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忘川，情彼岸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佛经》。

〈一〉

相传千年前一场浩劫波及六界，来自幽冥地狱的业火红莲生长蔓延在整片忘川河畔，妖艳绯红犹如鲜血染就，大火燃烧了一千年，死去的灵魂失去归所游离在人间。天界震怒，神怪罪下来，守护忘川河的叶妖沙华被夺走记忆打入轮回，生生世世受到诅咒。他死后，那生于彼岸的花妖曼珠自愿投入地狱，却因罪孽深重不得轮回，被众魔遣回后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便留她开在此路上，给死去的人们一个指引。

从那以后，隔着忘川河总能看见一朵鲜红的曼珠花独自盛开在黄泉路上，妖冶倾城却不见叶，地府门前常常传来她幽咽婉转的歌声，那声音似乎飘着花香，令闻者忆起生前，悲伤不绝。

“叶落花开花独艳

  世世轮回

  花叶空悲恋

  莫叹人间魂黯淡

  何知生死相怜远”

〈二〉

你可曾遇见过这样一个男子，千百年来守候在忘川河畔，心怀悲悯指引着各色灵魂走入轮回;你可曾守望过这样一个男子，温润眉眼里是那看淡生死的波澜不惊;你可曾爱过这样一个男子，他尝过你的泪水，日日在梦里呼唤着你的名字。

若是，你可愿化作一粒种子独自盛开在彼岸千年孤独，你可愿受尽诅咒只换一瞬为他起舞，你可愿徘徊在黄泉碧落只为等他一世经过。

我是曼珠，生长在彼岸，众魔对我望而却步，六界皆传，千年后曼珠花开，是躲不过的劫难。

彼岸荒凉而孤寂，我以为我本可以就这样守着黄泉的风蹉跎过无数岁月的，倘若我没有遇见沙华。

那是个乌云蔽日的阴天，一个僧人蓦然的出现在彼岸，他望见我，透彻的眼中竟带了一抹讶异：“我在红尘颠簸，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妖，你我既然相遇，便是有缘，我即将去往忘川，你可有何心愿？”

彼时年少，并不知道有些缘分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起落之间，就已经篆刻出了命运和过往。“我在这不见来路不明去处的彼岸已经几百年了，听闻忘川河畔有名引渡者，想必日月往复他也十分孤独，若你能开出一条彼岸通往忘川的路，让我望见他偶尔说说话，便没有其他心愿了。”

僧人果然信守承诺，隔着平静的忘川河，是一名清秀的男子，如金如锡，如圭如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想，自此以后我们两个人就在这黄泉路上做伴。夜里他引渡灵魂，白日里他就静静坐在河畔，听我唱歌，看我起舞，至少，我是这样以为。不记得日子过了多久，只记得自那以后，执念生根在梦的尽头，随着黄泉的风肆意生长，我想让他看到我开花的瞬间，看到我抽枝展瓣，花香缭绕不断。

时光转瞬，已是千年，我的花枝逐渐变的妖冶，额头一朵红莲的标记越来越明显，妖魔皆惊恐不已，千年劫难即将成真，天地间飞沙走石，彼岸越显萧索。

关于六界的传说，我不知因，所以不畏果，只是我还未曾看过人间，还未渡过忘川去看看他，我日夜思念的沙华。

沙华是孟婆告诉我的名字，孟婆说，从未见过如我这般痴情的花妖。

孟婆住在忘川河中，靠收藏人们的前尘记忆为生，我把一生的眼泪送与孟婆融入汤水，只求她渡我过河，在天亮前见沙华一面。

记不清在我身后绽开的硕红花瓣，记不清那日蔓延六界的熊熊烈火，只记得他将盛满我泪水的孟婆汤一饮而尽，青色的身影挡住天界的刑罚，转过身来眉眼如初。

他说：“曼珠，不要忘了我。”

〈三〉

我是叶妖沙华，生于忘川河畔，生生世世守候在幽冥地狱门前，负责接引那些死去的人们，渡他们走入轮回。

妖族寿命漫长，日升月落里看尽生死，过往千年的岁月如一汪静水平淡无奇，直到一个佛陀的出现。

那一日里，河水翻起红色的浪花，不知这佛陀生前在何处修行，竟从彼岸渡过忘川而来，面上本无喜亦无悲，却在看见我的时候仰头大笑，“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说罢纵身跃入轮回，我虽觉奇怪，却想他本不是凡尘中人，言语疯癫便不再多虑。

只是那天以后，我每日里都能看到一名女子，隔着长长的忘川河，绯红的衣裙连着漫天云霞衬着苍白的脸颊。我曾见过许多的灵魂，有君子高雅如空谷幽兰;有淑女窈窕如华美绸缎;有痴儿流连红尘难忘爱恨;亦有恶魔堕入深渊永世黑暗。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子，在这生死交接的黄泉路上，像是生生的开出了一朵花来，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幽冥地狱门前，我竟然闻见了花香，听见了歌声美妙。

岁月依旧，却不再暗淡无光，不用引渡的时候，我开始习惯静坐在河畔，看着彼岸那抹身影日日起舞，听曲声悠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幽冥之外的人间，春红褪去，山又白头。

年华流转，不知不觉又是千年，我开始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与现实相差无两，她的歌声，她的笑容，只除了在梦里，我吻到她冰冷的泪水，那泪水苦涩无边。我睁开眼睛，看见她蹚过忘川，一步步向我走来，风中裙琚飞扬，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终了只化作一句，“沙华，我来了。”

黎明的曙光照在她姣好的容颜上，三千青丝也随她舞动，千年的隔岸相望，换这一刹那的相拥。大片大片的红莲花开满河畔，铺天盖地的业火燃起，彼岸花开千年不败，地狱之火蔓延不绝，碧落黄泉不足令我留恋，只是如何能够忘却，有这样的一个女子，跨越忘川只为我而来。

孟婆说，曼珠倾尽平生眼泪熬成一碗汤，喝下去，来世第一抹记忆就是她的笑脸。我从不知道，她的泪竟比梦境里还要苦涩。那就让我受尽苦难坠入轮回，换她不再流泪。

黄泉之路走了千年，却不知这次，又是何人为我引渡。

〈四〉

彼岸的风依旧刺骨，忘川河水却已尽成红色，周围一切留给我的记忆越来越淡，只留沙华温柔的脸刻在骨髓深处，地狱门前的灵魂来来回回。

他走了，却为何不再归来。

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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