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猪]哥伦比亚号的最后飞行(1)

译者:绵羊c

校对:方弦、赵洋

原文:Columbia's Last Flight by WILLIAM LANGEWIESCHE

内幕故事:事故调查以及调查揭示出的灾难

By WILLIAM LANGEWIESCHE

[小红猪]哥伦比亚号的最后飞行(1)_第1张图片太空飞行的危险性众所周知,但是2003年2月1号黎明来临前的几分钟里,当在劫难逃的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开始下降并进入太平洋上空的大气层上层时,只有少数几个人——几个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处在一线的工程师——担心这架载着七个宇航员的航天器会最终驶向一场悲剧。听取这些怀疑本是NASA管理层职责所在,但从上而下无人守责。这一点在事故发生之后便显而易见。但平心而论,对那些在此次事件中声誉尽毁的人而言,事故发生距“挑战者号”爆炸已有17年,期间进行过89次航天飞机飞行,而在航天局内部新一代已经崛起,他们也许聪明,却依旧不够睿智——被限于NASA的高墙内和各种例行公事中,不可避免滋生出的自大自满情绪轻易攫获了他们。

此外,这次的任务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意思——这不过是一个被国会强制上马的优先级很低的“科学”型飞行任务,为了给更迫切的国际空间站材料运输项目让路,该项目已经被推迟了两年。实际上,它最终被发射的原因说是为了对人类知识进行补充,其实差不多就是为了清一清发射名单,飞船没有走远,只抵达了近地轨道,并在16天中每90分钟就绕地球一圈。它载着历史上第一位以色列宇航员,并做了一系列实验,而这些实验就如这个航天飞机本身一样,因这种“为了做而做”的安排烦恼不堪——实验包括:监测中东的沙尘(当然,是由那名以色列航天员完成);一直很热门的臭氧研究;由6个国家的孩子设计的观察实验,看看失重状态对蜘蛛、蚕和其他生物有什么影响;一个属于“太空文化”的实验,在太空中从玫瑰和树兰的花中提取精油,据说这是新型香水的发展前景,等等。毫无疑问这次飞行也完成了一些好的科学实验——尤其是针对太空飞行本身的那些——尽管这其中没有一个是紧急到不能推迟的,它们完全可以在更好的条件下、在日程松动的国际空间站里完成。航天飞机中的宇航员们都是聪颖而有所建树的人,他们全心全意致力于人类的太空飞行和探索。他们也是注重团队合作的战友,严密的筛选确保了不明智的人与事都被排除在外。在轨道中运行时一位宇航员通过无线电说道,“我们在这里做的科学实验都很好,这感觉太棒了。这些将成为科学前沿。”其他人也都尽职的报告说从这个高度看过去,我们的星球是那样美丽、脆弱又无边无际,并且他们还分别用英语和希伯来语表达了对世界和平的美好希望。不过表达这种美好愿望就像是锦上添花,标准的NASA套路。在地面上几乎没有人关注他们,就连那些本可以抬头追踪哥伦比亚号返回大气层的雷达——位于范登堡空军基地的或是白沙导弹靶场的——都在沉睡。结果关于航天飞机解体的情况一份雷达记录也没有——雷达只记录了那些从东德克萨斯州上空飘落,并最终进入空中交通管制范围内的金属雨。

但就在这个过程中,有一群航天飞机发烧友,他们起了个大早带着摄影机来到远离城市灯光干扰的山上,想要记录本该非常美丽的壮观回航。航天飞机出现在视野中,沿预定轨道准时归来,太平洋时间刚过5:53,它便跨过加利福尼亚州海岸线,以每小时15,000英里的速度,穿过旧金山西北部Russian河上空230,000英尺的稀薄空气。最先捕捉到影像的是位于费尔菲尔德市郊区的一名洛克希德航空航天公司的工程师,他记录了一道明亮的流星从几乎头顶正上方划过的场景,这不是航天飞机本身而是飞机周围覆盖的高温气体,那道长而明亮的尾巴是被电离了的空气即等离子体。但直到后来,这名工程师在电视上看到事故的报道后又仔细查看了自己的录影带,才意识到他所记录的是从哥伦比亚号上连续快速脱落的两块物体,它们看起来像是尾流中的闪耀光点。其他人也记录到了这些脱落的物体,在航天飞机飞过加利福尼亚州的短短60秒里面,第三、第四和第五起“碎片事件”相继出现。那天另一个曾任半岛天文协会主席的工程师,在旧金山东南部的汉密尔顿山顶录下了所有5起碎片事件,但他当时也没意识到这情景代表着什么,直到看见稍后的新闻。他后来说,“之前我曾经目睹过4次航天飞机返回。看到这个情景时我们确实发现物体比平时更亮一点也更白一点。通常的颜色应该是粉洋红色。但你知道,这差异没大到让我们觉得有什么问题。用裸眼观察时我们没看到碎片四溅。”

就在哥伦比亚号飞离加利福尼亚州后1分钟,也就是靠近犹他州西南处时,地面的观察者已经能够看出麻烦越来越明显了。之前飞过内华达州时只有一道明亮的闪光,现在崩离的残骸已经大到引发了多重的次级等离子体亮尾。在大峡谷北面,犹他州的圣乔治,一名男子和他已成年的儿子爬到了地区医院的屋脊上,希望再次看见几年前他们看到过的场景:一个飞过的火球。那个场景在他们的记忆中“真的很美”。但这次却完全不同了。正在录像的儿子开始大叫,“天哪,爸爸,有东西掉下来了!”而爸爸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跟往常一样,哥伦比亚号靠自动驾驶仪飞行,尽管它尾迹中继续燃烧着光焰,里面的宇航员却丝毫不知他们已身陷险境。他们在晨曦中平稳的飞过亚利桑那州边境,驶过纳瓦霍居留区再越过阿尔布开克,在以理想的下降剖面抵达德克萨斯州潘汉德尔之前,在穿过加利福尼亚州海岸线5分钟后,航天飞机的飞行速度减低至每小时13,400英里,高度210,000英尺。19秒后,美国中部时间7:58:38,他们发现了第一个不正常迹象:驾驶舱中显示左边的主轮轮胎压力过低。这可不是个小问题。主起落架轮胎爆掉或泄气都可能给着陆后的滑跑带来重大风险,比如航天飞机横向失控、前鼻锥可能会重重砸向地面,这很可能导致在地面上的灾难性解体。这些情况NASA内部都是了解并曾讨论过的,一些人认为这种情况下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让船员逃出航天飞机——这只有在低于30,000英尺高度和220英里时速的情况下才可进行。

不过,即使当时哥伦比亚号的宇航员的判断也是有道理的,他们认为感应器故障导致出现低压警报,并非轮胎有问题,而位于休斯顿的NASA约翰逊航天中心里有一个任务监控工程师小组,他们应当能够从大量自动传输而来的数据中识别出有价值信息——用这种所谓的遥测法,地面可以比航天飞机驾驶舱的乘客获得更完备的数据——并且得出正确结论。像航天飞机这样如此复杂的机器,发生的故障有时并没有那么严重,大多数故障都可以自行排除,或者影响很小。换句话说,没理由因为这个就拉响警报。短暂延时后,哥伦比亚号的指挥官,里克·哈兹班德,平静的用无线电联络任务监控处,“那个,啊,休斯顿……”这时航天飞机被炽热的大气层气体围绕,速度减低至13,100英里时,高度205,000英尺。

休斯顿没有清楚听到这个呼叫。

距预定的着陆时间只有15分钟了,任务监控处一片忙碌。天气报告正从位于佛罗里达州的着陆点肯尼迪航天中心发送过来。对航天飞机的雷达追踪,如最后精确的陆基导航,还没有开始。一些飞行管理员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紧盯着操控台上显示的数字,他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大问题,尽管仅仅是感觉。这种担忧的原因还没那么清晰。后来其中一个管理员告诉我,莫名的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堵在心里,这感觉虽然毫无理由但确定无疑。在之前的几分钟里,从航天飞机飞过加利福尼亚州进入内华达州那刻开始,一名使用机械系统定位(MMACS,发音同Macs)的工程师杰夫·克林,就目睹了一大堆不规则的示数和传感器故障。这种类型的故障让人不安,因为没有什么共用的电路可以轻易解释这些故障模式——即只有一个机箱部位引起的故障。

当时克林正用内线与后方相邻办公室里的一个技术员聊天,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个技术员忽然发现一个与液压器回路上温度传感器有关的奇怪的故障。这个技术员说,“我们有几个液压传感器显示数值低的离谱。”

克林也看到了同样的迹象。他说,“这个,我想是的!”

技术员说,“究竟怎么回事?”

克林答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看左边。”

技术员确认道,“左边……”

这会儿克林已经用内线接到在主控制室当值的主监控员,即所谓的飞行指挥,他名叫勒罗伊·凯恩。克林用控制室的行话说,“‘飞翔’,‘麦克斯’呼叫。”

凯恩说,“请讲,‘麦克斯’。”

“以下信息供你参考,我刚刚失去航天飞机左侧液压回路的4个独立温度传感器数值。1号系统两个,另两个分别是3号和4号系统的。”

凯恩说道,“4个液压回路的温度?”

克林答,“通向左翼梢和和左翼根升降副翼的。”

“好的,那它们有什么共同点么?差示扫描量热数据或者信号分离器数据或者任何什么东西?我是说,你的意思是同时失去了这4个温度指示?”

“不,不完全是。它们彼此相隔大约4到5秒。”

凯恩努力的分析克林话中的含义。“好的,那些……那个测量仪器在哪?”

克林一直没有中断从后面房间的团队成员那里接受信息。他说,“所有的4个传感器都在左翼的尾部,升降副翼……升降副翼传动装置的正前方。它们之间没有共性。”

凯恩重复道,“没有共性。”

但所有故障装置都位于左机翼。凯恩没有忽略这其中可能包含的重要意义:航天飞机发射时一块固体塑料泡沫从外部燃料箱上脱落,并以高速撞击了左翼;航天飞机项目主管们(在NASA中任务监控处的上一级领导)在略微考虑了状况之后认为这个事件并不具有本质上的威胁性。就像NASA中的其他人那样,凯恩相信这些主管们的话——并且到这时他依然相信。虽然如此,左翼出现的这组故障依旧不是个好兆头。克林的担心有他自己更具体的原因。他从技术细节和工程学的角度和自己的团队成员讨论了他们可能看到的遥测信号,是不是代表航天飞机机翼上有个小洞,再入大气层时有炽热气体进入了这个小洞。他们得出的结论令人担忧:这种情况与现在正在发生的情况很相似。但他依然保持了应有的淡定。

凯恩依旧担心着这个问题。他向他的“导航,领航和飞行控制员”麦克·塞洛芬咨询,寻求定心丸。“一切看起来都挺好的,控制呀速率呀还有其他什么的只是象征性的,不是么?”

塞洛芬说,“据我们目前记录到的情况,控制一直很稳定,飞翔。一切都井然有序。我没看到什么异常状况。”

凯恩把注意力转回了克林这边:“你那边液压系统的其他指标是否良好?”

“都很好。全程数据都很好。”

凯恩说,“那其他温度也正常么?”

“是的,其他温度正常,长官。”他的意思是只看那些通过遥测能够看到的温度,确实如此。

凯恩接着说,“那么当你说那些温度值不正常时,你是指他们全部归零了么……”

“四个指标都异常的低。”

“……异常的低?”

克林说,“并且它们是交错发生的,就像我说的,彼此之间相隔几秒钟。”

凯恩说,“好的。”

但是一点也不好。几秒钟之后哥伦比亚号进入德克萨斯州时,左侧轮胎胎压指标开始下降,驾驶舱中的宇航员们也注意到了这点。克林之前对灾难可能发生的模式的推测中就预测到了这一点,无论失压是由于轮胎爆裂还是电线断裂。结局迅速逼近。

克林说,“‘飞翔’,‘麦克斯’呼叫。”

凯恩说,“请讲。”

“刚刚发现左侧内外舷的轮胎压力都没了,两个轮胎都是。”

凯恩说,“收到。”

就在这时,当地时间7:59过23秒,任务监控处的控制台丢失了遥测数据信号,原因未知。坐在凯恩身边的宇航员是任务监控处的联络员,他通过无线电呼叫,“哥伦比亚号,这里是休斯顿,我们看见了你的轮胎压力信息,但是没能记录下你们上一次的呼叫内容。”

与此同时,在监控室的内线上,凯恩正在跟克林再次通话。他说,“是不是测量仪表出问题了,‘麦克斯’?一定是这样。”

克林说,“‘飞翔’,这里是‘麦克斯’,仪表数据依旧低到超出正常范围。”

此时在高速飞行的航天飞机上,里克·哈兹班德——空军试飞员,虔诚的教徒,顾家的好男人,一直都想成为宇航员——开始回应联络员。他说,“已收到,阿,”然后信号被切断在一个以“buh”音开头的单词上。

最后证明这就是哥伦比亚号传输出的最后一点声音。可是在返航中短暂的通讯中断并不算异常现象,这次信号中断并没有马上引起休斯顿方面的注意。

而在地面的达拉斯市市民马上就注意了比休斯顿更多的信息。八点过4秒时他们看到一大块物体从航天飞机轨道器上脱离并坠落。航天飞机开始解体。它还持续着断断续续的发送遥测信号,之后发现这信号虽然没有立刻被任务监控处发现,但被NASA的电脑捕捉到了;信号内容是多个系统都在逐渐失效。紧接着很快又有两块物体坠落。

监控室中凯恩还在通话,“那么这些轮胎压力检测装置和液压回路检测装置就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而达拉斯的天空中哥伦比亚号主体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崩解的噼啪声和隆隆的爆炸声,组成了巨大的轰鸣。

克林说道,“没有,长官,他们没有共同点。我们失去了前起落架和右侧主起落架的应答信号。”

“前起落架和右侧主起落架的应答信号?”

“是的,长官。”

在德克萨斯州的胡德堡,两位正在参加阿帕奇攻击型直升机的荷兰军方飞行员在事发时用光学设备追踪并记录了三个明亮物体——主发动机——向东飞行的信息,此外还有更小块的残骸和它们的尾迹。

在航天飞机主体解体后一分钟,负责通信系统的飞行监控员劳拉·霍佩,对凯恩说起失去通信信号的这个情况,“我没想到,额,这次通信中断这么糟糕。”

于是凯恩向另一个监控员询问接下来按计划将通讯频道转换至地面无线电的规程,“我们还需多久才能转换到超高频波段?那个2分钟倒计时钟没坏吧?”

克林也还抱着希望。他说,“‘飞翔’,‘麦克斯’呼叫。”

凯恩说,“‘麦克斯’,怎么了?”

克林说,“关于轮胎压力,我们确实看见数据在骤降前有些不规则信号出现,所以我想一定是设备问题。”

“好的。”

差不多在那时,航天飞机残骸开始陆续撞到地面。坠落的数千块残骸掉落成一个10英里宽300英里长的长条区域,从德克萨斯州东部延续到路易斯安那州。后来发生了很多故事。有些残骸呼啸而下穿过树叶拍进一个池塘,而旁边正好有人在钓鱼。另一个碎片正好打穿一个摆在后院的蹦床,惹的家里的妈妈哀叹:“这些可恶的孩子……”还有一块碎片打中了一辆行驶中的汽车的玻璃,把司机吓了一大跳。最重的残骸部分飞的最远。一块800磅的发动机碎片摔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波克堡的地面上,落地前时速达1,400英里。一块600磅的碎片也落在不远处。数以千计的人们把911的电话都打爆了,争相报告声爆以及天上坠落的金属。不过没有人被打中。事实上从天上看下来这世界还算是人烟稀少,所以没有人被击中也不算太让人吃惊。

在休斯顿监控员们仍在遵照规定,继续为着陆做准备,尽管他们收到佛罗里达州梅里特岛雷达发来的信息称找不到正确目标,这个雷达此时本应已经开始追踪返回的航天飞机了。航天飞机要么按时抵达要么根本没有抵达。不过通讯员依旧用无线电重复着,“哥伦比亚号,这里是休斯顿,超高频通讯检查,”以为他仍能收到回复。接着,整点过13分,这是哥伦比亚号应该在盘旋降落于肯尼迪航天中心前通过跑道上方的准确时间,此时电话响起,是一位当天当值的监控员在看到从达拉斯电视台播放的空中多条尾迹划过的景象后打来的。当凯恩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住了,然后启动了意外事故程序。他对地面控制官员说,“地面控制,‘飞翔’呼叫”

“‘飞翔’,这里是地面控制。”

“将门锁上。”

“收到。”

监控员们十分震惊,但没有时间让他们细味刚刚发生的事故带来的恐惧。在凯恩的指挥下,他们开始收集数据、写笔记以及整理事件日志,为接下来肯定会进行的调查做准备。屋里的气氛阴郁而专注。只有一些基本信息是已知的:哥伦比亚号解体时距地面200,000英尺时速12,738英里,机上成员基本无生还可能。航天飞机项目负责人罗恩·迪特摩尔将会于当天晚些时候向记者们发布回应,他需要数据和信息。饭点到了,三明治来了,被吃掉了。就像那些一定会在临终的床前收获信仰的牧师,负责抚慰悲痛的心理辅导师也出现了,但他们没起多大作用。

凯恩坚持严格执行监控室规章。他说,“电话只能在这个房间的范围内打。我们的讨论要全保留在这些回路中——只能保留在这个被记录的DVIS回路中。不能传输数据,不许打电话,信息不可以传去任何地方,无论是传入还是传出。”

后来这些举措被批为典型的NASA反应——偏狭封闭、鬼祟、过分控制。这确实可能反映了一些已成为NASA文化的东西。但这同时也是一种更简单的操作规程,目的是为了稳定和保存那些关键的最后数据。这个房间像犯罪现场那样被封锁了。NASA内部一定出现了严重的错误——那么在此时此处寻找证据,正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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