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他,你做了自己的掘墓人。一切早已注定。 (菜七)
停尸房附近的操场僻静。她特意挑了这里儿。
两公里,三公里.....汗顺着她的脸颊,胳膊,脚踝,手腕,以及脑后扬起的长发摔在赭色塑胶粒上,她听见暴雨撞上瓦檐的碎裂声。
她讨厌脚下延伸的环形塑料跑道,因为它没有尽头,也没有起点。
她的步子越来越像老妇人的蹒跚。快到到五公里时,她噗地一声,像太阳下渐融的雪人,终于软软地扑向跑道边的一堆黄沙。
一只蟋蟀显然被她吓坏了,忘了鸣叫,朝她耳后跳着逃开。慌乱中,蟋蟀掉进她湿漉漉的后颈,她发出一声无力的惨叫。
随即,她后知后觉地抱着头,将脸扭向左边,趴在那堆燠热的沙堆上,放弃了抵抗。
第八次了。她明白,自己的期望是彻底落空了。每次跑完,腿部肌肉的酸胀都没能掩盖背部的隐隐作痛,漫延全身的汗流怎么也卷不走长在心底的阴郁。
男孩以决然的方式与她分开。
漫长的8天过去,她见到的每一片天空都没有云,每一个黎明都没有晨曦。一寸寸记忆的片段,漫长得像一望无垠的戈壁滩,铺天盖地的黄沙扑面而至,令她窒息。
为了那个她名誉上的男学生,化不开的时光凝固在她的心里了。
左侧一米外,一双红色的耐克运动鞋像跑道上那些塑料长出来的,忽然出现,它停在暗红的跑道上。
她的眼睛见到了鞋,鼻腔里钻进一股淡淡的酸味。但她却不能把这些与任何事、任何人挂钩。
一切,都是她眼中的空洞。她眼睁睁地瞪着红鞋子,依然像软塌塌的布娃娃那般俯卧着。
“咦,白老师?您这是......病了吗,怎么......“她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
含糊的话音如在远山轰隆的雷,裹挟躁动的空气,和红鞋一起靠近她。一只干爽的手贴上她的前额,一阵凉意。她闭上眼,几滴顺着耳根的泪逃进了沙子里。
”哎呀,白,白老师......您别使劲,我扶您起来。“
白洋呻吟了一声,算是回应。红鞋子后撤两步,一只手叉进她左腋下,往上一兜,白洋就站在了那堆沙子旁。
“您可真瘦,没来得及用两只手呢,像单手拎起地上一只篮球似的。”红运动鞋继续问,“白老师,您哪儿不舒服?”
她缓缓摇头,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那人抢上来,正准备扶她。白洋已经用右手抓拉大腿边的裤子,勉强站稳。
“是赵老师,啊,谢谢。”她把手撑在膝盖上,喘息了会儿,接着喃喃地说,“还好,就是跑得急了......"
赵立冬盯着她泛红的眼睛,良久,舒出一口气。低头踱了几步,停下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看她,又瞟一眼那堆凌乱的沙子。
他搓了搓脸,说,”噢?那就好,”他微眯了眼,目光柔和下来,接着道,“唔,流了汗,留了泪,会好过点儿.....有事,别自己一个人担着。其实,都在呢。“
白洋竭力和后背的疼痛,和摇撼身心的东西抗争,避免它们撕裂泪腺。她敷衍地点头,”嗯,嗯,好。“
赵立冬找了很多话题,白洋都是淡淡的嗯,啊,点头,摇头。他实在没理由留下,便转身向操场外走,却在走出十几米后突兀地回头说,”我知道一些刘磊的事。“
白洋扑地跌坐在地,脑袋里嗡嗡乱响。她没看见赵立冬几步跑近,也没力气感知身体被他揽进怀里。
白洋跌跌撞撞向停尸间方向走。她一边咬牙切齿地掐自己的大腿,一边咒骂了句什么。
要是赵立冬还在,一定会大吃一惊,他的黑框眼镜肯定能被皱起的鼻子挤掉。
年轻漂亮的女博士,女老师。满嘴和生殖器有关的粗话。这两者,不矛盾。
“去你妈的惊诧!”白洋对着天空,对着看不见的赵立冬吼道。
不可思议的是,白洋之前在他怀里眯了会儿。她真的需要进入一个怀抱,她太累了。
要不是被手机信息吵醒,说要讲电话,白洋真不知该如何离开这个短暂安放了疲惫的怀抱。
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白洋的内心在抗拒,身体在渴望。重要的是她睡了难得的一个好觉。可是,她的背痛没有放过她,再次加剧了。
白洋大口大口地呼气,来放松沉重的步子和僵直的后背。终于,她捱到了离停尸间门廊几十米的那颗枝叶繁茂的槭树下。
她按了按藏在前胸的那摞纸,仿佛那扎厚厚的信一层层叠加了推力。她”呃“地一声,被自己推倒。滚烫的身体倚倒在爬满褶皱的树干上。
如信里所说:
在生命荒漠的停尸间门口居然长出生命力旺盛的树木,就好像,我遇见你如同晨曦,尽管,后面会有黑夜......兴许,一切都是注定。
~待续~ (首更在个人公众号:caiqi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