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

记得初中时候每周一有国旗下讲话时间，除了校长的日常唠叨以外，还有念自己文章的演讲环节。有时候是同学写的，还有一阵是各年级语文老师写的。

列队站在操场上的体感，除了太晒就是太冷。所以人都是低着脑袋缩在前面更高的同学后面，心里默默期盼着解散的口令。

然而体育不好的我还是喜欢这样一个环节的，因为毕竟不用像其他日子一样精疲力尽地跑圈，已经心怀感激了。

站在难得的蓝天底下，在密密麻麻的同龄人中间，我的心绪飘扬在千里之外。

昏昏沉沉之中，我隐约听到台上老师的演讲题目是，君子不器。她说古代有些思想教人们要成器，就像这个字所表示的那样，做人要方方正正，要按一定之规行事；就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上下分明，阶级森然，井然有序。

正以为下面又是课文后的阅读理解那些陈词滥调的时候，这个我不认识的女老师却娓娓而道，“然而论语里还有一句话叫‘君子不器’。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我们现代人，现代的青年，应该尝试去打破这个容器。不要把自己规整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按照前人的老路，去限制自己的想象，限制自己的思想维度，限制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灵魂的无限可能。

就像最近新闻里经常强调的创新精神，即便在我们这么发达的年代，依然是稀缺且可遇不可求的。其实说的是一个道理。如果人类的思维方式停留在故去时代描画出的器皿里头，要怎么革新，怎么推动文明的发展呢。

所以同学们，希望你们都能做一个有棱角会思辨的人，将来不要淹没在社会里那些陈旧的，看似理所应当的定则之中，从而失去自我判断，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听到这些话，游离在天上的我像被晴空炸雷一般惊醒。

那个时候只觉得震撼却难说出所以，但直到离开温室一样的校园，经历真实的人间，这一段演讲仍然在某个角落萦绕不去。

当沉积太久的不公和偏见曝露出水面，人们坐视不理的时候；当新文明的撬棍威胁到传统结构，使迂戆庸腐的人难以接受的时候；当奇形怪状不成器的人在奔走在呼喊在申请出队的时候。

君子不器，君子不器，脑子里会突然冒出那位女老师并不激动的语气，和这一句听起来和谐但却撼动现实高墙的言语。

距离那个蓝天和国旗下的讲话，恍恍十年过去了，我们早已习惯了做某种用途的器皿，在某种进程上排序，但直到现在也依然想要一个答案——到底还需不需要呢，需不需要突出于队列外的，顽抗于禁锢中的，有棱角有血肉有灵魂有诉求的鲜活个体呢。

我的老师啊，谁不想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