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几次、像这样被打趴在地了呢。
用脸品味着坚硬地面的触感,昴糊里糊涂地思考着那种事。
口腔中血和砂砾混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已经被令人讨厌地打了无数次,全身灼热得像被火焰炙烤。
脑袋里的血液循环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啊,没有思考总结的余地那般暧昧地,肿胀的左眼已经完全堵塞,连正面视野都无法确保。
正处于满身疮痍的破抹布状态。
尽管如此由于对手的技艺太过高超,现在都没有受到会引起活动障碍的致命性的负伤。
活动着手脚,若能将疼痛置之度外,就找不到不好使的部位。
逐渐习惯被施以的严重打击,这种手法虽然充满恶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身体确实被刻上那样的印记。
「——不觉得继续下去也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从远远的、高高的地方传来俯视着这边的声音。
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昴不情愿似地挪动脸颊仰望声音的源头。倾斜的视野对面,紫发青年正摇晃着手中木剑的前端。
为举行仪式的、以纯白作为基本色调的制服没有任何脏污,当然目光所及的肌肤上也没有流出半点虚汗。唯有他手中的木剑附着有痛击对手的血污,只有那点浮现在他给人的优美印象中。
「要是撤回前言,低头道歉就能到此结束。你意下如何?」
好几次,从前方投来那样的提问。
对昴的身体给予残酷痛击,不断殴打,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
他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之后,固定会扔出重复的劝降劝告。而后不用说昴给出的回答,也是固定的。
「……我没错,绝不、低头」
手臂在震动。想要支撑着地面站起来,但上半身发出不好使的抗议。翻转,靠肩膀作为支点撑起身体,之后强行将上半身拉向下半身以撑起上身。接着将仿佛手掌已经黏在上面而无法扯离的木剑插在地上,像是作为靠山般站起来。在此期间,对方没有追击净是空隙的昴,只是仿佛疲倦般地小幅度瑟缩肩膀。
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胜负更是一目了然。胜算等于万分之一,就算奇迹发生也不可能报一箭之仇。
胜算是需要介意的东西吗,这么想着。别的东西全都、在这个场上扔掉也没关系。
不能胜利是早已明知的道理。无法比及是早就认同的条件。本来,比别人差的自己就算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也不令人骄傲。
那么至少,那么至少。
「……要撤回前言的、是你丫这边……啊!」
忍住口腔内的痛楚,在口齿锋利的责骂最后咬紧牙关,昴以慢得要命的速度呐喊。
将一切灌注在舍身的一击之中,而那个结果却、
「存在着即使赌上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差距。而那也是、你与我之间与生俱来的差距哟」
顺势化解,扬起的木剑前端重重击上昴的额头。
赤色的火星竭力填满视野,破裂的额头流出血液,勉勉强强能睁开的右眼,视野中染上赤红。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因疼痛而咬牙切齿,用手背擦拭被血沾湿的视野。
填入那个缝隙,突刺击向昴的胸口,他的身体朝背后的方向飞起。
无法受身在地上翻滚,昴再度在大地上趴成大字。
胸口被击打的冲击让肺部痉挛,陷入呼吸困难的痛苦袭击昴。疼痛与缺氧的乘数效应追逼着,昴的意识与其说是远离不如说是寻求火焰般地持续沸腾。
仰望的苍穹又高又远,在那前方什么都看不见。
望着眼前那叫人憎恶的湛蓝,昴竭尽全身的力量再度站起。
——无论重复多少次,多少次,都要继续。
仅以无止尽的愤怒作为粮食,忍受像是要吐血般的疼痛望向前方。
那怒火的矛头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他像要从那样的事实中别开眼。
※ ※ ※ ※ ※ ※ ※ ※ ※ ※ ※ ※ ※
——昴会知道故事在自己不在的地方开始运转,是因为待在休息室垂头丧气的他面前,结束大厅集会的莱茵哈鲁特和菲利斯面上各自浮现截然相反的极端感情,恳切地前来拜见。
「就是这样,可喜可贺王选开始了。昴亲是艾米莉亚大人的骑士吧? 互相加油喵」
不管是否将大厅里昴的言行和所导致的那个结果全都看在眼里,菲利斯亲口诉说的是对那事件的全部经过、连半点碎片都一无所觉的话语。
在那样模样轻松的他身边,莱茵哈鲁特仿佛担忧着昴般将视线转向他。他并没有指摘菲利斯的态度,只是对朝座位垂下腰看起来精神萎靡的昴微笑道、
「虽然我认为不是像菲利斯所言那样简单的问题,但对我们是相互切磋磨砺的关系这点抱有同样的意见。昴,进行堂堂正正地交锋吧」
「……啊,好啊」
带着那样郑重的表情率直地诉说,昴这边除了用含糊的话语来应对外别无他法。他们的话语所展示的意图相当明显,昴本来也应当变得积极,思索今后自己的道路。
只是,现在的昴即使面对那样重大的事件,也有比那更应该确认的事。
「————」
为什么,明明自己也明白那点,却说不出关键的话语。
被胆怯、卑怯、胆小的自己拖住后腿,知道必须要纠正那把一切都不当一回事的做法。
那是自己感受到的可鄙之情,却只能咬住嘴唇。莱茵哈鲁特也好,菲利斯也罢都无法仰视,昴的瞳孔游弋。
「——昴,那位老人没事哟。在菲鲁特大人的周旋下,确保了他的生命安全」
「——唔!」
就仿佛看穿了昴那胆怯的内心,赤发青年回答了他无法提出的疑问。
因愕然而面颊发硬,昴转动睁开的眼睛朝他点头、
「因为进出大厅是一条道的缘故,很难想象你走过那条道而没有遇见那位老人。毕竟我知道昴与老人相识,所以现在你的脸究竟是为何阴霾密布,这理由我很容易推断出」
先于昴发出声音,莱茵哈鲁特自然而然地竖起手指。只是,那么做的他不知道昴抱有罪恶感的原因。
在那个瞬间,放弃用自己的力量将罗姆爷拯救出来,有这份卑鄙,即使下次有好办法,说不定也会忽视掉施加在熟人身上的危害。
不,归根究底地说,只不过是原则方面的问题。
在昴真正的内心,心的深处,才是更加更加、无可救药。
「太好了喵」
垂下头,对移开眼的昴,菲利斯仿佛要挤过来窥视他的表情般地微笑。他用那可爱的笑容从下方仰视昴,将手背在身后、
「多亏有莱茵哈鲁特和菲鲁特大人,得感谢他们呢。——这样一来,昴亲什~么都不用解释就能解决喵」
「————唔!」
喘不上气,目光闪闪烁烁的昴忍不住望向菲利斯。他那猫的瞳孔瞪得很大,从头部长出的栗色猫耳pikopiko地摇晃,那嗜虐的笑容横向咧开。
那面貌确实是、用指甲逗弄老鼠玩的猫的模样。
打了个寒战,对完全看透这边内心并加以讥讽的他,昴即刻想好辩解的措辞,却发现那就如他所愿而闭上嘴巴。
结果昴所能做的就只有、
「啊,这样……太好了太好了。不,果然如我所料!我想过在那种场合比起让我搞砸,还是托付给艾米莉亚碳那样的能手会有更好的进展哟。嘛,事实上实在是因计算错误导致的预想错误,冷静考虑一下好像是菲鲁特的反应太过了」
将两手打开,摇晃着肩膀,放松面颊微微倾斜脑袋,昴轻快地跳踢踏舞。菲利斯瞠目结舌地凝视他的变化,莱茵哈鲁特的表情也微微凝固。而后,昴边踏出脚步声边看着他们的反应、
「不过,因为那个理由让菲鲁特做出觉悟却是预料外的展开了。近距离的你是啥感觉哟,骑士莱茵哈鲁特」
「嗯? 是啊,诚如你所言哟。那位老人的登场,在好的意味上让菲鲁特大人坚定了意志。虽然我也有感觉到,那个结果和他的意图稍微有些相反呢」
将手贴到下巴上,一点点因忧虑而紧皱眉头的美男子。散发一副早已完成画作般氛围的莱茵哈鲁特所说的话语,没看见大厅内一连串对话的昴差点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是,通过他话语中的前后脉络想象大厅内的事情,得出那样情报的菜月·昴知道该怎么做出正确的反应。
「是~吧。既然如此,那我岂不是完全让强力的竞争对手登台了吗。搞不好会受到艾米莉亚碳的责骂」
「必须那么考虑哟。艾米莉亚大人也好,当然其他的候选人也好,全都希望彼此能堂堂正正地竞争。我知道以她们的才干,只要那对手是值得竞争的对手,那就只会欢迎而不感到有异议。」
「不~,因为我反正是想要轻松取胜,是喜欢龙傲天系的人,对那种感觉有点不太明白啦。玩RPG的时候会在序盘就刷足等级再前进的类型哦。基本上,在最初的森林地图就清图完成最初的那个第二形态哟」
因为最初选了最高难度,序盘升的等级不足导致第一、第二关卡变得异常棘手。虽说简单难度是最轻松的,但因为是邪道要自我约束不去选择。
无论如何,姑且不提昴的主义,仅观察自信满满的莱茵哈鲁特的情况,他那边的阵营好像是万事准备顺利的状态。
另一边,沉默凝视昴的轻薄态度,菲利斯的阵营在出席王选以前就缔结主从关系,有着交往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名望。菲利斯自己也表现出彻底醉心于克鲁修的模样,完全没有不安的要素。
审视身边那两人的主从关系,果然只能判断昴和艾米莉亚的阵营落后于他人。无论如何,对现在的昴来说,即使是和返回的艾米莉亚谈论王选有关的话题,他都感到胆怯。
——害怕和她的接触,那正是被卷进罗兹瓦尔府的轮回漩涡中时昴感到的东西吧。
但和那个时候明确不同的是,害怕与她接触的诱因是昴自己的心。
在那个时候,艾米莉亚仿佛成为了自己不知道的存在,感觉非常恐怖。
然而此刻,不明白越发熟识的她对自己是怎样的看法,因而感到可怕。
「那事姑且不提,协商要是已经结~束~的话其他人在干嘛呢。你们两人就为迎接我而来,这也太VIP待遇了吧?」
「虽然我觉得已经说明白了,但候选人那边还要稍微说些细致的规则所以都留在大厅里。暂且,骑士们还是能够自由活动的……」
「我想来看看昴的情况,这么说后菲利斯就跟来了。刚刚在大厅里,抱歉没能好好支援你」
对承接菲利斯的话语进行道歉的莱茵哈鲁特,昴说着「啊—」边挠着头做出遭报应般的糟糕表情、
「不,也不是你的错,不如说快点回过头将那事化作黑历史胸口针扎似的痛又复苏了所以忘掉好吗?」
「感谢你的宽大哟。这份恩情,我绝不会忘记」
「你呀,听到我的拜托了吗!?」
将昴的罪恶感全力往好处解释,莱茵哈鲁特得出和昴真正的希望完全相反的结论。
呼声被无视,昴露出为难的表情转身面对菲利斯、
「那么,莱茵哈鲁特姑且不论,您……不,你……可恶,都不合适呀!」
「要是迷惑于招呼的方法,灌注爱意地称呼『菲利酱☆』也可以~喵?」
「烦死了哟,猫耳伪娘。所以猫耳伪娘为什么到这里来啊。直截了当地说,不待在克鲁修小姐的身边也可以吗?」
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在罗兹瓦尔府邸的正门,和他短暂的接触。那个时候,他应该做出过片刻都不想离开克鲁修的发言。
考虑到那点,对他参合到这个场合的理由倍感疑问。
「如果是安全方面的话,那就没问题呐~。因为,克鲁修大人比菲利酱要强很多很多哟?」
「讲得那么轻率呐……这么说好吗,近卫骑士团的人」
「菲利酱的卖点在别的地方。而且,那个卖点和昴亲也不是没关系喵」
尽管因延长的尾音而对他的发言感到焦躁,但昴耐性很好地交叉双臂,对那发言投以「那是指那是指?」的疑问。
而后看着那样态度的昴,菲利斯鼓起脸颊,边扭着身体摆出可爱的姿势边对昴送去秋波、
「啊~啊,明明知道却那~样说。是因为焦急吗」
「我的心在动摇,我的心在激昂。对眼前那个胯下长了同样东西的生物……! 更加直接地进入话题哟。你的卖点是啥?」
「提到菲利酱的卖点也没有别的了嘛♪」
那么说着,菲利斯在昴的面前竖起两根手指。而后,在那立起的食指指尖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唔……是心理作用吗,感觉手肘・肩膀・腰部的疲劳好像消失了呐……?」
「怎么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到处都疼喵,昴亲」
渐渐地,感觉到体内细微的疲劳转化成热度消失,昴颤栗着产生肉体被治疗的实感。
总而言之,那是现在他指尖散发磷光的效果吧。
考虑到那种程度后,昴也想到站在面前的美少女风青年口中所说的『卖点』到底是什么。
「啊啊,这样啊。那么说来菲利斯好像是什么很厉害的水之魔法师」
「无论是厉害,还是别的形容都不足以描述他哟,昴」
脑海里刚浮现设定,昴嘴上还没怎么说,莱茵哈鲁特就加以修正。对胡乱看向自己的昴点头,莱茵哈鲁特举起手示意菲利斯、
「菲利斯作为水系统魔法师的才能突出到无人能与其媲美哟。别说鲁古尼卡,纵观大陆全境也没有像他这样的魔法师。在鲁古尼卡,以六色意指全魔法属性的顶点,能被赋予其中的『青』肯定具备相应的能力」
「又冒出新的设定……我的头也快要爆炸了哟」
昴毫不掩饰对莱茵哈鲁特流畅说明的腻烦态度。在那样的他面前,被慷慨赞赏才能的菲利斯骄傲地手叉腰,挺起理所当然很平坦的胸。
「虽说莱茵哈鲁特的说明太夸~张了,但也就是那个意思。被赋予这样那样夸张的两个名字,菲利酱的日程表经常被寻求水之魔法来疗伤的人们无休无止地填满~」
朝天空亮出紧握的拳头,说着「加油,菲利酱!」的菲利斯露出满面笑容。
通过那个说明昴摸清楚,也就是说菲利斯在这个世界上被视为『超有手段的名医』。王国的国民有五千万,不认为他的手能触及每个角落,仅考虑立场上能承蒙他手艺恩惠的人,也很容易就想象出他每天忙碌的样子。
拉拢者多到相互争抢。
为数不胜数的人们所必需。
在讲解完菲利斯是何等人物后的时刻,昴自然无法拿自己与他的存在比较。自己被最重要的、想被其需要的人认为是不需要的。何等,悲惨的模样。
因此、
「但直截了当地说,因为我身体的失调是连我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症状,所以完全没想过要借助你的力量哟。就那意思哟」
无法忍耐从好心前来接触的对方身上得到的自卑感,昴故意用轻浮的语调来践踏那个善意。
越说越察觉自己的心情,越明白自己变得多么悲惨。也明白即使用话语发泄,心情也不会变得半点舒畅。
「身体的情况不处于常规的状态是因为在负伤后留下诸多后遗症,我认为只要治好就没问题了哟。门是什么情况,倒没怎么感知过」
「居然是那样轻视的态度,我觉得门的问题可不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喵。仅仅是不能使用魔法而已,那种考虑可不行喵?」
「不对吗?」
对菲利斯像是挑衅般的说法,昴挑眉反问道。
事实上,对昴来说门的失调也不是乌有之物。被禁止使用『纱幕』之后,确实感到身体的深处仿佛有难以消除的疲倦感或像是浑浊的东西残留着。
只是,在考虑那将全身的精力全都榨取般的脱力感的原因时,他认为是需要重新进行营养均衡的饮食和充分的修养。因为是不存在于原本世界认识中的器官,所以无法相信那会变成某种致命的东西。
「怎么什~么都不明白呢。听好了? 主流观点认为门主要是用于使用魔法,为了连通体内和体外的玛那而起到桥梁的作用。但是,事实上门不仅仅是支持魔法的使用,普通生活中体内体外循环的玛那也在维持生命」
「和呼吸是一样的东西吗?」
「那样考虑也行喵。昴亲,存在不呼吸还能生存的人类吗?」
「我所知道的人类,十五分钟不呼吸已经是世界记录了哟」
学习瑜伽的秘法将心率降到界限下的话,好像有可能会进入假死般的无呼吸状态。话虽如此,他想说的肯定不是那种事。
也就是说现在昴的状态,相当于所谓的无法通过皮肤呼吸的情况吗。其实是某种意义上很严重的状况吧。
「再这样下去,还有多久」
「嗯,昴亲的门的状态,因为各种各样的蛮干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咯。这样的话寻常的水之魔法师已经不能治疗。片刻不离魔法的同时,最重要的地方还是要最大限度托付给自然治愈」
提醒昴的状况有多紧迫的同时,菲利斯在暗中强调自己是与凡俗的魔法师不同的存在。但,那说不定是正处于忌妒中的昴、耳朵只能听见他的夸耀。
「总之要快点从那样危险的状况里脱出……」
「菲利酱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你~明~白~啦?」
他边左右摇摆身体边提问,在昴提不起劲般紧皱眉头时自我宣传。而后,看见他们对话的莱茵哈鲁特竖起手指、
「抱歉插下嘴,这样的机会不是随便有的哟,昴。菲利斯的手艺是举国皆知的,而想要接受那份力量恩惠的人也络绎不绝。若是让出顺序,今后也别再作期待比较好」
「没错,没错。等着菲利酱的客人排得满满的~。但・是・呢,这次有约仅限让昴君优先哟。所以在这边老实地,轻松地将身心全都托付给菲利酱吧」
紧接莱茵哈鲁特的话,朝昴这边摊开两只手的菲利斯,手指做出要摸胸的动作。昴看向他的姿势露出讨厌的表情、
「我是越被那么说就越想回答NO,性情怪癖的男人。那点暂且不提,我可不觉得和你的羁绊深到能被那样优待哦?」
即使将连名字都没交换的初次见面包含在内,今天也才第二次和菲利斯见面。就算把大厅和休息室的见面分开认为是三次,也不认为这期间发生过足以拉拢菲利斯的热情心的特别事情。
听见昴那样的提问,菲利斯说着「那是因为~」使坏地笑道、
「因为菲利酱从内到外都是彻头彻尾的猫科性格,所以绝对是真心要让昴亲优先的」
「说得再清楚些哟,那才帮大忙了」
对社交能力低下的昴来说,如果去掉那种多余的谄媚和装饰,对话会容易理解得多。对昴没有丝毫不高兴,菲利斯说着「那就说呢」将身体扭来扭曲、
「做这次集会传令的时候,菲利酱不是出现在边境伯的府邸了吗? 喏~喏~,就是菲利酱和昴相遇的命运之日」
「是啊,忍着腹痛爬起来要是继续睡就好了的日子」
「又来说那种话了~。明明是真的很高兴的」
「因为请你的同伴绅士爷爷喝了最贵的茶,那之后我被女仆前辈发火到想死的程度哦。早晚的舔舔蛋黄酱都被禁止啦」
(マヨチュッチュ:舔舔蛋黄酱,出自慎吾妈妈的早安摇滚。)
不过还是无视了那个禁令,第二天早上悄悄毅然地舔舔了蛋黄酱。
无视从昴口中脱出的无法理解的词语,菲利斯露出很无聊的神情嘟起嘴、
「嘛,那也行呢。重要的不是和昴亲见面,而是在府邸菲利酱被艾米莉亚大人请求了的事」
「……果然是艾米莉亚碳吗」
「果然是艾米莉亚大人呢」
这个回答在预料之中,但昴的口气变得苦涩沉重。
重新考虑在那府邸和菲利斯的初次相遇、那时候的对话内容和罗兹瓦尔让昴同行前往王都的理由,就很快能够理解了。
而后正因为理解了个中缘由,昴无法停止重物逐渐盘踞在胸口深处的状况。
侵蚀昴的肉体,令玛那枯竭的那个异常状态。能治疗那个的就只有王都首屈一指的魔法师菲利斯,而那个菲利斯是在王选中势均力敌的对手克鲁修的从者。要拜托他来进行自己身体内部的治疗,在王选开始前的阶段就欠了克鲁修阵营的人情。
也就是说昴只是待在这里,结果也只是绊住艾米莉亚的脚步。
因为明白了那点、
「呐,我非得接受治疗吗?」
虽然知道对方会表现出不理解,还是那样说道。
果然,听见他的话莱茵哈鲁特难以理解般地蹙起眉头。而,另一边菲利斯则像是预料到昴的回答般回以些许苦笑、
「报酬已经支付。要是就这样不治疗昴亲,结果可会让艾米莉亚大人白费力气哟?」
「报酬是什么? 如果是物理性的东西,只要还回来什么都好说……」
「那不是什么物理性的东西,知道的话就会晓得那是无法还回去的报酬喵。所以昴亲提出的建议,非常遗憾不能通过呐」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昴也只能用手抵着额头垂下头。
菲利斯正确领会了昴的心情,并将他所出示的退路全都堵死。
那是他为了让侍奉的主人克鲁修保持优势而做好的盘算,另一方也想要成全为完成对昴身体的治疗而支付代价的艾米莉亚,说不定有那样具有人情味的义理考量。
那样的判断全都在、阻碍着昴浅薄不足的考虑。
「我到底为什么、这么……」
明明不想成为艾米莉亚的脚镣。
想要成为王,自己也知道她在为那样的期望而努力。
好不容易走到那个高度,自己也知道她以高高在上的王座为目标前进着。
想要帮助那样的她,除此以外找不到别的意义,因为那是如今支撑着昴的存在的全部理由,所以他什么都能抛弃。
为什么自己这么无力、无知、无能、累赘。
「——如果那么悲叹着自己的无力,我认为你应该还有别的可供选择的选项呢」
静谧的声音响彻休息室的空气,垂着头的昴仰起脸。
声音既不是莱茵哈鲁特也不是菲利斯发出,而是从休息室的门口传来。朝那边望去的视线前方,细瘦的高个子背靠着打开的门看向这边。
感受到视线,抚按紫发的青年故作风雅地松开嘴唇、
「请别做出那样厌恶的表情呢。虽然不觉得会被欢迎,但居然表现出那样的态度」
「表现出、又怎样呢」
「跟你在一起的人品行会受怀疑。务必、给我注意到」
「咕……」
假如只是被卷入单纯的口角,找借口回嘴就行,但如果问题超出个人范围那就另当别论了。
昴弯曲嘴唇咽下不服的话语,用危险的视线注视着悠然踏入室内的尤里乌斯。
「尤里乌斯,候选人之间的商谈已经结束了吗?」
为遮挡住那样不平的昴的视野,莱茵哈鲁特挤进两人的视线交汇处,向尤里乌斯那般询问道。
听见那话,尤里乌斯闭起单眼说着「不」轻微地摇头、
「商谈要稍微延长些的样子。以现在的条款开始王选的话,安娜斯塔西亚大人担忧会出现暗杀战斗」
要继续追究进一步的条款,尤里乌斯如此说道。
尽管转过脸但将内容纳入耳帘,昴说着「原来如此」表示理解。
王选参加者共有五名,处于方法不明的王位争夺状态。
那种状况下最简单的确保王位的方法,就是将其他的候选人全都踢下马。
在大厅见到的候选人们,看上去有着一致的好人品,但不论本人的品行如何,周围的意见未必那样。
更不要说昴和艾米莉亚的阵营,已经遭遇过明确的妨碍工作。
——昴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当天,就撞上了艾米莉亚徽章被盗一事。
同时想起了昴所想到的事吧。抬起头的昴,与微微朝这边侧过面孔的莱茵哈鲁特对上了视线。
对踌躇着考虑什么的斯巴鲁,莱茵哈鲁特平静的青色瞳孔中涌动深邃的感情,抬起下巴。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尤里乌斯、
「暗杀之类的可不会那么平静呐」
「当然,诉诸那样的手段绝对是对宝座的侮辱。但是,我们应慎而重之。不是吗?」
「嘛,是~这样喵。半年前的大事件以来,到这里重整旗鼓付出了那么多辛劳。已经不想看见那样的失态了喵」
(译注:半年前的大事件应指王室过世的事。)
尤里乌斯平静地反驳莱茵哈鲁特的话,然后菲利斯也严肃起来。看着听见他的话后两个高个子彼此颔首的模样,昴感觉到在这里被排斥在外的疏远感。
「那么结果,你是来做什么的哟」
正因如此,昴对尤里乌斯表现出了不友好的态度。
带来疏远感的源头之外,他是在昴抵达大厅后引发诸多错综复杂纠葛的对手。自省当众蒙羞的原因有自己的考虑不周,除此之外也和他意见不合。
沐浴在昴难以隐藏的敌忾之心中,尤里乌斯若无其事地迈步前进。莱茵哈鲁特打算委婉地阻拦他的道路,却因他意志坚决地朝昴迈进的脚步而无法如愿。
那样呼吸快要贴近的距离,昴与尤里乌斯面对着面。
相较于大概有日本人平均身高的昴,高个瘦身的尤里乌斯高出他半个头多。自然地,昴从极近的距离做出仰视的姿态、
「作为最优的骑士,这么重要的场面却不待在公主身边。也许会有出人意料、突破这个王城的警备潜入的入侵者哦?」
「——现在王选的关系者齐聚,王城是国内最高等级的要塞。当然,卫兵的警戒也相应有意识地进行提高。你没有担心的必要」
「……不,那个认知真的很危险哦。至少,别人姑且不论,被我担心的理由可确实存在的呢」
对那样自信满满说着的尤里乌斯,昴重新审视王城的警戒网后只能微微叹息。
连不具备特别的技能,也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昴都能潜入。专家过来的时候,发生刚说的情况是理所当然吧。
「现在的你们是传说中持有瓦楞板的雇佣兵,连后背被安装上炸弹都注意不到。这样就万全的话,老实说茶都要沸腾得蒸发了哟?」
「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侮辱的意思传达到了。——这就是第二次了」
尤里乌斯转过脸去,就那样从昴旁边通过,走向房间内部。视线追随他的背影,看见尤里乌斯来到休息室内部的窗旁——正好,能够站着俯瞰见城后方的位置。
「那么,是为什么来这里,你这么问我了呢」
从窗口朝城外送去视线,尤里乌斯用没有感情波澜的声音问道。看着背对这里的身姿,昴不发出声音颔首做出无声的肯定。
察觉到他那边的动静,尤里乌斯以「那我就回答你吧」作为开场回头、
「我到这里的理由当然是来见你的。有个地方想稍微请你陪我去一下呢」
怎么样?尤里乌斯摊开手问这边的意思。
这边给了选项哦,他表现出这样的姿态。然而,在这样彼此带刺的感情交汇的状态下,怎么想也不会是友好的提案、
「什么怎么样,地点和目的都不知道no也好不也好我拒绝也好洗洗睡吧也好都没法说啊。虽然已经说了」
「地点在练兵场,目的是……这样呢」
听完昴刺多到爆的俏皮话,尤里乌斯率直地应付,稍微陷入沉思般将手指贴到下巴上、
「目的是——教你何为现实,这样如何?」
※ ※ ※ ※ ※ ※ ※ ※ ※ ※ ※ ※ ※
——踩在被踏实的沙地上,昴扭动着头。
地点从王城的休息室转移到与城堡相邻独立的骑士团团员值班处。
用红褐色泥土加固过的地面上,设立着感觉历时悠久的坚固屏障。那里是以让卫兵们每日磨炼体魄、增强实力为目的而设立的训练设施——俗话说的练兵场。
占地面积约有普通学校的操场,那样一半的大小吧。
无论是来回疾驰,还是挥剑交锋,都有足够的空间。
站在那样的场地中央,昴缓慢地做拉伸运动。弯曲膝盖拉伸肌肉,让缺乏暖意的身体产生足够的热量。
然后,淡淡地做着准备运动的昴身旁,尤里乌斯站在他正面间隔十五米的地方,他的周围并不平静。
那即是说、
「尤里乌斯,不该做这种事。这不像你」
对静静进行准备的尤里乌斯,莱茵哈鲁特不断那么劝说道。
越说越激昂的莱茵哈鲁特的表情和语调中,却并没有焦躁和愤怒的感情。那里有的只有纯粹的、苦闷和忧虑的感情。
莱茵哈鲁特一边往蓝瞳中注入那样的感情、
「我承认那发言确实稍微有点过火,但那是好好劝说一下就行的程度。平时的话你不是也会那么判断吗」
「平时的话。不可思议地,也正如你所说,吾友莱茵哈鲁特」
谨慎认真地取下礼仪用的白色礼服上多余的装饰,尤里乌斯将那服饰交给站在一旁的骑士。
他继续着准备工作,用看不见感情的视线望向莱茵哈鲁特、
「如果日期不是今天,或者见面的地方不同,我说不定会置之不理。但,并不是那样的情况」
为了断开话语,尤里乌斯说完挪开看向莱茵哈鲁特的视线。
他静谧的瞳孔所映照出的、就只有做着正压腿的昴的身姿。
然后他取下挂在腰际的骑士剑,将剑鞘的尖端指向上天、
「他在未来会成为国王的众人面前,侮辱我等骑士,还说出小觑骑士道的发言。而且不但没有谢罪,更加重对我的侮辱」
骤然,刚才还人声嘈杂的练兵场变得安静。
只有尤里乌斯令人听得出神的美妙声音在朗朗回响。
聚集众目,汇集众耳,尤里乌斯让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我要对沾污骑士骄傲的不敬之辈降下诛罚!可有异议!」
「「————!!」」
不成声的豪风、突然强烈撞击练兵场的空气。
令人耳朵发疼的风,其真面目是激昂的观众们发出的热浪与声音。
代表众人的尤里乌斯,和将他们全都侮辱了的昴。想要见证他们对峙的情况而聚集起来的观众,近卫骑士们和卫兵们的热气。
「赔率百对零压我的家伙一个都没有。哎呀,我自己也得算上」
还真讨厌呐,昴全身沐浴在敌意的目光中小幅度竦缩肩膀。
被这么多人投以敌对感情,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老实说,心都冷透了,膝盖以下都被施加的恶意击溃摧折的感觉支配全身。
但像事不关己般,心跳加快也好,手脚重得不能移动也好,这种事都没发生。
已经做好觉悟了,跟这种说法不同,昴处在莫名的精神状态。
「那么,在开始前再问一次,你有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请求原谅的念头吗?现在的话,如果做出与你多次的无礼之举相称的道歉的话就宽恕你」
「想不出与多次的无礼之举相称的礼节呐……比如该怎么道歉呢?」
「哭着把额头磕向地面。或者像顺从的狗一样在地上打滚,露出肚子献媚,你觉得怎样」
「无论哪种都欠缺品味,还是免了吧」
扮演丑角是得意之技,但要在想要逗乐的人面前才有意义。要在眼前这个不逊臭美的家伙面前做出惹人发笑的举动,断然不可能接受那种事。
也没有期待昴会答应吧。以「是吗」简短地回应着,尤里乌斯中断刚才的对话,将指向天空的骑士剑托付给身侧的骑士。
取而代之拿起的,是那个骑士手中的两把木剑。
「本来基于你的无礼即使直接斩死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但,你偏偏是艾米莉亚大人的从者。所以,相应就用木剑吧。」
没有异议吧,尤里乌斯用眼神询问,昴用手语简短比出「没问题」。比起手语更先通过昴的表情判断了回答,尤里乌斯颔首、
「能理解就好。我这边,这次也只用单纯的剑术作战。发誓所有的魔法都不会使用。」
「啊,你也是能用魔法的那类骑士呢。」
「『最优』是将那点也包含在内的呢。——那么,见证人菲利斯。」
「在在~」
尤里乌斯横向扫了一眼,视线尽头是轻飘飘摇晃着举起手的菲利斯。
被提名为见证人,轻松接受的他内心难以参透。与到最后都试图阻止的莱茵哈鲁特不同,面对即将开始的暴力碰撞,一脸雀跃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嗯那么,希望双方诚心诚意竭尽全力。不管受了多么重的伤,只要没死就说什么都要努力喵,昴亲」
「为什么只对我说啊。也担心下那边吧」
「哇喔,还逞强! 听到了吗,大家? 嘿——咻来哟」
转身看向观众,菲利斯像指挥家一样大幅挥动着,练兵场里一齐大笑——对昴的有勇无谋的嘲笑倾泻而下。
看见那样感情的浪潮,菲利斯一边微微抖动着头顶的猫耳、
「怎么样,赔率就是这样的感觉,昴亲要怎么办?」
把手探进怀里,指尖碰到硬币的触感,就这样在菲利斯面前屈指一弹。
硬币描绘出闪亮亮的抛物线被他纳于掌中、
「就算这样也要赌。如果我胜利的话就让你们全都脱光,作为赌资」
「不~要,色鬼! 打算对菲利酱做那种下流的事情。 就像小黄书一样!就像小黄书一样!」
无视忸怩作态摇晃着身体的伪娘,昴转而走到尤里乌斯。
看着他早就气势十足的模样叹了口气,昴慢慢缩短距离。从两把木剑中,取了其中一把后战斗开始。
虽然他在罗兹瓦尔府邸里以锻炼身体为目的做过对空挥剑,但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说起来,虽然感觉任凭情况变化就会到这个地步,可说到底我根本没有接受决斗的记忆」
「但你来这里了。而且,在我看来也没有逃避冲突的感情。我想这已经很充分了?」
「喂喂,作为支持非暴力非服从非核三原则而名气大的男版现代特蕾莎的菜月昴桑,对那样粗暴的对决不可能感到兴致勃勃的吧」
适当地用言语打马虎眼,昴站到尤里乌斯面前。
这样那样地说着,昴的身体也在准备活动中升温。若有开始的信号,他就可以立即行动起来。
看着那样状态下的昴,尤里乌斯满足地眯起眼。
「有干劲的话比什么都好。那么,就开始吧」
握住昴挑剩的那把木剑,尤里乌斯做出疑似决斗开始的宣言。
肌肤感受到观众自然高涨起来的热情,昴挥舞接过的木剑,边让手适应着边拉开与尤里乌斯的距离——、
「啊,暂停。总觉得、和这玩意儿微妙地合不来」
滴溜溜地旋转手中的木剑,昴回过身抱怨。
听见他的话,尤里乌斯回以「会吗?」露出先头攻势被挫败的表情、
「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差别,要试试这把吗?」
「啊啊,不好意思呢。哎呀你瞧,因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儿子,用不惯和肌肤不合的道具呢——」
边说边用一只手接过尤里乌斯递出的木剑。然后,取而代之地将原先拿着的木剑朝尤里乌斯递出——、
「哎呀」
「————」
但在尤里乌斯的手指碰到之前,木剑就脱离昴的手。被重力吸引,木剑掉入自然下落的轨道,尤里乌斯立刻身体前倾伸手去追随木剑。
原本站得直挺挺的尤里乌斯身形倾斜,跟昴的身高差距消失。
「——呼!」
往前踏出一步,昴挥动手中的木剑,手腕由下往上挥动抬高去狙击尤里乌斯的下巴前端。
与此同时,空出的左手朝正面伸出,把在做伸展操时偷偷握住的沙子往尤里乌斯的眼睛洒去——妨碍视觉和奇袭的二连攻。
——得手了、对自己的小伎俩感到满意,昴邪恶地歪曲唇角。
而那之后紧接着、
「看来你真的没有骄傲这种东西。粗鄙下流地活着比较容易生存吧。——只感到悲哀」
耳边听到声音。与此同时冲击降临了,坚硬锐利的触感直击心窝。
攒下的氧气在肺部爆炸,张开的口中漏出「哈」短促的苦痛的悲鸣。就那样以由于胸膛被击中而浮现的坚硬触感作为支点,前倾的身体浮起。足尖离开地面天地逆转,内脏被漂浮感折磨着而后脸剧烈地撞击地面。
沙地磨破脸皮,心窝被打的痛楚下呕吐物四散,大脑承受着疼痛和热度的强烈打击——练兵场的热气爆发。
对不懂身份的鲁莽与胡闹,那个报应现在正,毫不留情地降临在昴身上。
晚一步发出的疼痛呐喊,朝练兵场的高空拉长尾音。
渐高,渐高,渐远,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