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摄影之禅

摄影禅,高兹华斯作品的两个看点

段炼

《大众摄影》2019年第5期


风景,摄影之禅_第1张图片

这篇短文一开始,我先请读者看一幅照片:这是一本英文书,名为《风景与西方艺术》(中译本封面相同),封面摄影是一株树干上绕着逆光透亮的螺旋形冰凌柱。

这是风景么?跟摄影艺术有关么?

这是英国艺术安迪·高兹华斯(AndyGoldsworthy,9156-)的地景艺术作品《重构冰凌》(1995)。所摄场景是冬季,太阳透过冰凌的逆光,渐渐升起,螺旋形冰凌柱即将融化;在阳光所示的时间进程中,冰凌绕树的图景即将消失。

这件作品是艺术家在冰天雪地里,用自己赤裸的双手将雪搓成冰凌柱,并缠绕在树干上而成。制作过程冷酷艰辛,而一旦做成,却任其消融。作者想说什么?在我看来,这件作品说的是一个过程,是以时间为符号的生命活动和艺术活动的过程。艺术家的此中用意,让我联想到藏传佛教中历经数天才能制成的坛城沙画曼陀罗。

佛家说:人生短暂,命运无常。

通常的地景艺术可以长久保存,也可在美术馆复制重现,便于人们观赏。高兹华斯的作品却不是这样,而是从制作完成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消失,不仅冰消雪融,也若他在春天将粉红的花瓣抛洒于流水,有“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意,而在秋天他将黄叶铺满地面,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之感。

于是,高兹华斯的作品便以摄影和录像的方式来呈现。正好,摄影的特长就是瞬间的固化,那些转瞬即逝的场景和图像,在摄影中得以保留和展现。换言之,摄影可以捕捉无常的时间,而这正是高兹华斯的重要观念。在此,高兹华斯作品的观念性,沟通了摄影与当代艺术,成为“摄影作为当代艺术”的一例。

高兹华斯深受禅宗思想的影响,其禅意来自日本,尤其是日本的园林艺术。与此相呼应,高兹华斯的艺术也与家学相关,而这家学则指向了自然秩序。高父是应用数学教授,艺术家自幼耳濡目染,从父亲的数学研究中洞悉了自然秩序之美,例如植物的几何结构和对称关系,皆揭示了自然形式同艺术形式的暗合。于是,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高兹华斯总要在自己的作品中发掘自然形式的秩序,并以艺术的节奏来揭示之。

无常是一种秩序,恰如著名悖论所示的真谛:万物皆变化,唯有“变”是不变的。这悖论既是禅宗之教,也是易道之教。

禅宗之教无言,易道之教示象。因此,我们可以用观照易经卦象的眼光,来观赏高兹华斯的摄影之禅。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高兹华斯在日本广受欢迎,在日本艺术界深入人心,而在西方艺术界,则给人高深莫测的神秘感。二战以后东方的禅宗精神在西方知识界广为流传,不少知识分子偏爱高兹华斯,因为他的作品在宁静的深刻中,给人一种很个人化的亲近感,使哲思成为审美。

对中国的摄影人来说,高兹华斯的艺术也会有亲近感,因为他的作品蕴含着禅宗和易道,符合中国知识分子的哲学和美感。与此文相配的是高兹华斯的一些作品,这让我们有机会从两个看点来窥其“摄影禅”的魅力:一是将这些作品看作摄影艺术,其主题是禅,二是透过摄影而将这些作品看作地景艺术,其主题仍然是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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