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调的青春

这半年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暴躁。我在不断地找着各种理由来让我讨厌这所学校，这座城市，而不是这所学校以及这座城市令我讨厌。

去年9月底似乎签到了一份工作，在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坐长途火车的时候已经是11月中旬了，再也等不下去了，随即买了回广州的火车票。在广州中转期间，广大老朋友们一直跟在一起，呆了两天就回高州了，在高州期间和华工老铁打算回初中学校见一见居勇的，然而天气突变，居勇不忍我们冒着寒风小雨开半小时摩托车，就约定在我家，傍晚开小车来接我和华工仔出去买菜，再到他舅爹家杀鸡煮饭炒菜。席间要了点白酒，店里老板说这些白酒是60度的，但我和居勇一致认为16度都不到，我还调侃了一下酒量不太好的华工仔“醉了嘛！”

那天晚上居勇和我们说了很多，大抵是兄弟之间太久没见面了，还是在这种他本该在课堂上讲课华工仔该在广州我该在北京的时间聚在一起，着实出奇。从职业生涯规划，到理想爱情，所有能聊的都聊了。

春节之前趁着众多初中同学们都回来了，石龙仔们在水库举办了一场以聚会为目的的窑鸡盛宴，砌窑，搬柴，烧火，挖窑，吃鸡，每一事项都充满着欢声笑语。拍照又好，既庄重得像一项仪式，又随意得像一场儿戏。

这就是十年级别老伙计的神奇之处，没有什么欢声笑语是不可能的。

正月初六中午，我接到一位许久不联系的老伙计的电话，他家里来了另一群老伙计，其中一个是我大学的伙计，叫我去和他们一起吃饭。路途遥远，我担心路上交警查车，他直接叫表弟开车到我家楼下硬硬搭我出去了。

查实那天我家里发生了一点不太愉快的事情。我到他家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吃完饭了，而那群朋友们尚未酒过一巡，直接拉我入座，起手就给我来了玻璃杯，满上茅台国宾酒，每个人逐一敬上，大有十分钟之内把我喝倒之势，我一看台底，足足一箱白酒，要是这样被灌那肯定扑街。只是我也不是省油的灯，酒量虽比不上旁人，但据我观察我的口头功夫在桌子上还是数一数二的，随即摆出在北方学到的以酒礼宾大法，先是主陪副陪一说，上菜之地相对二位得喝，然后再串上主宾副宾未饮时作为四宾的我不该动杯等各种措辞，虽然一半是对的一半是瞎掰的，但也有效地挡过了千杯万口。尽管如此，这群伙计人数实在太多了，而我又抱着心事坐在那里，一兴之下也喝多了几杯，作为倒数第二个能稳着脚步离开饭桌的人，还是倒在了二楼沙发上从下午三点半睡到六点。过后晚上七点左右，那群伙计基本都散了，我留在他家看完烟火盛宴后，他本打算开车送我回家再回城里的，他呗爹果断接下了送我回家的任务，让他直接回开车回城里面就得了。我带着满身酒味回到家里并没有马上睡着，而是开始进入宿醉状态。但我仍然是开心的。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嘉铭了。就在两个月之前的事。我和他相识于2007年秋季，六年级升学前的补课阶段。他从市一小回到农村，学习成绩很不赖，而我当时在村里面也算是前排，在语文老师表扬谁做得好这方面一直竞争着，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语文老师表扬了另一个人100，他99，他随即拍案而起指着对方“怒气冲冲”，被老师点名批评后随即安静了下来。我又处于被班里一部分人针锋相对的阶段，他的短暂出现也算是带给我短暂的快乐回忆。秋季补课结束之后他又回城里面了，那时候并没有离别说再见的概念，所以并没有什么伤感。毕竟只是儿时小的玩伴而已。

小升初后，那群与我针锋相对的人和我的关系相继变好了，度过了欢脱的初一，初二期间，班里又出现了陈嘉铭，他又从城里面回到了农村。也许是大了两岁，我们都有了维持友谊的意识，在班里的来往并不减少，反而增多。他呗爹是学校里面的教师，这是当时他唯一害怕的人，我和他在提及此人的时候一直以“陈嘉爹”称呼。初二时他交了一群不太守纪律的朋友，和他们一起在校内做卖西饼的生意，期间得罪过不少同班同学，尽管他在公开场合和很多人大有打架之势，性格变得有点坏了，但他对我一直是兄弟的态度，从来没有恶意。我记得有一次他急于用钱，3块钱卖了24包西饼给别人，大中午被他头头指着diss，“我条底裤都系三蚊钱两条，你三蚊钱卖24包西饼给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追忆往事总是美好的，而追忆一个逝去之人的往事实在是痛苦。我大概记得高考之前，我们和大部队一起去爬了笔架山，拍了很多照片，有一大部分照片却因我的失误而弄丢了，这也一直是我被大部队们diss的槽点之一。而大学期间相见甚少，他出席的聚会越来越少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在城里面住了，没时间回来。我隐约记得他有一次开着一台黄色的女装摩托独自一人赶到春节聚会的大部队，样子非常滑稽，和我们有讲有笑。一切的迹象看来他都是乐观开朗的、身体健康的。只是今天我才知道，他一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病痛，只是不希望我们担心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而已。六年级时曾听他提及身体问题，但儿时对生离死别并没有概念，初中的时候目睹过他身上的手术长疤，只是当时年轻气盛，只觉得有疤痕的人很酷，而成熟之时，我再也没听过他提起身体大碍，我也把这一茬忘了，就算长期聚会不见他踪影我也未曾思考过是身体原因。直到今天，从伙计口中得知他高中期间大学期间过得太过于艰难，剧烈运动时间不超过10分钟、无意识晕倒、进口药物、广珠高铁、ICU，等等，我们从没听过他提及，他一直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只为了不让我们担心。而我对他的记忆，也永远定格在两个月前和他一起看烟花，黑夜里他的车开过那段斜坡后转右，我坐着陈嘉爹的车转左，我从来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年轻是美好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京广之间来回，可以说吃就吃的老千鸡煲，可以一个下午进白球，可以三点钟的麻将，四点钟的电影，五天的荒野行动和外卖，元宵节在花城广场看广州塔最艳丽的灯火，可以到现场看谭咏麟的演唱会。我在享受着年轻带来的美好，不曾了解你正在经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日复一日的祈祷没有给你自己带来光芒，你多么希望可以一直和老伙计们一起千奇百怪的相聚时光，那一定是你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因为我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便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一把手电照不到很远的地方，但却能照亮眼下的道路，一个伙计虽不能陪伴到永远，但他却能在你百无聊赖的时候陪你聊天夸下海口。近些年我们的联系虽然少了，但我们都知道十年友情是不会消失的，你我都永远活在对方的心中，我坚信你只是去了一个更欢乐的世界，去了一个没有病痛的世界，一个同样充满欢声笑的世界。

陈豪宇，陈嘉铭，陈翊嘉，一路走好。

2018年4月10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