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花树

(一)变故

“哎嗨哟”,“哎嗨哟”

高平的罗卜晋城的葱

曲沃的旱烟香喷喷

鱼瓜出在临晋城呀儿哟

山西的陈醋酸淋淋

……

一阵阵高亢的歌声在晋豫交界的山谷中回荡着,群山从梦中醒来,清晨的阳光像贪吃的娃娃吮吸着甘甜的露水。林满山依靠在一摞木堆上,新伐的栗木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闻着很是受用,他的裤腿已经被露水湿透了,黏黏的糊在身上,肩膀头用帆布缝制的坎肩也被磨的失去了原色,有些灰白。他抚着新伐的木材,虽然有点累,心里却喜滋滋的!

“爸哎,妈让我送饭来了”

林凤提着饭盒,寻着声音走来。

哧哧溜溜吃着饭,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他在心里仔细盘算着方圆几里之内后生,思谋着该为女儿找个好婆家了。

涩花树是个小村子,小的不能再小,只有林满山一家三口人,老伴当年走得早,丢下一个娃娃,他含辛茹苦的抚养大了女儿,真是又当爹来又当妈,熬尽了酸楚,西房住着兄弟迷糊,迷糊太老实了,老实的有点憨,除了上山砍树,就是下沟里掰木耳、捋连翘,不爱和人说话,光知道干活。他还养了一条大黑狗,很通人性,逮獾抓兔根本不用人动手,看见了猎物准跑不了。

山里日子虽然过的有些寂寞但是也清静,没有山下大村子那么多嘈杂烦心事,乐得安静平和。迷糊隔山差五的捕个野鸡、套只兔子,林凤厨艺好,会做饭。满山劳累一天回来了,饭桌上摆放着自酿的粮食酒,红烧的兔子肉,凉拌的葛葱,熬的野鸡汤,真是菜香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饭后,父女俩坐在小院子里喝茶聊天,说说笑笑,凉爽的夜风惬意的吹拂着,迷糊蹲在墙角,用小棍子梳理着大黑的毛发,大黑躺在地上,伸展着躯体,舒服的享受着美好的时光。

涩花树村小却不寂寞,那是因为林凤渐渐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位有滋有味的大姑娘了。油黑乌亮的大辫子垂在高高隆起的乳峰上,红润的嘴唇不用抹口红也是滋滋润润的好看,她有着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粉,匀称得体的身材,不胖不瘦,浑身上下流露出山里女人特有的健康美丽。在附近几个小山村里,她是名副其实的一朵花!

村子里有花就会有觅香而来的蜜蜂,涩花树村虽在半山腰,却经常有不辞辛苦来此假装问路、讨水喝的青年。林凤其实心里明白他们的来意,却不为所动,说到底,她的心思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我。

大学毕业后,我历经磨难终于考上了公务员。谁知老天不开眼,组织上竟然将我分配到了金坡乡,一栋写着“深挖坑,广积粮”的仓库是我的宿舍,一辆像是从垃圾堆里扒出的嘉陵50是我的座驾,每当我在蒿草密布的小路里穿梭下乡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战争年代,成了八路军的交通员。

我和林凤的认识的确有些不寻常,细细想来,还颇有些战火硝烟的气氛。那一天,我骑着那辆快要零散的嘉陵,行驶在去涩花树村的盘山道上,秋季的上午凉爽怡人,摩托车也争气,一路没有出毛病。老俗话总有它的道理,高兴过了头就是得意,得意过了头就会倒霉了。

群山含翠,绿树成林,就在我边骑边唱、兴高采烈之时,一头肥硕的野猪好像龟田靖二一样从松树后面突然闪现出来,嘴里还哼哼唧唧咕哝着,不怀好意的斜视着我。我假装看着旁边的白松,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窥视,见它轻蔑的盯着我,好像埋怨我五音不全的歌声惊醒了它的美梦。我哆哆嗦嗦地扫视它,这么大的个子,少说也有tmd三百斤,沾满松油的全身像是披了层盔甲,估计AK47也打不透,心想:“这哪里还是头猪啊,简直就是辆小型坦克啊!”

就在我考虑是进是退之时,龟田猪果断的对我发起了第一次进攻。

“跑吧,别想什么英雄主义了!”

想到此,我调转车头用力加油,急慌慌想来个鞋底抹油---溜之大吉,谁知道,山里的野猪也是吃柿子专捡软的捏,看我要不战而退,就加速冲了过来,一下子把我掀了个底朝天,翻滚几下,哧溜溜就滑倒了悬崖边上,我赶紧揪住了一棵藤蔓才没有掉下去成为烈士,看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的崖下,心寒头晕,差点松了手。

“我的天呢,想不到我这个有着灿烂前途的五好青年就要牺牲在tmd二师兄的嘴下”,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声枪响,一阵狗吠猪嚎,上面就安静下来,接着一只像白葱般滑嫩的手伸了过来,我紧紧抓住攀上崖边,看见的是美若天仙的一张脸,和她身后正在装弹的迷糊。我痴痴呆呆的看着她,刚才惊险刺激的一幕早已扔到了爪哇国,手也忘了松开,

“天呐,怎么这么好看”!

她嗔怒的说:“还不松手,我喊大黑了!”

看着狗儿挑衅的目光,我赶快松开了手。


时间过得真快,在我的穷追猛打、加上死皮赖脸的进攻之下,林凤终于成了我的女朋友!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曾经躺在我的怀里说过,如果我敢背叛她,等待我的不是美酒而是猎枪。

一年后,林凤成了我的妻子。但是,幸福快乐的生活还不到半年就嘎然而止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我在乡里值班,林凤忽的闯了进来,着急的说:

“爸爸失踪了”!

“啥时候的事儿?”,我惊得站了起来。

“昨天晚上,吃过晚饭,他说到外面转转,和迷糊叔,带着大黑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快把人都急死了!林凤失声痛哭起来。

我担心的事儿,终于还是发生了。

一个月以前,县里有个旅游公司相中了涩花树村,说那里风景秀丽,适合搞个旅游度假村,想要岳父一家搬出去。当然,这种无理要求被他严词拒绝了。领头的是个浑身纹满海鲜的光头,拿着砍刀就要往院子里闯,被大黑咬了个屁滚尿流,狼狈逃去。心想这事儿或许就过去了,谁知道安静了没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我们一边报警一边喊来亲朋好友加入搜寻,可是几天了还是踪影皆无,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对于景怡公司的背景,城里乡下的人都知道。那是常务副县长胡德彪的二公子胡辉开的皮包公司,从事着买空卖空的勾当,他仗着老爹的权势,横行县里、欺男霸女,放贷追款,强买强卖,做过好几起大案,可是每次抓进去没几天就放了出来,说什么证据不足,不能立案。大家怯于胡德彪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他们的毒焰就更甚了。

寻找几日无果后,我总觉得此事与胡辉这个地痞流氓有关。

林凤和我一起来到了城南的景怡公司。刚进大门,两个弯戴着大檐帽的保安就拦住了我们,其中一个大黑牙斜着眼问:“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林凤怒气冲冲的说:“找你们的黑心老板胡辉!”

另一个矮胖子冷笑一声:“你们算是哪块地里的葱,敢骂我们老板,老板去做慈善报告了!”

我嘲笑道:“慈善,难道说狼不吃肉改吃草了吗?再怎么变还不是个畜生!”

“好,好,说的好”,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里跟着条呲牙咧嘴的狼狗,满嘴酒气的大光头走了出来。

林凤哭喊着要扑上去:“你这个畜生,还我的爸爸!”,我紧紧拉住她:“凤,别激动,听我说!”

胡辉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摊了摊双手:“哟哟哟,你爸爸不见了,不回家去找,来我这儿干什么?”

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胡辉,乡村规划,占地搬迁,国家都有政策,何苦难为一个老人?”

胡辉的眼里闪着阴毒的寒光:“哦,你是找那个钢嘴铁牙的糟老头子吧,回你们家找去,老子没看见!”

我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扑上去,宰了这个畜生,可是内心却告诫自己要冷静,没有证据是不能意气用事的。

“不过,”胡辉淫荡的双眼在林凤身上扫视着,“让你的漂亮媳妇陪我两天,或许会有点消息!”

“呸,你这个流氓,你会得到报应的”,林凤骂着,无奈的和我一起离去。

身后传开胡辉得意洋洋的笑声。

半月了,我们寻遍了整座大山,却依然没有找到岳父他们。林凤逐渐绝望了,每晚失望的归来之后,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父亲一身脏兮兮的站在床头,好像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她一激动,梦就醒了,时间长了,原先健康红润的脸庞变成了灰白、身体也越来越廋削。更可恶的是,胡辉手下的马仔三天两头的过来寻事,朝我们家的院子里扔断了头的死鸡,半夜里砸碎屋里的玻璃,真是使尽了恶毒的点子。打了几次110后,问题没解决,警察也不来了,说是民事纠纷,让我们多加小心,自己防范。唉,想想也是,岳父失踪的案子几个月了,都没有进展,更何况这种不疼不痒的小案子。

涩花树,这个山区里的世外桃源,已不复存在。胡辉的景怡公司打着政府开发落后山区的牌子,一夜之间推平了所有的房屋,开始了山间别墅群的建设。我的工作也丢了,说是失责,直接开除。我知道,这全是那个贪腐胡县长的阴谋策划,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的暂时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将屈辱的泪水擦干,领着日渐憔悴的林凤离开了家乡,踏上了西行南疆的列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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