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三十六骑自序

台版三十六骑自序_第1张图片

我出生在新疆,我的童年記憶裡,幾乎都是西域風情。

少年時代遷移至廣東,語言和風景巨變,一時適應不過來,就躲起來一個人看書,看的是金庸。 又因為金庸,索引般地去翻一些史書。

於是發現了班超。 他的事蹟正好可以將武俠裡的金戈鐵馬、歷史的真實,還有我感念的西域風土天衣無縫地捏合起來。

曾于高中課堂上,在作業本留下了幾個關於班超的武俠小說開頭。 這或許植下了最初的寫作執念。 後來的學業是美術,工作卻進入媒體做了文字工作。 許多年過去,武俠像童話一樣,離成人世界漸行漸遠......我有個朋友,是個樂評人,常年聽那些非主流的音樂,遠離流行世界的喧囂。 結果有一日,在午夜坐計程車的時候,聽到一首不知名的流行歌曲,卻壓抑地哭了......「那真是首爛歌,卻還是哭了,它讓我知道,我好像失去了一些東西。 」

我不知道他說的失去是什麼,但我有機會重揀我年少時的武俠寫作夢想了。 它一直都在。

但常年的知識與見識,在和體內的少年搏鬥,所以《三十六騎》寫得並不順暢,少年背負了很多成人(還是我)的期待。

我想寫點不一樣的東西,讓自己過得不要太容易,這想法多少轉嫁到了讀者身上。 敘事線和時間表都有點紛亂,對讀者的介入程度有一點要求——你得腦補。 但武俠精神不就是一種冒險嗎? 你在有點跳躍的敘述中,也許會收穫某種懸念、緊張,或者知識與情緒的快感。

台版三十六骑自序_第2张图片

這是一個依託歷史的武俠小說,許多框架都依託在史實上。 我自認是一個資深的史學愛好者,自覺自願地把史料當作一種枷鎖套在頭上。 書中的不少事件、人物、儀式、戰爭技巧和風物等细节,或經得起考據,頗有些知識含量。 至於書中展開的風景,那些大漠風沙、古道衰草、雪山麥地,都是我的親見。 描繪它們的時候,筆底會溢出思鄉的情緒。

但歷史不是實錄,或者歷史的實錄間,留下了太多空白。 一個歷史學家悲哀地說:歷史實錄能知道一場戰爭的勝負,卻看不見戰爭,但《荷馬史詩》可以讓戰爭栩栩如生。 就是說,有時文學和詩意,才能復活歷史——讓你重見失(逝)去的東西。

《三十六騎》裡有些神話(玄幻)色彩,並不只是一味想像,因為東漢那時的精神世界,正是由許多神秘主義構建的,讖緯、厭勝、祥瑞、五德流轉......甚至是歷史事件構成動機的一部分。 那是一個神話與歷史還未完全割裂的時代。

所以我大著膽子,用想像力來擴展這段事蹟,在歷史的規定動作間,恣意秀一些自選動作。 這是遊戲,也含了點解釋的野心。 好吧,我其實在書寫一個神話(象徵)敘事,一個更早的西遊記——班超和三十六騎還在西行的路上,古風與神巫齊飛,大漠共鐵血一色,諸子百家且西去,浮屠金像正東來......他們只是蝴蝶振翅,卻改變整個歷史。

台版三十六骑自序_第3张图片

台版三十六骑自序_第4张图片

書寫了一年多,終在2018年8月出版。 不想就在10月的一日,聽見了金庸先生去世的噩耗。 當時正與妻子及友人吃飯,一下便恍惚了......是真的失落,卻又不會流淚。

常有徵文的題目,說什麼影響自己的十本書云云,都不大敢寫。 因為羞于說實話。 評點十本好書就容易了,還能顯顯見識。 但什麼時候被影響、被塑造,往往都在你沒見識的成長初端。 所以真正影響我的書,可能是某一本作文選——真是羞于出口。

但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武俠小說,幾乎塑造了我的少年時代。 我一度覺得,我的三觀中的一半,得益于金庸小說,讓我最早體會到尊嚴、自由、勇氣、誠信的光澤。

金庸小說在大陸的流傳,正是大陸文化荒蕪,百廢待興之時。 金庸先生對政治文化的判斷力,對歷史專制的刻畫與揶揄,都在書中潛移默化地傳達著。 他能適時影響大陸兩三代人,或許是大陸少有的幸事之一。

正值出版《三十六騎》的繁體字版,除了感謝臺灣城邦文化「奇幻基地」以及大陸行距文化的朋友們,也再次雙手合十,向天上的金庸先生致敬。

(——念遠懷人)

你可能感兴趣的:(台版三十六骑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