你真决定好了,之前说了你那么多次,这次怎么突然想开,想留在疗养院了?”陆院长看着这个平日里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虽然有些意外,但终归是欣慰的。

“就,突然想留在这儿了,哎呀爷爷,您就别问了,总之,疗养院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虽然天早就大亮了,但是她并不想起。她重新闭上眼睛,伸手在床头找她的小熊。

抓到了,嗯?等一下,怎么好像还有一只?

她猛地睁开眼睛,竟然还有一只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小熊静静地坐在床头,她一瞬间分不清到底哪一只才是她的熊。

“怎么会?”她轻声低喃。

她轻轻拿近手里的小熊,忽然有一股很淡雅的香气飘进她的鼻子里。

“是他!”她仍然清晰的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把她从地上扶起时,袖口传来的淡淡香气……

阳光慢慢从窗口倾泻下来,洒进她的房间。她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让她发疯般想念的身影。

“最近还好吗?”和以前一样,他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让人看了很心安。

“你来了,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依旧很想你啊。”她感觉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从脸上滑过。

“另一只小熊,你找到了?”他向她的身后看去,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

“嗯,找到了。是,是一个医生的。”

“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我来和你道别。”

“嗯,我知道的。”

“璎儿,我走了,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再见……”她轻声应着,笑着和他挥手告别,任凭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她的双眼。

“203,该查房了啊!我的椅子准备好了没有啊!”陆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转过头来,慌忙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

“早就准备好啦。”她看着那两只乖乖坐在床头的小熊,一种许久未有的幸福感流过她的全身。

这世间,总会有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一点一点熬过所有的痛苦和煎熬。所以啊,终究要幸福快乐的度过每一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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