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吃有机食品、养鸡堆肥：法国“零垃圾”中产家庭

生活在法国的人们该对环保分子的高调“闹事”举动见怪不怪了。例如，在“卢浮宫别要道达尔黑钱”的活动中，十多名黑衣人躺在卢浮宫名画《梅杜萨之筏》前，无声抗议石油巨头道达尔损害环境；去年3月巴黎时装周期间，法国自然环境协会将香奈儿的秀场变“战场”，怒怼后者为数小时走秀不惜砍伐百年老树；最具“螳臂挡车”精神的案例当属拖延了半个多世纪、最终还被取消的南特机场计划：从60年代开始，法国政府就打算在朗德圣母地区兴建机场。但环保分子和当地农民以保护湿地为名，顶着违法和被驱赶的压力长年“驻扎”在拆迁农田。今年，新政府干脆宣布放弃这个“烫手山芋”。

在政府层面，法国也算得上有诚意：当欧盟将草甘膦许可期限再延5年时，法国却将在3年内禁用此农药；另外，它宣布2040年后将禁售柴/汽油车，并在2050年成为“碳中性”国家。

不过，普通法国人是如何参与环保活动的呢？我想起几年前在一对法国中产夫妇家居住的经历：男房东曾是高校教授，患有腰间盘突出、深度近视和话痨症。女房东是他的学生，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后在一所家政公司任经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找到了他们位于巴黎郊区的独栋住宅。大门信箱处贴着惹眼的“我们使用绿色能源”、“请勿投递广告传单”标识。铃响过后，女房东急匆匆来开门：“抱歉，我的小儿子刚在上厕所，走不开”。她身后，一只母鸡在院子里走着小碎步。两个小娃娃也跟了上来，扭身贴在妈妈腿边打量着我。

入住第一天我就发现，这家人生活的关键词之一，就是“bio”（有机）。例如，打扫卫生时，男房东扫一眼我手中的超市品牌清洁喷雾，便努起了嘴：“你干嘛不试试绿树牌（环保清洁品牌）？”由于共用洗衣机，女房东也不忘叮嘱：“洗衣时直接用一旁的产品就好”。事实上，洗衣房里屯了不下十箱清洁用品，一旁大桌上铺满了洗衣液、清洁剂、柔顺剂、领口去污喷雾、洗衣浓缩皂…虽然品种数量之多可能有违环保精神，不过它们全属带有绿色生态标识（Ecolabel）的品牌产品。

女房东还加入了当地的“有机协会”，该协会每周专门为会员从附近农民那采买新鲜的有机肉奶与蔬菜。家里7岁、4岁的孩子们也早早习惯了有机生活方式。例如，了解到女房东对有机护肤品的喜好，我托孩子们给她捎去一份礼物，远远就听着小女孩拿着礼物边跑边叫着：“妈妈，这是她给你的礼物！是B-I-O的！！！”

除此之外，这户人家还早早放弃塑料袋，转而使用布/网袋，买可回收包装的散装食品。与“不多买”搭配的，是“不多吃”的饮食习惯：晚上不吃肉、做饭少油少盐。事实上，这种消费态度反应了法国近年来的“零浪费”（Zéro Déchet）趋势：除了“节约用水、垃圾分类”等传统环保方式，升级版的“零浪费”生活方式更强调从源头减少垃圾。去年7月，法国第一家“零浪费”概念店在巴黎蒙马特高地脚下开张。持“零废弃生活”理念的人们可以在这里买到缺不了的生活物件以及使用非塑料、可回收包装的食物、饮品。店内还设有活动区，提供环保购物袋制作、家具小物件修复、“零浪费”亲子烹饪活动……在法国城市鲁贝（Roubaix），超过200个家庭接受了将年垃圾量减半的挑战。不同家庭有着五花八门的环保方式： 带保鲜盒去买肉、自制厨房清洁产品（醋+水）、用手帕代替餐巾纸、自制酸奶果酱、不买塑料瓶装水（喝过滤自来水）。

除减少消费、反复使用产品外，堆肥也是减少无法回收垃圾的重要办法。我的前房东在院里辟出一小块花田、菜地，而肥料正是厨余堆肥：鸡蛋壳、萝卜皮、橘子皮、咖啡渣、面包、落叶。剩饭剩菜则交给后院的母鸡，如此一来鸡蛋也可自家解决。搬到巴黎市区后，我开心地在家附近找到了几处积肥用大木箱（尤其适合不愿在家堆肥的洁癖患者）。家附近没有绿化空间的居民还可在阳台装上没有臭味、不会引来苍蝇的蚯蚓堆肥器。

巴黎市内最早的积肥箱位于12区Reuilly 街的一栋廉租楼房下。十年过去，如今那里蜂房、鸡舍、刺猬穴、苹果与李树、花坛一应俱全，而这个小小的“共享花园”每年要消耗八吨堆肥。不过，在厨余回收方面，巴黎算不上是好学生。不提遥遥领先的洛杉矶，就拿同为法国城市的雷恩来说，后者共有450个堆肥专区，且为数众多的建筑物底部也设有堆肥装置，市民平均每年制造不到200公斤的垃圾（全法平均值为每人354公斤）。为咬牙呈现环保奥运的形象，巴黎自去年5月起已开始在第2、12区收集厨余垃圾，将它们运送到距巴黎200公里的甲烷工厂：剩菜残羹被转化为沼气，由此产生的热量被回收利用变为‘绿色电能’，而95%的有机残留物则成为有机肥料。巴黎左派市长伊达尔戈还立下了2个雄心勃勃的目标——2020年全巴黎每年人均回收30公斤的生物垃圾；到2025年，65%的垃圾被转化为能量。

有趣的是，现存的一个争议是“该不该统一进行‘不需居民介入’的厨余垃圾回收？”反对者意见是，只要人们不亲自参与垃圾回收和堆肥过程，那么他们就难以真正意识并改变自己浪费食物的生活。

“零浪费”并不意味着放弃现代舒适生活、回归原始苛刻的自给自足模式。相反，一点一滴减少浪费的做法代表的是一种安宁的生活态度。而这一点恰恰与鼓励多消费、勤更换的商业潮流背道而驰：在不少国家，人们虽然乐于回收，却对二手设备侧目而视，为无法拥有最新最贵的产品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