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秘史(四)

叛乱

前面说到,合不勒汗把自己的汗位没有传给自己的孩子,而是传给了他的从弟俺巴孩汗,也速该是合不勒汗的孙子。

事实上当时的蒙古部可以看做是以一种微妙的亲缘关系维系的一个松散联盟。而正是因为也速该英勇善战,所以大家才把他推选为首领————注意,这时候的也速该可不是也速该汗。

最英勇的也速该一命归西的直接后果就是大家开始渐渐各自为政,甚至捉摸着抢班夺权。在这里,尤其以俺巴孩汗的嫡系后裔泰赤乌部的动静最大。

可以说,这样的结果对单亲妈妈诃额仑和他的孩子们是极其不利的。

果然,还是出乱子了。

俺巴孩汗去世后,留下二妃,一名斡儿伯,一名莎合台。这二位老人可以说在泰赤乌部甚至说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而这个乱子,就因这两位老人。

在也速该去世的第二年,时逢春祭。对当时信奉萨满教的蒙古人来说,春祭是一项非常重要而隆重的集体活动。这两位老太太带着男女老少一大家子和祭品前往祭祖之地,行祭祖之礼。祭祖仪式结束后,参加祭祖的人便将把祭品都分了吃了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两位老人没有通知诃额仑和她的孩子们。

但诃额仑却来了,但可惜的是,她来晚了。仪式已经结束,而且分享祭品的筵宴已经开始了。

事实上,两个老太太的这一行为传达的信息是:以后大事小情都有我们说了算了,你们这一分支还是消停的打酱油吧。你们要死要活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你们已经被开除家籍了!!!

诃额仑可是英雄的妻子,英雄的妻子怎么可能忍受别人这样的欺辱呢?

她大声的质问两位长辈:

“难道因为也速该死了,我的儿子们还没有长大吗?分领祭祖的贡品之时,为什么没有等我而且分给我呢?你们眼看着我们在这里挨饿?你们出发时为什么不招呼我一声?”

可是,诃额仑应该知道,她的丈夫死了,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寡妇。

两位老人倒也不含糊,面露鄙夷之情,吐沫星子满天飞的摆了单亲妈妈一刀。据《蒙古秘史》是这样描述的:

“你有唤你非给不可的道理么?

你有遇上了就得吃的道理么?

你有请你非给不可的道理么?

你有来了就得吃得道理么?

你以为俺巴孩汗已经死了,就敢这样说!”

从这些描述中可以提炼出如下几个信息:

1.也速该去世后,诃额仑和她的孩子们过的日子异常艰苦。甚至说,当时草原人民的生活质量普遍不高。

2.两位老人要坚决彻底的与也速该的后人们分道扬镳。

3.泰赤乌部的男人们抻不起头儿,一直被也速该压制,这下他们可以扬眉吐气吆五喝六了。

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同诃额仑夫人闹翻以后,以两位老太太为首的部众们便在一起商议对策。经过一番秘密策划,他们决定:

“按照她所说的话考虑起来,你们就把他们母子撇下在营盘里迁走,你们不要带他们走!”

从第二天起,泰亦赤部的部众们在两个头目塔里忽台脱朵的带领下,顺斡难河而下迁走。当他们抛弃把诃额仑母子迁走时,前面提到的察剌合(就是蒙力克的父亲)前去劝阻时,脱朵是这样说的:

“深水已经干涸了,

明亮的石头已经破碎了!”

说罢,就迁走了。

这所谓树倒弥孙散,这个松散的同盟瞬间就瓦解了。

察剌合老人可以说是也速该最忠诚的仆人,听到这一席话自然悲愤不已。他大声呵斥这些出走的部众,斥责他们见利忘义,要懂得饮水思源。

当然,换来的只有冷漠和嘲笑。

而丧心病狂的脱朵还用自己的长枪刺伤了察喇合老人。

察剌合老人受伤后,趔趔趄趄的回到自己家里,非常痛苦的躺在床上。铁木真独自去看望他。察剌合老人说:

“你父亲所收聚到的部众,都被塔里忽台他们拐走了。我去阻拦他们,那个脱朵竟让把我刺伤了!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此时的铁木真早已泣不成声。

敢于只身前去探看老仆人的铁木真无疑是天生的领袖,这也许是他成长的第一步。无疑,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铁木真拥有者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剑锋所指无不披靡。而这些正是其后天所遭受的恶劣且无情打击和教训的烙印。也许,在铁木真垂垂老矣的那一刻,脑海里还会浮现那一年泪流满面的自己吧。

正如大热日剧《半泽直树》里半泽的那句名言:

我相信人性本善,但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但诃额仑却没有沉湎于绝望与悲哀之中。尽管她失去了丈夫,她被部众所抛弃而变得一无所有。但这一切并没有是她自暴自弃。相反,她举起也速该留下的长枪,策马狂奔去追赶离她而去的部众。

当手握长枪的诃额仑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许多叛众大惊失色,不禁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有良知的。可以这么讲,这么多年来,正是因为英勇的也速该,他们才拥有了今天的一切。

当也速该的遗孀义正言辞的痛斥着背叛者们种种不是之时,重复着这些“逃跑者”当年投奔也速该巴特尔时所立下的效忠誓言之时,羞愧和懊恼充斥着这个队伍。

但结局是,她的部众还是离开了她。

也许,走在最前面的塔里忽台和脱朵正得意洋洋的望着形单影只的诃额仑的背影,最能猜出答案:

“情况是现实的,现实是残酷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饭吃”

至少,从现在看来,泰赤乌人的拳头要比铁木真的硬多了。

现在,诃额仑的家里,除了她的4个儿子(铁木真、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以外,还有女儿帖木仑。此外还有她的丈夫同别妻所生之二子,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如此而已。

关于后面的生活,我想《蒙古秘史》的描述最为恰当:

妇人诃额仑夫人生来能干,

她抚育幼小的儿子们,

紧系其固姑冠,

以腰带紧束其衣,

沿着斡难河上下奔走,

采集杜梨、野果,

日夜辛劳,以糊口。

母亲夫人生来有胆识,

抚育她的有福分的儿子们,

手拿着桧木橛子,

掘取地榆根、狗舌草,供养儿子们,

母亲夫人用山韭、野韭养育的儿子们,

将成为可汗。

母亲夫人用山丹根养育的儿子们,

将成为有法度的贤明者。

美丽的夫人,

用韭、野韭养育的挨饿的儿子们,

将成为卓越的豪杰。

将成为杰出的男子汉,

斗志昂扬地与人相斗。

他们坐在母亲斡难河的岸上,整治钓钩,钓取有疾残的鱼。他们把针弯曲成

钩子,钓取细鳞白鱼和鲹条鱼。他们结成拦河鱼网,去捞取小鱼、大鱼。他们就

这样奉养自己的母亲。

而这一时期,少年的铁木真结识了他的一生之敌——扎答阑部的札木合。

前面说过,扎答阑人的祖先是孛端察儿俘虏的孕妇所怀的孩子的后人。因此以血统论来说,扎答阑人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杂种”。在以血统论当道的蒙古草原,扎答阑人的地位可以说是相对低下的。而少年铁木真能够放下身段能主动和札木合相交,不得不说其眼光高远,颇具有领袖气质。

蒙古秘史记载,当时铁木真十一岁。扎木合赠给铁木真一块公狍髀石,铁木真则回赠扎木合一块铜灌髀石,双方结为安答,常在斡难河水上击髀石为戏。春暖花开之时,他俩就一起用自制的木弓箭习射为乐。扎木合自制了一种响箭,称为鸣镝,用小牛角尖磨制而成。铁木真也用柏木或刺柏木磨制了一种箭。二人互赠自制之箭以为交谊。当时这种箭已经可以说是一种武器了。

这时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中突然发生了一场野蛮的家庭悲剧。

兄弟相残

可以说,面对恶劣且残酷的生存环境,铁木真和他的弟弟们所接受到的教育里面更多的是野蛮的、粗暴的内容,再加上有限的视野、生活的困顿,他们之间难免会产生猜忌和嫉妒,

在这里,铁木真和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还有一个妹妹帖木仑是也速该正妻诃额仑夫人所生,而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两兄弟是也速该的妾速赤吉勒所生。这一现实就更激化了他们兄弟之间的嫉妒和怨恨。这两组青年之间矛盾日益激化,终于爆发了一场势不两立的冲突。

这一天,铁木真、合撒儿、别克帖儿、别勒古台哥儿四个,正一起盘坐在斡难河的河畔钓鱼。正巧钓到了一条非常漂亮的金色小鱼,据《蒙古秘史》记载,此鱼名为金色石鲸。

不出所料,别克帖儿、别勒古台二人和铁木真、合撒儿二人就这条小鱼儿的归属权打斗起来。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二兄弟的体力更强,铁木真和合撒尔二兄弟不仅没占到便宜,相反那条小鱼还被夺走了。

铁木真、合撒儿二人回到家里,对母亲诃额仑告状:

“好不容易钓到的一条闪亮的小鱼,却被别克帖儿、别勒古台兄弟两人夺走了,老妈你看这事儿咋办吧!!!”。

二兄弟本以为母亲会为此事替他们出头,但结果却令他们大失所望。

诃额仑作为这个破败家庭的最高领导者,她是不允许这个家庭里面产生任何哪怕是一丝纠纷和裂痕的。和谐和团结这个家庭今后的发展必备条件。

夫人母亲说:

“不要这样!你们兄弟之间,怎么可以这样互相不和?咱们如今形单影只、孤苦无靠,除影儿外再也没有朋友,除尾巴外再也没有鞭子。如果你们之间再不团结,那怎么能够向泰赤乌人复仇呢?”

看到撅着小嘴,愤愤不平的二兄弟,诃额仑夫人又开导他们:

“你们为什么要像以前阿阑·豁阿母亲的五个儿子那样,拉帮结派,不能和睦相处呢?你们可千万不要这样呀。”

当时,铁木真、合撒儿两人不高兴的说:

“以前射得的一个雀儿,被他们夺走了。今天又那样地抢夺本来我们打算孝敬给您的小金鱼。和这样的人一起和平相处,这不简直就是开玩笑呢嘛?”

说罢,就把门推开走出去了。

悲剧很快就发生了。草原人民说一不二,性格火爆的特点在这两个小兄弟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当时,别克帖儿正坐在一座小山上放马,这群马事实上只有九匹而已,但却是这个家庭最值钱且要命的家当了。

其中有一匹骗马,银灰色,膘肥体壮,煞是漂亮。

铁木真和合撒儿经过一番策划,便立即开始行动。

《蒙古秘史》可以说对这次杀人事件进行了非常客观的描述:

铁木真从后面蹑手蹑脚地接近别克帖儿,合撒儿则从前面接近别克帖儿。两人在茂密的草莽中匍匐前进着,悄悄地逐渐接近目标,就像猎人不想过早地惊动猎物而悄悄地接近猎物一样。铁木真兄弟俩此时的猎物就是他们的同父异母兄弟别克帖儿。

别克帖儿这时正坐在小山上专心放牧,丝毫没有怀疑和觉察到正在发生的事。直到铁木真二人突然站起身来弯弓搭箭向他瞄准时,他才发现二人已经来到了他跟前。

他试图平息铁木真二人的怨恨,像刚才诃额仑母那样向他们指出应该团结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泰赤乌人。

他对二人说:

“咱们正受不了泰赤乌人带来的苦难,这时候应该学会团结互助,互相勉励才对呀。可是你们为什么把我当作眼中的毛、口中的梗呢?在除了影子别无朋友,除了尾巴别无鞭子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想要这样呢?

但是,这样的解释丝毫不能浇灭怒火中烧的铁木真二兄弟。

箭在弦上,眼看就要射出。别克帖儿无奈,只好向他们最后恳求道:

“请不要让我们这一支绝后,不要撇弃别勒古台!”

别克帖儿说完,便盘腿等待死神的降临。

铁木真和合撒儿一个瞄准其前胸,一个瞄准其后背,同时朝这个“共同的靶子”射去。别克帖儿应声倒下了。铁木真兄弟二人收弓扬长而去。

可以肯定的一点,至少在这个阶段,庶出的别克帖儿的家族意识和大局观要强于铁木真的,更何况他的年纪要轻于铁木真。小小年纪能说出那么让人肃然起敬的话注释让人佩服。

对铁木真而言,残酷和冷血的性格也许是后天所致、也许是与生俱来,这也许是其能够草原称雄的一大存在条件吧。但无论如何,虐杀兄弟这个污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其身上抹去的。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兄弟反目的戏码,又发生在了他的孩子们之间。当然这是后话,在这里不做解释。

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话:上有天,下有地,离地三尺有神明。

把话题拉回来,手刃兄弟的二人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家。杀人者的眼神是无法欺骗聪慧的诃额仑夫人的。诃额仑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拿起马鞭子,一边抽打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边责骂他们。据《蒙古秘史》记载,诃额仑是这样说的:

“冤孽啊!

从我热肚皮里猛冲出来时,

你手里握着黑血块而出生,

而你则像咬断自己胞衣的凶狗。

你们像那驰冲山崖的猛兽,

像那怒不可遏的狮子,

像那生吞活噬的蟒蛇,

像那搏击自己影子的海青,

像那不出声吞食的大鱼,

像那咬掉自己的驼羔后腿的雄驼,

像在暴风雪中窥伺的狼,

像赶不走幼雏就吃掉它们的鸳鸯,

像护其卧巢的的豺狼,

像狠扑猛食的猛虎,

像狂奔猛冲的恶兽,

你们像那疯狂的禽兽!

正当除影子外别无朋友,

除尾巴外别无鞭子的时候,

正当受不了泰赤乌兄弟加给的苦难的时候,

正说着谁能去报仇,怎么过活的时候,

你们怎么能这样自相残杀?”

诃额仑夫人引用前人之言,严厉训斥着她这两个儿子的不义行为。

但人死不能复生,可怜的别克帖儿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而小小年纪的铁木真就成为了这个家庭说一不二的小主人。

横祸

在这里要注意到,在前面无论是诃额仑还是别克帖儿,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一个词“泰赤乌人”。可以说,单亲母亲诃额仑和他的孩子们是泰赤乌人——尤其是其头目塔里忽台的眼中钉和肉中刺。毕竟,正是他离间了诃额仑和他的部众,并将其归为己有。

尽管,他是听了她奶奶的话才这样做的。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不管怎么说塔里忽台抢走了原属于铁木真的东西。如果在这么下去单亲妈妈和他的孩子们必定会找他算账。他现在感到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趁这群虎子尚幼弱无力之时将他们消灭以绝后患。他对他的手下们说:

“小鸟的羽毛逐渐丰满,羊羔儿长大了!”

他甚至在睡梦中都会梦见铁木真,梦见他用马刀要砍掉自己的脑袋。因此,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趁着这群羊羔还没有长出掎角之势把他们宰掉,以绝后患。而现在动手看上去一点也不晚。

于是,我们的塔里忽台大人亲自披挂上阵,率领他的部下们向诃额仑母及其孩子们艰苦度日的牧场急驰而来。

聪慧而机警的诃额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阵惊慌,匆匆忙忙地逃入附近的丛林,便在这丛林里搭了个简易的木寨迎敌。哥儿几个力气最大的别勒古台挥刀砍倒一些树木,以加固这个简易的木寨。射术精湛的合撒尔立在寨门口与入侵者对射。合赤温、帖木格和帖木仑三兄妹尚小,便钻入一岩洞躲藏起来。

在互相战斗时,泰赤乌人向里面喊叫道:

“叫你们哥哥铁木真出来,别的人都不要。”

泰赤乌人明白,铁木真是这里年纪最大、能力最强的男丁,甚至说是这个家庭的领导和最大权力掌握者。如果把他控制住了,那么在后面,消灭这个家庭,更加易如反掌。

而诃额仑也明白这个道理。

听到喊叫声后,诃额仑让铁木真骑上马逃避到树林里去。

铁木真立即上马加鞭,钻入斡难河上游森林中去了。

这森林中密密麻麻长满了雪松、落叶松和其他树木,大队伍进入进行地毯式搜索几乎是白费力气。泰赤乌人见铁木真骑马而逃,便一齐纵马追来。铁木真飞马驰人帖儿古捏·温都儿山的密林,而这里的密林的树木更加繁茂,大队人马根本没有办法进入,如果一旦贸然进去弄不好自己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泰赤乌人只好紧紧地围住森林,等待铁木真饥困难忍之时自己走出林来。

对于铁木真逃难的经历,蒙古秘史做了比较猎奇的描述。

铁木真独自一人在密林里藏了三天三夜,泰赤乌人也在林外围了三天三夜。

到了第四天,铁木真实在饥饿难熬,于是决定寻找一条出路。

他牵着马向林边走去。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马鞍子丢了,而其他的零部件儿都在。少年的铁木真认为这是天意,是长生天在保护他,不让他此时出林冒险。于是他又原路返回密林,又在林中躲了三天三夜。

最后,饥肠辘辘的铁木真又牵马向林外走去。待他来到林口,突然一大块帐篷大小的白色岩石从山上崩塌下来,滚至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出路。

毫无疑问,从传奇的角度来讲这又是长生天给他敲响了警钟。于是他再次原路返回,又在密林中坚持了三天三夜。

但到第九天,他实在支持不住了。

在整个这段时间,他除了吃过几个野果以外,没有吃任何食物。他想,与其在这里毫无作为地挨饿等死,不如冒险出去。决心已定,他遂抽出平时用以削箭的刀,来到那块大石处,挥刀斩断缠在大石周围的藤条和树枝,开出一条通道。然后,他牵着马,循着砍开的路向外走去。

他刚一走过大石,只听一声胡哨,埋伏在林口的泰赤乌人便一窝蜂地扑上来。转瞬之间,铁木真被擒,做了俘虏……

但正所谓不做死不会死,如果说塔里忽台在第一时间杀掉铁木真,那么他的部落之主可能就稳当了。趾高气昂的塔里忽台打算用铁木真的人头生祭长生天,因此必须要求只要活人不要尸体。

当然,他把活着的铁木真抓回去也有了一定吹牛的资本,在他奶奶面前有话语权,好像一举两得。在他看来,他自己太机智了。

塔里忽台叫人给铁木真上了枷,命令轮流交给各营看守,不得有误。

这里所说的各营,就是各家所据有的营地。每一户营地就是一个游牧村。各部落就是由这些牧户组成的。

越狱

扛着沉重枷锁的铁木真,从一个蒙古包,转移到另一个蒙古包,过着流动囚徒的生活。泰赤乌人严密的监视着他,毕竟他是诃额仑的儿子,是泰赤乌人的敌人。铁木真自己都不知道他能活到那一天,但他不停地寻找逃跑的机会。泰赤乌人不可能放走他,毕竟放虎归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铁木真毕竟有了越狱逃跑的机会。

转眼到了夏天。前面说过,塔里忽台要准备要用铁木真的人头生祭长生天。找萨满选好的黄道吉日即将临近,因此免不了一阵折腾和准备。这时候,大家就显得更忙碌了。

这一天,忙碌了一整天的泰赤乌人在斡难河畔筵宴。他们大吃大喝,热闹非常,一想到要杀掉铁木真,泰赤乌人显得十分亢奋,一个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直至日落西山,才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回了家。

此时看守铁木真的,是一个身体并不强壮的年轻人。铁木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也就估量出了这个年轻人单兵作战能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铁木真也是久经磨练,机智勇敢,机智过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盘算如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到夜幕降临。得瑟了一天的泰赤乌人一个个的都在自己的蒙古包里蒙头大睡,这样泰赤乌人的警戒等级无疑降低了很多。趁那年轻人不注意,铁木真突然向他扑去,双手捧起木枷,照准他的脑袋撞去。这一下可谓干净利落,那老兄稀里糊涂的就被撂倒了。铁木真一看得手,立即拔腿就跑。

但是,茫茫四野,往哪里跑呢?

藏身于斡难河畔林中吗?那肯定会被搜出来的。

他停下想了想,便果断地决定跳入河水内溜道芦苇丛中,只把面目露出水面,一直还戴在脖子上的木枷此时正好作浮子。

然而,被铁木真打翻在地的那个年轻人并没有死,当时只是被砸晕了而已。这时,年轻人醒了过来,便大声吵吵铁木真跑了。泰赤乌人一听铁木真跑了,一个个心惊肉跳,手忙脚乱。尤其是塔里忽台,汗一直不停的向下淌。他哆里哆嗦的指挥他的部下,一定要把铁木真揪出来。

在月明如昼的夜里,泰赤乌人仔细的寻找着。突然一个前来搜寻的人来到了铁木真藏身的河水溜道旁,一眼发现了铁木真。

这人名叫锁儿罕失刺。幸运的是,锁儿罕失刺并不是泰赤乌人,而是跟随泰赤乌部的答亦儿兀孙部里的人。答亦儿兀孙部确切的说是泰赤乌部人的附庸,或者说和奴隶差不多。因此,他并不像塔里忽台部下的人那样对铁木真怀有刻骨的家族仇恨。当时,他正顺着河边搜寻,意外地发现铁木真藏在水里。

看到那年轻的面孔,锁儿罕失刺不禁产生了怜悯之心。他走近铁木真,用低得只有铁木真一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对铁木真说:“正因为你这样地有才智,木中有火,脸上有光,泰赤乌人才那样嫉妒你。你仍旧这样仰卧着吧,我不会告发你的。””

锁儿罕失刺说罢,佯装继续向前搜去。

但泰赤乌人一定要搜遍河岸。铁儿罕失刺劝他们先在蒙古包周围搜寻之。

等这些人一走开,他立即对铁木真说:“泰赤乌人咬牙切齿地来了,你就那么仰卧着吧,要小心!”

果然,那些泰赤乌人又返回此地,并准备在此地仔细搜查一番。锁儿罕失刺鼓足勇气而又非常谨慎、沉着地劝阻他们说:“你们在白天里把人丢失了,如今黑夜里怎么找得到?咱们还按原路返回,在没看找过的地方挨排搜索之后就先解散了,明天再集合起来搜寻,那个戴着木枷的人还能跑到那里去?”

泰赤乌人认为他言之有理,便呲牙咧嘴的嚷嚷着回家了。

锁儿罕失刺看看周围已无人,便又探身于岸边,通知铁木真说:“我们已商定再搜索一遍就回去了,明天再来搜索。等我们散去之后,你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弟们吧。如果遇见人,你不要说见过我,也不要说你曾被人看见,你要切记!!”

如果用“人小鬼大”来形容当时的铁木真不是十分恰当,但当时的铁木真确实拥有长于同龄孩子的智慧,他现在想的就是如何利用这位宽宏大量的泰赤乌人的奴隶能够更加合理的保护自己。

他自己想“前些日子做流动囚犯的时候,曾经被关在锁儿罕失剌的家里,他两个儿子沉白赤老温心疼我,夜里见了我,把木枷解下来,让我睡觉。如今锁儿罕失剌看见我,不去告发就走过去了。现在也只有他们能救我了。”

铁木真蹑手蹑脚地寻找着。

忽然,他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搅乳器正在搅动的声音。老人家总是把生马奶子倒入酿器,彻夜达旦一直搅拌,酿制成酸马奶子的过程中总是出现“澎、澎”声,他从这熟悉的声音辨认出,这就是锁儿罕失刺的家。铁木真循声走进那个蒙古包,毫不犹豫地闪身溜了进去。

刚才锁儿罕失刺救了铁木真,叮嘱他赶快逃走。他万万没有想到铁木真竟不听劝告,不请自来,跑到他家,他是不希望铁木真此时来到他家的。

这可是惹祸上身,弄不好是要满门抄斩的。

因为此时铁木真来到他家,一旦被人发现,他就可能以窝藏逃犯罪被处死。所以,此时锁儿罕失刺心中很生气,对铁木真很冷淡。

他脸色冷冰冰地质问铁木真道:“我不是教你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弟们吗?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但锁儿罕失刺之二子沉白和赤老温却出面为铁木真求情。

他俩对父亲说:“雀儿被鹞子追赶入草丛,草丛还要救它。如今他来投奔咱们,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草原人民是喜欢运用比喻的。

沉白和赤老温不等父亲回答,就上去给铁木真打开脖子上的木枷,将木枷投于火中,以不留痕迹。

他们家后面有一辆装羊毛的车,他俩便引铁木真至车前,叫他藏于车中。

然后又叫妹妹合答安,命她注意照顾铁木真,并叮嘱合答安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如果说孛儿帖是铁木真的第一个妻子,那么合答安是铁木真的初恋。

正是因为合答安的陪伴,孤独而恐惧的少年内心得到了一丝慰藉。他们一同躲在羊毛堆里,互相鼓励,互相支援。

也许,此时的铁木真的心里会产生“非她不娶”的感情吧。

但是,危险远远还没有过去!

经过三天的野外搜寻,泰赤乌人仍没有发现铁木真的踪影。因此他们确信:必定有人窝藏逃犯。

于是他们开始逐家搜查。

终于,他们来到锁儿罕失刺家。泰赤乌人开始翻箱倒柜地搜起来,室内、车中、床下,所有的角落都不放过。最后,他们来到房后,发现有一辆羊毛车,便上去往外扒车上的羊毛。

锁儿罕失刺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在拿性命赌博,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

在泰赤乌人快扒光车上的羊毛时,他又一次及时地阻止了事态的发展。

他若无其事地向泰赤乌人指出,这种搜法是荒唐的。

他冷静地说:“这么热的天气,在羊毛里怎么能受得了,呆上一段时间,早都被闷死了”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泰赤乌人一听此言有理,便停止搜车,走了。但这段时间中锁儿罕失刺可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这下自己该完蛋了。泰赤乌人一走,绝处逢生的锁儿罕失刺再也不愿留铁木真了,急忙打发他赶快逃走。他对铁木真说:“你差点害得我们成为一缕飞灰呀,你快走吧,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门把!”

锁儿罕失刺牵来一匹白口黄肚马,送与铁木真。他又叫人烤了一只羔羊,装了两壶马奶,取来一张弓、两支箭,叫铁木真带上。注意的一点是,锁儿罕失刺没有送给铁木真马鞍,也没有送火石。

之所以只给他两支箭,没有送给他马鞍火石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告诫铁木真,不要在归途中引发争执,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十几岁的年龄是最容易惹事的年龄。可以这么说,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所以说,有些时候多听老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一切准备好以后,锁儿罕失刺即让铁木真上马逃走。等到铁木真纵马飞奔,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时,锁儿罕失刺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铁木真感到幸运的是,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敌人。

他顺利来到当初遭到泰赤乌人袭击时他和兄弟们的那个残破的抵抗根据点。但此时,这里已是物在人空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他的母亲和弟妹们当然早已离开此地,别寻栖身之所去了。

他顺着人畜在草地上留下的踪迹,一路向斡难河方向寻来,终于来到了乞沐儿合河河口。从那里,他又寻踪向斡难河下游去,没走多远,他就在豁儿出恢山附近与母亲和兄弟们重逢了。

母子兄弟久别重逢,其喜出望外之情自不必说。诃额仑母子四处流浪,原以为再也见不着铁木真了,今日幸得相逢,岂能不乐?

据《蒙古秘史》记载,母子相会后不久,他们就离开那里,迁徙到桑沽儿河上游古连勒古群山中的合刺只鲁肯,来到此山中的阔阔纳语儿湖(即兰湖)附近。古连勒古群山是不尔罕山脉的外延部分。换言之,他们是从斡难河上游地区迁到了克鲁伦河上游地区,桑沽儿河就是克鲁伦河上游左边的支流之一。

他们的生活仍然很艰苦,只能抓一些野鼠之类的小动物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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