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咏物诗词

咏物诗,看似是写物,实际上上往往寄托诗人的情怀与思想。清沈祥龙《论词随笔》云:“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严羽《苍狼实话·诗辨》云:“诗之极至有一,曰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也可以说是诗人托物言志的诗歌,诗人通过寄予在所咏之物中的主观认识来体现人文思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咏物诗中的物往往代表着诗人自我形象或者境况。

01《蜂》唐·罗隐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首诗赞美了蜜蜂辛勤劳动的高尚品格,也暗喻了作者对不劳而获的人的痛恨和不满。

罗隐的咏物诗“切于物”而“不粘于物”,往往别出心裁,独具寓意,讽刺深峻犀利又耐人寻味。罗隐是在对物象深入细致的观察基础之上,对所咏之物融进他强烈的家国之忧与身世之慨,刺时讽世使得其能在晚唐诗坛脱颖而出。《蜂》通过吟咏蜜蜂采花酿蜜供人享用这一自然现象,表现了他对社会和历史问题的思考。

前两句写蜜蜂的生存状态,在山花烂漫间不停穿梭、劳作,广阔的领地给了它们相当大的施展本领的空间。“不论”“无限”,蜜蜂在辛勤劳动中“占尽风光”,简单写来看似平平无奇,纯行直白,几乎是欣赏、夸赞的口吻,实则是匠心独运,先扬后抑,为下文的议论做出了铺垫。

后两句紧乘“蜜蜂”这一意象,把它象征的“劳动者”意象加以引申、扩大,发出“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的一声叹息。同时也提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已采的百花酿成蜜,辛辛苦苦的劳作终于有了可喜的成果,话锋一转,这般辛劳到底又是为了谁呢?在当时黑暗腐朽的社会里,为的正是那些不劳而获、占据高位、手握重权的剥削者,此中的讽意不言而明。诗人以反诘的语气控诉了那些沉迷利禄之人,感喟良久之余不禁又对广大的劳苦人民产生了矜惜怜悯之情,从另一个侧面对这种劳者不获、获者不劳的不平现实加以嘲讽和鞭笞,在为劳动人民鸣冤叫屈的同时也是对自己久沉下僚、大志难伸的境遇予以反省,表达对唐末朋党倾轧、宦官专权、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社会现象更深的痛恨之情。

这首咏蜂诗运用象征的手法、设问的形式反映了劳动者不能享受其劳动成果的社会现象,与张碧《农夫》中的“运锄耕劚侵星起”“到头禾黍属他人”以及梅尧臣《陶者》中“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可作同一理解,都是叹苦辛人生之历练,社会世道之多艰,于人于己都是一番深省之言。

罗隐此篇歌咏“蜂”之作,在艺术表达形式上独具特色。以“蜜蜂”为张本,所咏之物形神兼备,更为难得是所咏之物兴寄明显、寄慨遥深,“不粘不脱,不即不离,乃为上乘”(《带经堂诗话》),追求“神似”的工艺。体物工妙,词近旨远;欲夺故予,反跌有力;叙述反诘,唱叹有情;寓意遥深,可以两解。夹叙夹议的手法配合默契,语言叙述中不尚辞藻,平淡而具思致,清雅辅以言深。

02《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宋·苏轼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此词咏杨柳,上阕主要写杨花(柳絮)飘忽不定的际遇和不即不离的神态;下阕与上阕相呼应,主要是写柳絮的归宿,感情色彩更加浓厚。全词不仅写出了杨花的形神,而且采用拟人的艺术手法,把咏物与写人巧妙地结合起来,将物性与人情毫无痕迹地融在一起,真正做到了"借物以寓性情",写得声韵谐婉,情调幽怨缠绵,反映了苏词婉约的一面。

词的上半阙意在写物,描写杨花的随风飘零和若即若离。词的第一句便道出了杨花的本质,似花又不是花,无人怜惜,任其飘零。第二句赋予杨花以人的情感,“离家”本是无情之举,但它“傍路”又露难舍之意,“道是无晴却有晴”。第三句采用拟人的手法,将杨花比作思亲的少妇。纤细的柳枝,犹如思妇离愁百结的柔肠;鲜嫩的柳叶,仿佛思妇欲开还闭的娇眼。描写细致生动,杨花飘忽迷离的状态跃然纸上。第四句承接“有思”,少妇为何而思,原来是为远方的夫婿。梦中与夫婿重逢,却被黄莺的啼叫惊醒,如果让人不恼怒!此句化用唐人金昌绪之诗《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词的下半阙旨在抒情,感叹春光一去不复返的遗憾、惜春之情。柳絮飞尽,已是暮春时分,百花凋零;恨春光不再,表惜春之情。晨雨过后,柳絮化作浮萍——不忍看着它消逝,只能借此聊以自慰。春色留不住,终是离去,二分归于尘土,一分归于流水。仔细看来,池上的浮萍不是柳絮,却是离人的眼泪,照应了上半阙关于思妇的遐想,思妇久候良人、良人却杳无音讯的幽怨呼之欲出。值得一提的是“春色三分”的描写独具匠心,将时光量化的手法并不是苏轼首创,如“天下三分明夜月,二分无赖是扬州。”便是经典名句,但并不如苏轼的寓意灵活巧妙、别出心裁。

苏轼举重若轻,不仅写出了杨花的形、神,而且采用拟人的艺术手法,把咏物与写人巧妙地结合起来;将物性与人情毫无痕迹地融在一起,真正做到了“借物以寓性情”,“即物即人,两不能别”。全词写得声韵谐婉,情调幽怨缠绵。反映了苏词婉约的一面。此词一出,赞誉不绝,名声很快超过章的原作,成为咏物词史上“压倒古今”的名作。

03《蝉》唐·虞世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首句“垂緌饮清露”,“緌”是古人结在颔下的帽带下垂部分,蝉的头部有伸出的触须,形状好像下垂的冠缨,故说“垂緌”。古人认为蝉生性高洁,栖高饮露,故说“饮清露”。这一句表面上是写蝉的形状与食性,实际上处处含比兴象征。“垂緌”暗示显宦身份(古代常以“冠缨”指代贵宦)。这显贵的身份地位在一般人心目中,是和“清”有矛盾甚至不相容的,但在作者笔下,却把它们统一在“垂緌饮清露”的形象中了。这“贵”与“清”的统一,正是为三四两句的“清”无须藉“贵”作反铺垫,笔意颇为巧妙。

次句“流响出疏桐”写蝉声之远传。梧桐是高树,着一“疏”字,更见其枝干的高挺清拔,且与末句“秋风”相应。“流响”状蝉声的长鸣不已,悦耳动听,着一“出”字,把蝉声传送的意态形象化了,仿佛使人感受到蝉声的响度与力度。这一句虽只写声,但读者从中却可想见人格化了的蝉那种清华隽朗的高标逸韵。有了这一句对蝉声远传的生动描写,三四两句的发挥才字字有根。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全篇比兴寄托的点睛之笔。它是在上两句的基础上引发出来的诗的议论。蝉声远传,一般人往往以为是藉助于秋风的传送,诗人却别有会心,强调这是由于“居高”而自能致远。这种独特的感受蕴含一个真理:立身品格高洁的人,并不需要某种外在的凭藉(例如权势地位、有力者的帮助),自能声名远播,正像曹丕在《典论 论文》中所说的那样,“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这里所突出强调的是人格的美,人格的力量。两句中的“自”字、“非”字,一正一反,相互呼应,表达出对人的内在品格的热情赞美和高度自信,表现出一种雍容不迫的风度气韵。唐太宗曾经屡次称赏虞世南的“五绝”(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诗人笔下的人格化的“蝉”,可能带有自况的意味吧。沈德潜说:“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唐诗别裁》)这的确是一语道破之论。寓意君子应象蝉一样居高而声远,而不必凭借、受制于它物。表达出了诗人对人的内在品格的热情赞美和高度自信,表现了一种雍容不迫的气韵风度。

清施补华《岘佣说诗》云:“三百篇比兴为多,唐人犹得此意。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这三首诗都是唐代托咏蝉以寄意的名作,由于作者地位、遭际、气质的不同,虽同样工于比兴寄托,却呈现出殊异的面貌,构成富有个性特征的艺术形象,本诗与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李商隐的《蝉》成为唐代文坛“咏蝉”诗的三绝。

04《石灰吟》明·于谦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是一位与岳飞齐名的民族英雄。于谦从小学习刻苦,志向远大。相传有一天,他信步走到一座石灰窑前,观看师傅吟们煅烧石灰。只见一堆堆青黑色的山石,经过熊熊的烈火焚烧之后,都变成了白色的石灰。他深有感触,略加思索之后便吟出了《石灰吟》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于是,12岁的于谦写下的这首诗不只是石灰形象的写照,更是他人生的追求。

《石灰吟》是一首托物言志诗,作者以石灰作比喻,抒发自己坚强不屈,洁身自好的品质和不同流合污情。经过千万次锤打出深山,熊熊烈火焚烧也视平常事一样。即使粉身碎骨又何所畏惧,只为把一片青白(就像石头的颜色那样青白分明,现在多用“清白”)长留人间。

首句“千锤万凿出深山”是形容开采石灰石很不容易。次句“烈火焚烧若等闲”。“烈火焚烧”,当然是指烧炼石灰石。加“若等闲”三字,又使人感到不仅是在写烧炼石灰石,它似乎还象征着志士仁人无论面临着怎样严峻的考验,都从容不迫,视若等闲。第三句“粉身碎骨全不怕”。“粉身碎骨”极形象地写出将石灰石烧成石灰粉,而“全不怕”三字又使我们联想到其中可能寓有不怕牺牲的精神。至于最后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更是作者在直抒情怀,立志要做纯洁清白的人。作者于谦为官廉洁正直,曾平反冤狱,救灾赈荒,深受百姓爱戴。明英宗时,瓦剌入侵,英宗被俘。于谦议立景帝,亲自率兵固守北京,击退瓦剌,使人民免遭蒙古贵族再次野蛮统治。但英宗复辟后却以“谋逆罪”诬杀了这位民族英雄。

诗人在吟咏石灰时,采用了拟人化手法,这种修辞方式,把一些抽象概念表现得形象生动,把石灰人格化。对石灰赋予人的思想感情。拟人化,写出了吟咏事物的特有属性,和人的思想感情相吻合。 全诗语言简谱。诗人托物言志,通过赞美石灰,表达了自己以天下为己任,为了社稷苍生不惜“粉身碎骨”的坚强意志和决心。此诗却有坚定不屈的笔意。

05《严郑公宅同咏竹》唐·杜甫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

嫩绿的新竹有一半还包着笋壳,新长出的竹梢才高出墙头。嫩绿的颜色映侵着书套,久久不退;当竹影移过,酒也顿是变的清凉。新雨过后,竹子更加美好洁净;微风吹来,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只要不被摧残,新竹一定可以长到高矗云霄。

这是杜甫在好友严武家宴饮时同题之作。严武素与杜甫友善,字季鹰,华州华阴人,虽武夫,亦能诗。他性豪爽,读书不甚究其义。以荫调太原府参军,累迁殿中侍御史。以破吐蕃功,进检校吏部尚书,封郑国公。镇剑南时,甫因避乱往依之。

全诗清新雅致,风格与作者一贯诗风有异。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描写了新发之竹,着力写竹子的嫩和新,竹的颜色绿得逼人眼,翠竹的影子投映在书上,使人感到光线暗了下来。 “半含”“才出”抓住了春笋蓬勃生长的典型过程。竹生长是看不见的,作者化静为动,用“含”、“出”把竹的生长过程写活。

“色侵书帙晚”,描绘竹子的形象,描写的是竹影, “侵”写出了竹影移动扩大的渐进过程。“晚”字写出竹林之密,竹之高,竹之浓,写出了竹影给人带来的时间错觉。 “侵”的动态效果和“晚”字的衬托效果。竹的颜色绿得逼人眼,绿色映照在书卷上,似乎是天色暗了下来,“隐过酒樽凉”,竹影摇曳,竹色青葱,晃动的竹影移过酒器,显得更加清凉。颔联选取竹“色”给人的感受,着力写竹阴的凉爽怡人,让读者仿佛置身于竹荫中,品着清凉的美酒。

“雨洗涓涓净,风吹细细香。”细细的春雨把竹洗得一尘不染,微微的春风送来缕缕竹的清香。写竹子经雨洗刷后的洁净,以及竹子的清香,颈联继续从视觉和嗅觉来感触竹。

“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人们只有真心爱竹、护竹,不去“剪伐”,摧残可爱的新竹,它一定会自然生长到拂云之高。尾联作者展开想像,仿佛看到了高高的竹已经伸入云端,轻轻的拂动着。 使自己能“致君尧舜上”,能为治国平天下奉献绵薄之力。

本诗是一首应答之作,自然少不了对主人的一番赞颂,以竹盛赞了严郑公高洁的情操,杜甫虽然长严武十四岁,严武也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但作者后半身长期依赖严武接济,出语自然更加谦恭。不过本诗在艺术价值上也是值得称道的。

这首咏物之作,托物言志,十分妥贴,状物,形象生动;言志,委婉含蓄。值得认真品味。

06《卜算子·咏梅》宋·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咏梅词,上片集中写了梅花的困难处境,下片写梅花的灵魂及生死观。此词以梅花自况,咏梅的凄苦以泄胸中抑郁,感叹人生的失意坎坷;赞梅的精神又表达了青春无悔的信念以及对自己爱国情操及高洁人格的自许。词人以物喻人,托物言志,以清新的情调写出了傲然不屈的梅花,暗喻了自己虽终生坎坷却坚贞不屈,达到了物我融一的境界,笔致细腻,意味深隽,是咏梅词中的绝唱

词的上片着力渲染梅的落寞凄清、饱受风雨之苦的情形。陆游曾经称赞梅花“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梅花如此清幽绝俗,出于众花之上,可是如今竟开在郊野的驿站外面,紧临着破败不堪的“断桥”,自然是人迹罕至、寂寥荒寒、倍受冷落、令人怜惜了。无人照看与护理,其生死荣枯全凭自己。“断桥”已失去沟通两岸的功能,唯有断烂木石,更是人迹罕至之处。由于这些原因,它只能“寂寞开无主”了,“无主”既指无人照管,又指梅花无人赏识,不得与人亲近交流而只能孤芳自赏,独自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而已。“已是黄昏独自愁”是拟人手法,写梅花的精神状态,身处荒僻之境的野梅,虽无人栽培,无人关心,但它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也终于长成开花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野梅不平凡的遭遇使它具有不同凡响的气质。范成大《梅谱序》说:“野生不经栽接者,······谓之野梅,······香最清。”可是,由于地势使然,野梅虽历经磨难而独具清芬,却无人能会,无人领略其神韵。这犹如“幽居见。野梅偏在黄昏时分独自愁,是因为白天,它尚残存着一线被人发现的幻想,而一到黄昏,这些微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这也如前人闺怨诗所说:最难消遣是黄昏。不仅如此,黄昏又是阴阳交替,气温转冷而易生风雨的时辰,所以,除了心灵的痛苦之外,还要有肢体上的折磨,“更著风和雨”。这内外交困、身心俱损的情形将梅花之不幸推到了极处,野梅的遭遇也是作者已往人生的写照,倾注了作者的心血。 “寂寞开无主”一句,作者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客观景物之中,首句是景语,这句已是情语了。

上片集中写了梅花的困难处境,它也的确还有“愁”。从艺术手法说,写愁时作者没有用诗人、词人们那套惯用的比喻手法,把愁写得像这像那,而是用环境、时光和自然现象来烘托。况周颐说:“词有淡远取神,只描取景物,而神致自在言外,此为高手。”(《蕙风词话》)就是说,词人描写这么多“景物”,是为了获得梅花的“神致”;“深于言情者,正在善于写景”(田同之《西圃词说》)。上片四句可说是“情景双绘”,读者可以从一系列景物中感受到作者的特定环境下的心绪——愁,也可以逐渐踏入作者的心境。

下片写梅花的灵魂及生死观。梅花生在世上,无意于炫耀自己的花容月貌,也不肯媚俗与招蜂引蝶,所以在时间上躲得远远的,既不与争奇斗妍的百花争夺春色,也不与菊花分享秋光,而是孤独地在冰天雪地里开放。但是这样仍摆脱不了百花的嫉妒,可能会被认为“自命清高”、“别有用心”,甚至是“出洋相”。正像梅花“无意苦争春”一样,对他物的侮辱、误解也一概不予理睬,而是“一任群芳妒”,听之任之。同时,不论外界舆论如何,梅花以不变应万变,只求灵魂的升华与纯洁,即使花落了,化成泥土了,轧成尘埃了,它的品格就像它的香气一样永驻人间。这精神正是作者回首往事不知悔、奋勇向前不动摇的人格宣言。这两句表现出陆游标格孤高,决不与争宠邀媚、阿谀逢迎之徒为伍的品格和不畏谗毁、坚贞自守的崚嶒傲骨。最后几句,把梅花的“独标高格”,再推进一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前句承上片的寂寞无主、黄梅花昏日落、风雨交侵等凄惨境遇。这句七个字四次顿挫:“零落”,不堪雨骤风狂的摧残,梅花纷纷凋落了,这是一层。落花委地,与泥水混杂,不辨何者是花,何者是泥了,这是第二层。从“碾”字,显示出摧残者的无情,被摧残者承受的压力之大,这是第三层。结果,梅花被摧残、被践踏而化作灰尘了。这是第四层。梅花的命运很是悲惨,令人不忍卒读。但作者的目的决不是单为写梅花的悲惨遭遇,引起人们的同情;从写作手法说,仍是铺垫,是蓄势,是为了把下句的词意推上最高峰。虽说梅花凋落了,被践踏成泥土了,被碾成尘灰了,请看,“只有香如故”,它那“别有韵”的香味,却永远如故,一丝一毫也改变不了。

末句具有扛鼎之力,它振起全篇,把前面梅花的不幸处境,风雨侵凌,凋残零落,成泥作尘的凄凉、衰飒、悲戚,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作者从民族国家的利益出发,做出生命的表白。悲忧中透出一种坚贞的自信。词人借梅言志,曲折地写出险恶仕途中坚持高沽志行。不媚俗,不屈服,清真绝俗,忠贞不渝的情怀与抱负。这首咏梅词,通篇未见“梅”字,却处处传出“梅”的神韵,且作者以梅自喻,物我融一。对梅的赞咏中,显示词人身处逆境而矢志不渝的崇高品格。

纵观全词,词人以物喻人,托物言志,巧借饱受摧残、花粉犹香的梅花,比喻自己虽终生坎坷,绝不媚俗的忠贞,这也正像他在一首咏梅诗中所写的“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气怜”。陆游以他饱满的爱国热情,谱写了一曲曲爱国主义诗篇,激励了并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真可谓“双鬓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

陆游一生酷爱梅花,将其作为一种精神的载体来倾情歌颂,梅花在他的笔下成为一种坚贞不屈的形象的象征。联系陆游的生平不难理解,词中的梅花正是作者自身的写照。陆游的一生可谓充满坎坷。他出生于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正值北宋摇摇欲坠、金人虎视耽耽之时。不久随家人开始动荡不安的逃亡生涯,“儿时万死避胡兵”是当时的写照,也使他在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爱国的种子。宋高宗绍兴二十三年(1153),陆游赴临安应进士考试,因其出色的才华被取为第一,但因秦桧的孙子被排在陆游之后,触怒了秦桧,第二年礼部考试时居然被黝免。秦桧黝免陆游的原因,一方面是挟私报复,一方面也是因其“喜论恢复”,引起这一投降派首脑的嫉恨。直到秦桧死后,陆游方开始步入仕途。这之后,陆游的仕途也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几起几落。他曾到过抗金前线,身着戎装投身火热的战斗生活,从而体会到了“诗家三昧”("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从此那壮怀激烈的战斗场面和收复失地的强烈愿望成为其诗歌中最为动听的主旋律。然而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对眼前的剩水残山颇为满足,并不真正想要恢复。即使有时不得不作出些姿态,也是掩人耳目,心不在焉。因此,陆游曾两次被罢官,力主用兵是最主要原因所在。尽管陆游的爱国热情惨遭打击,但其爱国志向始终不渝。这在他的诗歌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不难理解,其《卜算子·咏梅》正是以梅寄志的代表,那“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梅花,正是诗人一生对恶势力不懈的抗争精神和对理想坚贞不渝的品格的形象写照。

07《不第后赋菊》唐·黄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此诗运用比喻的手法,赋予菊花以英雄风貌与高洁品格,把菊花作为广大被压迫人民的象征,以百花喻指反动腐朽的统治集团,形象地显示了反抗者果决坚定的精神风貌。全诗辞采壮伟,设喻新颖,想象奇特,意境瑰丽,气魄雄伟。

黄巢流传下来的三首诗中,有两首是以菊花为题材的咏物诗。其中,《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表现了他顽强的斗争精神和必胜信念。这首《不第后赋菊》的境界比《题菊花》更雄伟、豪迈。在这首诗中,诗人运用比喻的手法,赋予菊花以农民起义军的英雄风貌与高洁品格。

首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意思是重阳佳节未到,而诗人即赋诗遥庆之。“待到”二字迸发突兀,“骤响如爆竹”,具有凌厉、激越的韵致和可望在即的肯定意味。“九月八”在重阳节的前一天,从诗情奔腾的湍流来考察,诗人不写“九月九”而写“九月八”,并不仅仅是为了押韵,而且还透露出一种迫不及待,呼唤反抗暴风雨早日来到的情绪。

次句“我花开后百花杀”,一方面向读者展示了一种不可抗御的自然规律,用金菊傲霜盛开与百花遇霜而凋所造成的强烈对比,显示出菊花生机盎然的顽强生命力,一方面暗示了反抗风暴一旦来临,腐败的唐王朝立刻就会像“百花”遇霜一样,变成枯枝败叶。

第三、四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则是对菊花胜利远景的预见和憧憬。第三句写味,“冲天香阵透长安”,这香,不是幽香,不是清香,而是“冲天香阵”。“冲天”二字,写出了菊花香气浓郁、直冲云天的非凡气势;“香阵”二字说明金菊胜利时决非一枝独放,而是群体皆荣,包含了朴素而深刻的天下太平观念;一个“透”字,又显示了菊花香气沁人心脾、芳贯广宇、无所不至的进取精神。

第四句“满城”是说菊花无处不有,遍满京都;“尽带”是说这遍满长安的菊花,无一例外地全都披上了黄金甲。“满”、“尽”二字,则状摹出菊花夺魁天下时的奇观——重阳佳节,菊花盛开,整个长安成了菊花的世界,这就充分展示出反抗风暴摧旧更新、主宰一切的胜利前景。

菊花,历来被视为华夏的国花,咏菊花而写不出国魂者,皆下品。黄巢的这首诗托物言志,借咏菊以抒抱负,境界瑰丽,气魄恢宏,笔势刚劲,格调雄迈,成功地塑造了抒情主人公那身披甲胄,手擎长剑,气冲霄汉的英雄形象,诸如“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句,语调斩截,气势凌厉,对后世许多有志之士的思想产生了积极影响。

08《沁园春·咏菜花》清·陈维崧

极目离离,遍地濛濛,官桥野塘。正杏腮低亚,添他旖旎;柳丝浅拂,益尔轻飏。绣袜才挑,罗裙可择,小摘情亲也不妨。风流甚,映粉红墙低,一片鹅黄。

曾经舞榭歌场,却付与空园锁夕阳。纵非花非草,也来蝶闹;和烟和雨,惯引蜂忙。每到年时,此花娇处,观里夭桃已断肠。沉吟久,怕落红如海,流入春江。

此词咏菜花,并未明言“菜花”,却处处把菜花写得明丽鲜艳,婀娜多姿,贴切而又传神。上片描绘旖旎春光,大地美景。先写杏腮低亚,柳丝浅拂,作为衬托,再写菜花“映粉红墙低,一片鹅黄”。下片写其娇艳。“纵非花非草,也来蝶闹;和烟和雨,惯引蜂忙。”此花娇处,能使观里夭桃断肠。结句更渲染出春光无限。全词工丽别致,曲尽其妙,鲜艳明媚,含蓄蕴藉。

此词可谓匠心独具,它以饱含深情的笔触和优美精炼的语言,为我们唱出了一曲动人的菜花之歌。

首先看上片。词人象一位技艺高超的摄影师,为我们展示了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日菜花图"。°极目离离,遍地蒙蒙,官桥野塘。”先从大处入手,写无处不在的菜花。极目远眺,它一直延伸到天边,从天边又一直要延到脚下。在郊外的塘畔,在官家的桥边,随处可见它活泼泼的盛放。"离离" ,繁茂的样子,蒙蒙,纷杂的样子,形象传神地传递出菜花给人的总体印象。接着,词人从小处着笔,描绘了菜花的具体形态。"正杏腮低亚,添他旖旎,柳丝浅拂,益尔轻扬",粉红的杏花从枝头探下身来,为菜花增添了几分柔美;杨柳轻轻地舞动着腰肢,菜花随之摆动,更显得风姿绰约。词人没有从正面描写菜花之美,而是以杏花、杨柳来衬托菜花的轻柔酒脱,这样,菜花的美便呼之欲出了。正因为它如此可爱,所以引得入们不断地流连驻足其间。“绣袜才挑,罗裙可择,小摘情亲也不妨" ,穿着春装的女子三五成群地结伴而来,在花丛中挑挑拣拣.见到喜欢的也不妨摘一点儿。 写到这里,词人笔锋一转,他的视线被吸引住了,他为我们摄取了这样一个特写镜头:“风流甚,映粉红墙底,一片鹅黄。有一片菜花,开在粉红的墙角下,鹅黄的颜色和粉墙相映成趣,别具一番风韵。这句话并不是漫不经心地写来,它巧妙地过渡到下片,引出"空园”这一特定场景下的菜花。词意安排得水到渠成,毫不做作。

如果说上片侧重于泛写,那么下片则用聚焦的方法,着力刻画了特定场景下的菜花。所咏之物并未被抛弃,它仍是画面的“主角" ,但是场景的转换(广阔的大地一一粉红墙底一空园) 将词意从单纯的咏物一步步推向情感的抒发。这种画面之间的有机组合,就象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一样,芭蕉展叶似地推进情节的发展,展现事物的灵魂。“曾经舞榭歌场,却付与空园锁夕阳" ,原来“粉红墙"内是个空空的园子,但词人知道,那里曾经是多么繁华热闹啊。菜花也曾开放在那歌楼舞榭之畔, “目睹”了那夜夜笙歌的场面,现在那些楼房都成了废墟,菜花也交付给了杳无人迹的园子,只有一抹冷冷的夕阳相伴。“付与' ,表达惋惜,无奈的心情,“空园锁夕阳" ,化用李煜“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意境,而境界更萧索。此句奠定了全词感情的基调一今昔之感和故园之思。那一片歌舞繁华之地,那年少轻狂、烂漫无忧的时光啊,在词人心中反复歌唱,那深重的故国之思又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词人的眼前一亮,他没有在痛苦中沉沦下去,而是在蓬勃生长的菜花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于是笔锋一转,另一番境界呈现出来。菜花是多么平凡的花啊,它甚至和草也差不多少,烟雨朦胧之中,它热烈的绽放却也惹得蜜蜂、蝴蝶来忙碌,热闹一番,它因此更加生机盎然,每年这个时候,道观里的桃花早已将谢了,它却开得正艳呢!它生处颓墙坏壁之中,却不自怨自艾;它开得迟,却不发迟暮之叹。它开得旺,开得久,守住了美好的春光。

联系作者的身世,可知这里还有深层的涵义。词人少年时代才华出众,被誉为“江左三凤"之一,随着明朝的灭亡,他由一介贵公子沦为飘流湖海的寒土,年逾五十尚为诸生,这与历经盛衰的菜花的命运相似。他以毕生精力投入到当时被目为"小道"的词的创作中,创立了追步苏辛的阳羡词派,并以其光辉的艺术实践有力地扫除了颓冶之风,奠定了清词中兴的基础。这,不也和身处逆境不自弃的菜花精神有着相通之处吗?也许,词人是以菜花自喻,表达了他对生活的信念;也许,他正是从菜花身上汲取了生活的勇气,实现了人生的价值。这样,这首词就不同于一般的抒发今昔之感、故国之思的篇章,它既暗含亡国的哀痛,又超越了这种哀痛。在寂寞中生存,在寂寞中成就伟大的事业,迦陵此词,不正给了我们这样的启迪?

最后一句:“沉吟久,怕落红如海,流入春江”,表面上流露出惜花之情,实际上进一步表达了对菜花的钟情,对生命的热爱。也许,正是出于这种热爱,词人才会久久吟咏着,思考着,不忍离去吧。陈廷焯在《词则)中将这一句评为“题外牵情,感慨无限" ,可谓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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