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徽新杭镇的驻地,到江苏的太华镇,公路距离为16公里。两地之间,没有公共交通工具,甚至就连过路的长途车,每天也是寥寥无几。镇上没有正规的出租车,从新杭坐黑车到太华,需要六十块钱。从太华叫黑车到新杭,需要四十块钱。骑自行车,只需要一个小时。
十六公里的距离,远远不足以类比新杭和太华的差距。在我看来,两地的发展,至少相差了20年。
突然得到了今天一天的假期。昨天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不管是广德还是宜兴,整天都有雨,有点失望,看来,到江南近半年了,第一个窝在宿舍里的假期,这次要来了。昨晚睡前,又看了一遍天气预报,宜兴的天气状况有所改观。又动心了。
早上四点半醒来,立刻拿起手机,宜兴除了预报上午短时间有雨,天气状况还算不错。在床上犹豫了五分钟,又有点懈怠了。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宅在宿舍里,用喝酒睡觉来消磨这一天,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当即决定,骑上车,出发了。
五一期间来宜兴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想法,每个月都要来宜兴走一走。除了最热的那两三个月,我将闭门不出,也就是说,到年底,在我离开江南之前,我至少还会到宜兴来四次的。
这也是今年我第三次来宜兴。在太华汽车站附近吃了早饭,把自行车折叠装包后,此刻,我已经坐在太华开往宜兴的公交车上了。宜兴,那个最喜欢你的烟台人,又来看你了。
氿,多音字,多念gui,三声,宜兴人读作jiu,也是三声。以氿为地名的街道,在宜兴大大小小,可能不下几十条。东氿,西氿,都是宜兴的湖泊,我最喜欢的团氿,就位于宜兴的城中央。
下了车,第一站就来到了团氿。骑车环湖一周后,在湖边一处背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近距离的与团氿直面相向。凉风习习,蝉鸣入耳,荷花怒放,湖光潋滟。如果时间将在这一刻永远的凝固,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非仁非智者如我,亦钟好其间。山水之乐,视觉所见,大千气象,美不胜收。得之在心,乐之于情,寓之于酒,心清气爽,所以欣欣然,不知所以然也。
团氿在此,我又在哪里?如果生命可以融化,我愿意,把融化过滤后,干净的自己,汇入进团氿的怀里。
来到了今天主要的目的地,卢忠肃公祠。
我个人非常反感忠肃这个谥号,蕴含着满清政权,对抗清将领蔑视的成见。实际上,在卢象昇的家谱里面,他依然被称为忠烈公。忠烈,是南明皇帝赐予卢象昇的谥号,而忠肃,是杀死卢象昇的敌人的后代,乾隆皇帝给的谥号。何为肃?恭顺之意尔。
卢忠肃公祠,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此后多次在原址重修,上世纪五十年代,被政府改做他用。三十年后,重新恢复。
按照当年明月的说法,卢象昇有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管辖范围最大,官职最高的臣子。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度归属于卢象昇辖制的,有七个省,身为镇压叛匪的领袖,卢象昇几乎是与皇帝共天下。
卢象昇以抗击满清入侵起家,以剿灭闯匪而驰名,最终战死在抗击清兵的沙场上。实际上,纵然身为督师,三次受奉尚方宝剑,卢象昇的权力也是有限的,即使有,是象征性的权力。在明朝的政治管理模式中,和文官比起来,行伍的军官职位再高,权力再大,见了哪怕是爱自己官衔还要低的文职官员,还是要毕恭毕敬,做恭顺状。在军队里,将军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但是,随军太监是太上皇,真正的权力,很有可能,是握在太监的手里。
何为真男儿?文能安邦,武能杀敌,马革裹尸,盖棺定论。当然,只有死在抗击外族入侵的战场上,才称得起是民族英雄。打内战而死的人,谁都算不上是什么英雄。由此,卢公要比岳飞幸运一点了。同为39岁去世,卢象昇是战袍里面,穿着为父亲执孝的麻衣,而战死在抗击外侮的沙场上,而岳飞却是死在同族人的内斗中。相比,卢象昇更担得起忠烈这个词。
卢忠肃公祠正殿的对联特有意思,有廷麟乃成岳武穆,无嗣昌不过郭汾阳。杨廷麟和杨嗣昌,前者是卢象昇的至交好友,后者是暗害卢象昇的罪臣。卢象昇和岳飞郭子仪一样,在时间的长河中,个人的力量,又怎么能阻挡天下兴亡的历史洪流呢。
卢忠肃公祠不大,在祠内偶遇一位长者,就卢象昇的昇到底是哪个字,我们聊了起来。老人就是宜兴人,写过很多书,也参与过卢氏家谱的修订。交谈中,我们从卢象昇说起,从茗岭到观庄,从明史到清史稿,从卢象昇聊到周济,说起宜兴的世闻掌故,历史变迁,老人信手拈来,滔滔不绝,且主动为我拍照留念,邀我进群。可惜的是,卢忠肃公祠里的蚊子太不友好了,裸露在外的皮肉,被蚊子猛烈袭扰,实在有点顶不住了,只能和老人握手道别。
百度百科里,关于卢象昇的词条,最后一段文字,写的是,卢氏家族在卢象昇战死后,相继有百余人,前赴后继,死在抗击清兵的战场。名如血箭,字字锥心。
民族英雄,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芮老师告诉我,卢忠肃公祠几十米远的地方,就是周王庙,是供奉宜兴最早的名人,也是在历史上,名气最大的宜兴人周处的庙。来到这里,距离公示的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大门就紧闭了。
周王庙及其碑刻,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好在,宜兴,我还会再来的,龙背山,宜园,周王庙,都记录在我的打卡账户里了。
两个月后,再次来这里,来到宜博。一个县级市的博物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呢?
城市博物馆,是一座城市的历史,活的立体展示。了解一座城市,那就从这座城市的脉搏着手吧!
第二次来宜博,自然也会有针对性的参观了。特意把很大一部分的时间,安排在费玉樑夫妇的私人藏品展览上。费氏夫妇都是宜兴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去往荷兰教授武术,在那边打出了一片天地。费氏夫妇的藏品,以明清两代出口海外的瓷器为主,其中不乏大型的瓷器,也有出口海外之后,被重新加工改造的东西。琳琅满目,精巧绝伦。
而上次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参观的民俗风情展馆,更是让我有了别有洞天的惊叹。打破博物馆常态化的布置,把一座民居,整体迁移进了展馆。不仅有利于传统文化的保护,更能让参观者最直接地领略宜兴的建筑特色,能工巧匠的完美作品。
宜兴美术馆和宜博同在一座楼上。徐悲鸿,吴作人,钱松喦,尹瘦石,范宝文,近百年来,一个个光耀中国的画坛巨匠,居然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都来自宜兴。宜兴是一块神奇的沃土,神奇到让人难以置信。宜美馆藏的名家精品真迹非常多,尤其是尹瘦石馆,包括傅抱石丰子恺徐悲鸿郭沫若何香凝等大家,赠送给尹公的作品,就足以镇馆了。
我真的不懂书法绘画,在宜美游走一圈,且做附庸风雅吧。
清明期间,来宜兴参加宜兴马拉松比赛的时候,曾从荆邑大桥下跑过。这座雄伟却不失雅致的建筑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再次从大桥边路过,特意上了桥,拍下了这张照片,留作纪念。想念宜马,想念那些在宜兴的美好时光。
从宜博出来,也到了该返程的时间了。骑上车,走到大润发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饭都忘了吃。看来,精神的力量也可以充饥,貌似有可能是真的。
来宜兴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去大超市为自己采购生活用品。新杭的超市太小,而且质次价高,时常还会买到过期变质的东西。现实也倒逼着我们,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在新杭花钱。
偶见八佰伴,突然想起了艾敬,想起了那首《我的1997》,“八佰伴的衣服究竟怎么样”。究竟怎么样呢?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地方,只有亲历过,才会形成自己真实的感受。人生很长,长到连艾敬都不唱歌而改行画画了。没有什么是从一而终一成不变的,除了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和灵魂的尊重。
宜兴,秋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