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PMI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贝格雷：企业应对金融危机的新路径

 项目管理能帮助企业建立明确的战略和更有效的管理架构，与此同时，它还提供了一种全球通用的语言和框架，使企业能够整合资源，更高效、更具创新力、更迅速地应对全球挑战，开拓新机遇。

      眼下，一场肇始于美国的金融风暴正在横扫全球，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哪个国家也别想置身事外。 
      危机之下，全球企业都面临着空前严峻的挑战。从雷曼兄弟到花旗银行，再到美国三大汽车公司，管你是行业巨头还是百年老店，这一次都无从幸免。 
      企业怎样才能渡过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安然登陆？个人又如何在世界性的裁员大潮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日前，项目管理协会(PMI)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贝格雷(Gregory  Balestrero)在接受本刊专访时开出药方：创新、有效的项目管理，将在企业和个人应对危机中所发挥独特作用，并已逐渐成为企业应对挑战的一条新路径。

奥巴马是一个超级CEO 

      记者：这是您第二次接受本刊专访，非常高兴再次与您见面。在全球金融风暴愈演愈烈的今天，大家都非常关心一个问题，就是CEO如何应对金融风暴。如果把美国比作一个大公司的话，奥巴马就好比是一个超级CEO，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实案例，您是否可以分析一下，奥巴马身上的哪些素质使他获得了大选成功，为什么美国民众选了他？  
      贝格雷：关于奥巴马的成功有多方面的因素。第一，他总是积极面对未来，总是让人们相信有希望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不是简单的泛泛而谈。他也承认有挑战，有困难，但是未来就在那里，“我能够带领人们走到那里”，这是成功的CEO必须具备的第一项素质，也就是说尽管时局不好，也能够帮助人们对未来充满信心，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成功的一个主要因素。 
      第二是充分的沟通交流和参与。奥巴马两年前就开始竞选的准备，这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长的准备。在此期间，他与美国的政界、商会、协会领导人进行沟通与交流，出访中东、欧洲，甚至来到中国，与各个方面的人进行交流。这让人感觉到他的确想了解人们的看法和想法，这是一个CEO必须具备的成功要素。 
      第三，他很少失态或惊慌失措，总是很冷静，但是也真诚的体现出他对人们的关心和感情。 CEO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生当中可能会遇到困难的问题和境遇，即使在很困难的时刻，也不会被这些吓得手足无措；同时很真诚，例如奥巴马坦诚地表示，“我还没有解决问题的答案，我要去寻找答案，在你的帮助下我们能够解决问题。”这也是他成功的要素。 
      记者：虽然他获得了初步成功——赢得了大选，但是我们都知道，未来困难是非常巨大的，仅仅凭上述素质，他就能够达到目标吗？要达到目标还需要哪些素质？
贝格雷：美国政府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政府，花钱也是最多的，美国政府的预算大概是中国GDP的3倍。作为美国总统，奥巴马必要考虑合适的人选承担相应的工作，选人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运营工作，在这方面，不能够决策拖沓，必须要迅速决断，同时要经过深思熟虑。奥巴马当选后，可能是美国政府历史上选定内阁最迅速的，一方面体现了他的深思熟虑，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他的决策迅速。在公布人选的同时，他也向人们公布了选择的理由，这说明奥巴马充分地参与到酝酿人选的工作当中。 
      确定人选之后，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制定正确的决策、战略和方法，以达到想要实现的一些变化。奥巴马面临的困难也是不小的，比如说伊拉克、阿富汗战争，中东和平，以及国内的经济状况等等。这些都需要他与各方的领导层共同决定战略、方法，并付诸实施，也就是说需要行动。当我听到奥巴马承诺的时候，我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的。而承诺之后，还需以执行力和行动来实现这些承诺，否则民众会对他失去信心。 
      总而言之，奥巴马的未来，还需要选择恰当的人选，做出正确的决定，与各方良好地沟通，并有效地执行。 
      记者：我听说PMI最近曾给奥巴马的过渡小组提供过一些咨询，您能否透露一下其中的细节？美国新一届的政府怎么样看待项目管理在政府运行过程中的重要性？ 
      贝格雷：目前奥巴马领导的是一个过渡期团队，即在奥巴马当选到入主白宫的这三个月内，要实现政府的平稳过渡。在这个过程中，奥巴马要任命很多新政府的人员，总数达到7000人左右，之后要考虑美国面临的两场战争和经济方面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个过渡团队对下一届政府的成功至关重要。我们与这个过渡团队进行了接触，为他们提出一些建议，并为协助过渡做了相关工作。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新闻发布会上，奥巴马表示了对项目管理重要性的一些认可，我们期待之后会有进一步的合作。 
      除了这个之外，更广泛意义上来说，PMI与美国联邦政府，与中国政府很多部委、机构，与欧盟委员会等都有很多管理项目方面的合作。 

创新能力决定企业是否可持续 

      记者：在应对危机的时候，CEO都需要具备一些素质，就像您刚才分析奥巴马时所提到的信任、真诚、信心等等，除了这些以外，是否还有更多的关键词？如果对这些关键词做一个排序的话，哪一个是最重要的？ 
      贝格雷：你刚刚提到都是非常重要的方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词，我们称之为“正直”或者是“诚信”，也就是说不仅让人相信你能够做到这份工作，同时你也应当有胜任工作的能力。此外还应当有“行动力”，行动最有说服力，能够得到相应的结果，才能够赢得人们的信任。因此信任是一种结果，也就是说按照顺序，一个人应当真诚、聪明、自信、充满希望、有能力，并能实现相应的结果，然后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赢得人们的信任。因此，“信任”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同时信任也是以上所有因素的结果。只有你许下了承诺，完全履行了你的承诺，你才能够赢得信任。 
      记者：众所周知，目前美国三大汽车公司濒临破产，您也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它们难逃破产的命运，没有彻底的改变，它们就不可能存活。除了美国汽车业的工会过于强大之外，您认为美国三大汽车公司如此惨败的原因是什么？ 
      贝格雷：从美国三大汽车公司的经验，我们可以学到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有创新。我们可以看到，丰田、本田这些具有活力的汽车公司，都是非常强调创新的。丰田很早就在研发汽车的替代燃料，并且已大量地生产电力、天然气汽车，这些最高端的创新产品，让丰田在全球汽车业扮演领导地位。 
      美国的福特、通用公司，其实都有这种创新的能力，可是它们却没有及时地做出创新的决定，现在，正是他们的错误决定酿下了如此的苦果。三大汽车公司若想存活，必须重新注资，改革它的结构，改变他们的工会组织；更核心的问题是，整个组织必须围绕创新来设计。 
      应对金融危机的挑战和建立可持续发展的企业并不是两个独立的问题，两者实际上是统一并行的。两者都需要明确的战略和领导力、创新、有效的管理架构、高效的资源利用，以及由此带来的自信心。 
      需要强调的是，创新不该是危机到来时才“临时抱佛脚”，而是在一帆风顺的时候，就要考虑如何创新，通过创新使整个产业继续往前推进，从而保证企业的可持续性。仅仅靠市场占有率、营业额的增加，这在当今是远远不够的，企业的战略和文化中必须包括社会责任和可持续性发展理念。美国三大汽车公司却没有在这些地方加以关注，所以现在失败得非常惨。 
      记者：无论对于世界，还是对于中国来说，“创新”都不是一个新鲜的词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创新”避免成为一种陈词滥调，或者说成为一种套路。换言之，什么才是CEO真正要具备的创新素质？ 
      贝格雷：IBM公司曾经对很多世界大公司的CEO做过调查，想弄清他们认为创新应该表现在哪些方面。结果发现多数人认为，最重要的是商业模式的创新，即如何以不同的方式开展业务，促进业务的发展，这对公司业务是最重要的。 
      以影像业务闻名于世的惠普为例，它的打印机、照相机，最早的雏形就是复印技术。当惠普开始进入到更多的业务领域后，他们发现复印技术中的很多方面能够应用在其他的行业，于是就将其拓展为一系列新的业务领域。又如他们发现照相机中的电脑芯片，有很好的感光效果，这一点就可以应用其他一系列的行业，能够带来一系列新业务的发展，这就是创新。中国也有很好的例子，比如3G网络的协议，中国可以把这种协议广泛地应用到世界其他地方，那么中国生产的3G手机也就可以卖到世界上的其他地方。 
      创新，既是指技术上的设计，也是指商业模式的开创。我认为中国在创新方面可以与其他国家开展良好的国际合作，利用商业过程的新想法和新点子，创造新的机遇，提供新的产品和服务。 

危机中更突显项目管理的价值 

      记者：现在整个世界都面临一场危机，在这种情况下，“项目管理”能为全球的CEO做些什么？ 
      贝格雷：项目管理能帮助企业建立明确的战略和更有效的管理架构，与此同时，它还提供了一种全球通用的语言和框架，使企业能够整合资源，更高效、更具创新力、更迅速地应对全球挑战，开拓新机遇。 
      在最近发表的PMI全球项目管理价值研究研报告中，项目管理的重要性得到了充分体现。该报告的分析研究长达3年之久，来自4大洲的48位专业学者参与了“项目管理为企业带来的影响”的调研。研究发现，受访公司中，63%的企业表示项目管理使公司实现了战略目标，63%确认项目管理使其有效地使用了人力资源，61%的企业表示管理得到明显改善，56%承认增强了企业文化，53%提高了公司声誉，22%认为竞争力得到增强。而在经济危机中，项目管理的价值无疑会更加凸显。 
      记者：刚才我在与您的助手沟通时，他提到了波音公司的例子，您能不能具体介绍一下项目管理给波音公司带来的帮助？ 
      贝格雷：波音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为了与空客A380机型更好地竞争，波音公司以项目组合管理（Project Portfolio Management）的理念，回顾和审视了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和公司所有的技术，发现波音747的一些技术，可以与新的技术开发结合起来，于是他们整合了747等不同机型的机翼技术、发动机技术，形成了一款与空客A380相匹敌的机型。这是波音公司最高层通过项目组合管理理念做出的决策。 
      这个例子中涉及到的项目组合管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管理概念，即把现有的项目整合起来，更有效地利用资源。西门子在这方面也非常突出，西门子在进行部门重组后，13个部门整合成为5个部门。其所有的IT项目都集中到一个部门，汇集了2500个项目，就像一本书一样，打开能看到诸多同时进行的项目。管理者们研究了这些项目的优先顺序，选定了300个重点项目，集中该部门80%的资金用于重点项目研发，这大大增加了该公司的资源利用率。 
      记者：很显然，在危机中，加强项目管理是CEO们不错的选择。但另一方面，金融危机也对职场上的个体造成了威胁，很多人被迫失业，职业发展也面临着挑战。我知道项目管理协会也为个人提供培训和认证，那么在当今这种大背景下，你们对个人有何帮助？ 
      贝格雷：我认为对于项目经理而言，危机是显现价值的最好时刻。因为在经济形势良好时，一切事情进展非常顺利，你可以犯错误，反正有时间和金钱来解决出现的问题。但是在危机当中，项目必须得到很好的管理，并要求得到完美的执行，因此对于项目管理人士而言，危机就是最好的学习时刻，一切要以结果为导向。 
      项目经理的一项重要能力就是项目管理中的风险管理。对很多重要项目而言，例如3G的手机的生产，能否及时按时的供货，到时候政府会不会征收特别的税收，以及经济状况不好的时候，生产出来的手机卖不出去等等，都是需要考虑和管理的风险。对项目经理而言，存在危机的时候，要更加明确地考虑风险并加以管理，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更好地提升自身的能力和技巧。 
      记者：这是否意味着求职者要去接受更多的培训，获得更多的证书？ 
      贝格雷：现在全球经济状况不好，大家都会碰到人力资源的问题，人才管理将会受到更多的关注。但这并不是说在此时大家都要去读MBA，去获得更多的证书。之前，我和美国一家公司的CEO讨论了人才管理，他说：“我最大的问题不是找不到好的MBA，或是手上拿着一大把证书的人，而是无法找到具有合适经验的人。我要找的人是：他能够迅速地融入我的企业，而且把他的经验融入到我的公司运作当中来。我真的想找到一个愿意分享他过去经验的人。”所以说到底，经验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针对于此，我们项目管理协会现在提供一种项目集管理专业人士认证（PgMP）认证，这是一项更高级别的、以经验为基础的认证，它所需要的从业资历时间比项目管理专业人士（PMP）要长三倍的时间，除此以外我们还提供项目进度等方面的认证，所有这些都有助于提升个人的素质和能力。 
      记者：在PMI目前提供的这些培训和认证中，更为强调的是技术还是一种开拓性的思路？您将给培训者脑海植入什么样的关键词？ 
      贝格雷：显然是创新的思考，这样一个思路是更为重要的。PMI所强调的不仅仅是一种规定，或者是一步一步做事情的方法，最成功的项目经理应该是能够深入思考问题的，而不是照搬具体的步骤。项目管理人员需要知道目标是什么，实现目标的基本框架，并创新实现目标的方法。两个具有同样PMI认证的人做同样一个项目，每个人具体实施的方法可能完全不一样，但他们都能深入理解怎样去解决问题。 

金融危机对中国影响不大 

      记者：全球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机遇，可以提高中国在国际经济格局中的地位；也有人认为它加重了中小企业的困难，中国也面临着大批的裁员等等，金融危机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每一个人。您怎么看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中国应该怎么样应对？ 
      贝格雷：中国人是非常踏实和实干的，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杰出的商业人士。中文里的“危机”一词，就是由“危”和“机”组成的，说明挑战和机遇两方面是并存的，我相信中国会妥善地应对目前这场金融危机，这只是中国发展道路当中的一段过程和经历。对于中国明年GDP增长率的预测，我看到的最低数字是9%。这已经是很高了，美国已经几十年没有9%的增长率了。对于中国来说，9%的增速虽然没有前两年的11%那么快，但仍然是一个强劲的增长，会创造出很多工作机遇。 
      我相信中国政府会很好地应对目前的问题。中国政府已经宣布了4万亿人民币的经济刺激计划，同时政府也将在2010年完成“十一五”规划，并开始新的5年规划。因此，对于有能力的人们来说，现在也面临着事业发展的机遇。 
      记者：明年中国GDP增长9%仅仅是一个预测，您认为我们能实现吗？ 
      贝格雷：我可不是神！（笑）。很多人预测中国明年GDP增长9.3%，9.4%，9%是我看到的比较保守的数字了。我认为9%是可以做到的。当然，这需要中国有较强的项目决策与执行的能力，来推进4万亿经济拉动计划的实施。同时，也取决于未来12月全球经济的发展，作为世界头号消费大国的美国，应当要从全球的经济下滑当中恢复过来，这也依赖于当选的总统奥巴马在明年宣布什么样的计划（这对重建市场信心很重要），以及市场如何反映，这些也都会对中国发展有一定的影响。 

中小企业如何度过危机 

      记者：众所周知，金融危机带来的出口紧缩给中国的中小企业带来了致命打击，事实上，这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前，中国的中小企业已面临很多困境，比如此前缺少政策扶持，贷款来源困难等等。据说美国的中小企业也面临与中国中小企业相似的困境，不知美国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 
      贝格雷：现在奥巴马已经提出了一项计划，联邦政府会出台政策，激励企业创建新的工作机会并发展新业务。首先是鼓励创建就业岗位的措施，如果中小企业创造一定数额工作岗位的话，可以减税或免税。第二是使得企业在出口技术、产品、服务的时候获得更多便利。最主要的方法还是减税以降低企业成本，使企业能够创建新的岗位，开展新业务。政府同时也会提供贴息贷款。 
      记者：以上是政府方面做的努力，对于中小企业的CEO来讲，他们如何从自身进行改变，来走出困境？ 
      贝格雷：对中小企业的CEO而言，他们应当收缩开展项目的领域，集中资源投入到新业务或新产品中去。现在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必须要开始行动，应当把精力集中到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带来利润和销售的产品和服务上，无论这是一款新手机、新的汽车，或者是别的产品和服务。同时应当保持对资源的高效利用，避免犯错误。他们需要非常高效的项目管理。 
      记者：如果都让他们参加项目管理的培训，您给他们的最明确建议是什么？ 
      贝格雷：我会建议他们审视他们的战略，调整涉及的项目。把所有项目整合起来，以项目组合管理的理念，评估对企业成长最为重要的项目，将精力和资源集中在这样的项目上。企业首先应当对他们的项目组合有深入的研究，确定企业成功的关键项目。 
      第二，让最有能力和最有经验的项目经理来确保项目的成功。我们希望这个项目经理是项目管理专业人士（PMP），但这样的选择是由企业来作。无论是生产手机、可乐还是汽车等等，一定要有很好的项目管理。另外一定要着眼于未来，关注变化，推动创新，即使不良的经济状况下，也应该保持这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