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锦标赛(1)亵渎(上)

亵渎(上)

“大哥,别激动,有话好商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短发胖子双手高举,靠墙瘫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把音量控制在两撇脏兮兮小胡子的范围内。

对面那个带了大阿福面具的持枪歹徒太强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时间就举起这几天从不离手的转轮手枪:就算打不到人,也能暴露他的行迹。可是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动作,轻轻巧巧地就把枪接了过去——没错,是“接”而不是“夺”——然后,放下进门时拎着的挎包,当着他的面,行云流水般拆得七零八落。

等他把目光从地上那堆零件上收回来,“拆枪阿福”原本空着的左手上变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加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19手枪【注1】,好整以暇地对准了他的脑门。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胖子马上放弃了肉搏的打算,一身的冷汗把本来就油乎乎的加大码夏威夷花衬衫黏在了肉皮上,像烤肉架上的五花肉。

夜不静。飙车的青年嚣张马达声里的浪笑在远处颠簸;隔壁,夫妇的厮打喝骂中,各种东西摔碎的声音不绝。至于不远不近的地方,醉汉正扯着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小曲,不过随着“砰啷”一声脆响后也就没了声音【注2】。

阿福哥的视线迅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矮桌和一个沙发,窗台上放着软梯,旁边摆了张随时可踩上去的椅子。很明显,这里本来就是作为避难所存在的,不过此刻已经脏得像个猪圈。散落四处的零食包装袋里,苍蝇乱飞。被烟头烫满了洞眼的沙发旁,垒了一堆啤酒瓶。桌角一本下流杂志封面里,一个近乎全裸的女郎搔首弄姿,却被烟灰烫掉了面孔【注3】,焦黑的边缘,白惨惨的底色,神似骷髅,骷髅旁边,伸出了一小截崩了口的刀尖。

一把无足轻重的匕首。鉴定完毕。

“有人出钱,买你小拇指。”阿福哥声音瓮声瓮气的很喜感,听见他说要手指之后,胖子多少松了口气。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有点小意外。持枪阿福一板一眼地从地上的挎包里,拿出个红绒布衬里的小盒子,上边躺着一把锤头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精致小锤。

“要捶碎的。”阿福哥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正想纠缠几句,把事情糊弄过去,原本纹丝不动的格洛枪口就开始缓缓在他的鼻子和胸口之间逡巡,显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在“要命还是要手指”这个问题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于是,认命般,捡起了那仿佛千斤重的袖珍锤。

掂了掂小锤子,又望了望对方,胖子再次确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才无奈地把左手小指按在地上,龇牙咧嘴地作势要砸。

“右手。”持枪阿福善意地纠正道,不忍心看他白白砸错了手指。

胖子苦着脸把锤柄换到左手,小锤子对着右手举了又举,到底落不下去。

“大哥,能不能给个面子,换成左手?我和小右之间的感情太深了,无数个不眠之夜,都是它陪我渡过【注4】……”胖子可怜兮兮的问道。

“可是……还有人买你左手,完整的。”随着话音,一把上了油的小巧钢锯也被轻轻地放在了胖子面前。

“大哥,你为什么不一口气说完?算我求你了,还有谁买了别的零件么?”

“哦。那个,刚刚怕你紧张就没有说。不好意思,其实,舌头、右边眼睛、还有你二弟,都有人买。”阿福哥略带歉意地说着,小剪刀、汤匙和……一个挫胡萝卜用的擦丝器,被他一样一样地摆了出来。

胖子拿起剪刀,在嘴巴前面比了比,拈了汤匙,对着眼窝看了看,目光最终有点疑惑地落在了擦丝器上。

善解人意的阿福哥马上用空着的右手,对着下体做了个迈克尔杰克逊式的摩擦动作,以示意工具的用法。

“哇靠,太tm惨无人道了吧!大哥,你,太有创意了。”领悟到它的使用方式之后,胖子整张脸只剩下一个囧字。

“不好意思啊,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客户指定的要求。哦对了,差点忘了这个。”

一阵沙沙声之后,他又从身旁的挎包里摸出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根黏着点肉丝的牛筒骨。胖子一阵恶寒。却难以抑制地用目光探究其了这件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刑具。

良久,他试探着问道:“菊花?”【注5】

“我只是想,你咬着它可能会疼轻一点。”阿福摇摇头,笨拙地解释道。

胖子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低头酝酿了几秒,缓缓抬头,已是七窍飙泪。

“大哥,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看我上有十八岁老母下有八十岁女儿的份上就饶我一条狗命吧!”

阿福未持枪的右手疑惑地【注6】抓抓肚子,才拿过牛骨的手指,在色彩斑斓的T恤衫上又填上了一丝污浊的血色。不过他还没有想明白,门廊外急促的脚步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索。

体重很轻,大概是个孩子。或者女人。

紧接着是砰砰砰的敲门声,以及,小女孩儿特有的清脆嗓音。

“爸爸爸爸!我回来了啦!”

胖子愣了下,旋即露出吃了黄连般的笑容:“我女儿。”

阿福的枪口锁定胖子的胸口,倒退着靠近门口,透过门镜迅速地瞥了一眼,只见一个小女孩,上身淡蓝水手服,下身浅灰百褶裙,疑似某家私立女校的校服。此时她正双手拄膝,“嘿咻嘿咻”地喘粗气,背后粉红色双肩包上一只白色毛毛熊公仔随着她夸张的呼吸动作一起一伏。看上去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绝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国中一年级的女学生。

虽然三更半夜的才跑来看爸爸这一点似乎有些奇怪。

但是摊上个宅在避难所里躲风头的老爸,大概也只有这个时间才能来探望吧。

“大,大哥,可不可以让我劝她回家,大人的事情总不好给小孩子看到吼。”转头的功夫,胖子似乎已经无声无息地朝着窗口的方向蠕动了微不可查的几公分,察觉到对方的目光,马上替女儿考虑了起来。

正如一个尽管丧尽天良却在心底隐藏着难以磨灭亲情的父亲那样。

阿福默默想了想,垂下了枪口放胖子过去——他喜欢孩子。

门一开看,小女孩儿就一头扑进了胖子的怀里,而他也像个宠溺孩子的老爸一样,抱着她转了半圈——当她娇小的身体如同肉盾一样挡在持枪阿福和胖子之前的时候,才蓦然停了下来。

不对!念头刚起,胖子已经把怀里的小女孩一把甩进房间,然后——拔腿就跑!

大意了。阿福连忙要追,冷不防一脚踩上个什么东西,险些滑倒。余光一扫,竟是一支印了HelloKitty的粉红铅笔【注7】。

再抬头,铅笔的主人,刚刚还摔倒在门口的小女孩,竟已先阿福哥一步,大喊着“别跑!”冲了出去。

也许因为死亡的威胁,连滚带爬地逃出楼道之后,胖子头也不回,一路狂奔,两条短腿以完全不合理的高频率交替蹬地,浑身的肥膘颠得如同海浪起伏。看着他急奔、猛转,不时顺手推倒垃圾桶拦路、在隔离栏上单手一撑翻身而过,宛如跑酷的熟练动作,再联想到他枪口之下慌而不乱的应对,以及拿女儿当肉盾的狠辣果决,阿福哥敢打赌这货绝对是个逃跑老手。

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做这行,无论如何都要能跑。胖子狂奔的三分钟里,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转眼间,他已经已近在眼前。

只是阿福哥一点也不高兴,相反,沮丧的要死。因为尽管落后阿福哥一小段距离,胖子那神奇的女儿——明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国中小女孩——怎么都无法彻底甩掉。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一个胖子狗急跳墙的高速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小女孩儿也这么强大?难道这就是基因的力量?还是说国中的体育课和保健操有这么凶残的效果?

难不成,真的要在孩子面前切手指挖眼睛什么的……就在持枪阿福胡思乱想的功夫,一堵墙出现在了小巷子的尽头。

狂奔的胖子一声怒吼,脚下像是踩了弹簧一样,猛地一蹿,竟扒上了墙头,死命向上爬去。

机会!阿福哥捡起一块地上的转头,凭着手感丢了出去,正中胖子右手。一声惨嚎之后,他直接摔到墙的另一边。

阿福哥几乎要欢呼了。

就让这堵墙挡住她吧。这墙怎么看都不是那个小女孩能翻过来的。他决定就在那里结束一切。

趁着小女孩儿还没有追过来,他赶忙助跑,猛跳,扒墙,爬上,翻过墙去。

胖子的运气用光了。阿福哥着地的时候,空荡荡的小巷子里,他抱着右手,挣扎着向前猛跳,但一瘸一拐的动作,显然是落地的时候扭伤了脚,再也跑不快了。

“求生意志挺让人佩服的,可惜是个人渣。”阿福哥默默想道。

随着一声气球爆裂般的脆响,胖子那条并未扭伤的左边小腿上就多了个血洞。

他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立刻原地举起左手投降,还没回头转身,一连串声泪俱下的求饶声已随着哀嚎脱口而出。

“大哥,饶命,大,大哥,饶命!”

阿福哥稍微喘息了一会儿,才缓缓来到了他身后。

“其实,你不跑,真的可以留你一命。”阿福蹲在胖子旁边,讷讷地说道。

“大哥,其实,我也,不想跑的,切,手指,割手腕,挖眼睛,剪舌头,这些我就忍了,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把,小兄弟也削了,那和杀了,我还有什么区别?!所以有句话叫做,宁……”依旧气喘吁吁的胖子缓缓转过身来,可怜巴巴地说着,阿福哥侧耳倾听的时候,一把砂土从那只被砖块打伤的右手里撒出来,直入阿福面具的眼洞。他也不管这一撒有没有起效,身体就是一阵旋转,这机智的胖子竟直接从地上滚了过去。

随着又一声闷闷的枪响,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恐惧,痛苦和不解的表情混杂在一起,凝固在脸上。

“其实我真的没想要杀你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

阿福哥看着枪上的硝烟,默默地摸了摸面具。

如果换个人,也许,真的给他逃了。

就在这时,从背后传来的,微不可查的落地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回过头去,并没有什么人影。

只有一只白色的毛毛熊公仔,躺在墙边。

阿福哥落寞地摘下了面具,然后是鼻梁上沾了点砂土的近视镜【注8】,表情和那公仔一样,写满了迷茫。


注:

1,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种枪的形状,感觉特别中庸,木有特点。不过也许中庸就是王道,现实中的格洛克19手枪也是非常有名气的,广泛流行于杀手佣兵和普通的射击爱好者之间。故障率之低仅次于转轮手枪。甚至在最近还成为了美国某个州的警察专用佩枪。不过,在安检措施还不完善的过去,就曾经有全塑料结构的格洛克成为恐怖分子炸飞机的好伙伴,现在大美利坚警察也用上了这种枪,总让我浮想联翩(星星眼)。

2,一条常识,嗯嗯,如果你家门外有个醉汉在唱歌,而楼上传来什么东西打破玻璃的声音,再然后醉汉的歌声突然停下了,很有可能是他被高空坠物集中了呢~(剪刀手)

3,我最恨抽烟的人了,不但随地射烟,还四处抖烟灰,曾几何时我一直有个纯洁的梦想,像个烟鬼一样一脸陶醉地端着一瓶雪碧,然后吞云吐雾般向着每个路过的烟鬼,喷雾器般跟他们分享碳酸饮料~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死鱼眼)

4,相信大家都曾在不眠之夜,把自己罪恶的右手,伸进衣服里……哪里发痒挠哪里~

5,菊花(拉丁学名:Dendranthema morifolium(Ramat. )Tzvel.):在植物分类学中是菊科、菊属的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按栽培形式分为多头菊、独本菊、大立菊、悬崖菊、艺菊、案头菊等栽培类型;有按花瓣的外观形态分为园抱、退抱、反抱、乱抱、露心抱、飞午抱等栽培类型。不同类型里的菊花又命名各种各样的品种名称。菊花是中国十大名花之三,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之一,也是世界四大切花(菊花、月季、康乃馨、唐菖蒲)之一,产量居首。因菊花具有清寒傲雪的品格,才有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名句。中国人有重阳节赏菊和饮菊花酒的习俗。唐·孟浩然《过故人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在古神话传说中菊花还被赋予了吉祥、长寿的含义。菊花是经长期人工选择培育的名贵观赏花卉,公元八世纪前后,作为观赏的菊花由中国传至日本。17世纪末叶荷兰商人将中国菊花引入欧洲,18世纪传入法国,19世纪中期引入北美。此后中国菊花遍及全球。

6,说实话,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八岁女儿这个说法早就烂大街了。可是上有十八岁老母下有八十岁女儿这个讲法真的非常的清新脱俗,所以我们可爱的阿福哥初次听闻也有点懵,这绝对不是因为他缺乏职业素养哦。(认真脸)

7,这是一支粉红色的hellokitty铅笔。但是它只是一支铅笔么?你太天真了!它才不是单纯的铅笔!



它上面还有橡皮呢!

至于其他功能,好孩子别问。(侦探脸)

7,现实中近视眼镜并不能防沙子。为什么我会知道?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沧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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