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七月
第二十八章：小水
27 信件
整整两年了，刚上大学时的那股兴奋劲已淡，写信的密度和广度明显下降。正如姜华说的，为什么要我写一封信给别人，别人才会写一封信给我？道理很简单，通过几封信后，中学时的旧已经念完，进入大学的新也说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平淡。平平淡淡，三点一线的生活，大同小异，学习学习，心里憋屈憋屈，说不清，道不明，犹如大海的潮汐，白天落下去，晚上涨起来，种种感受，很难用语言表达，更难写信交流。所以，要么是更深刻的交流，要么就停止通信——表面问候的格式化信件，不写也罢。一个人的时候，想魏雪的时候，会拿出魏雪的信来看，惊异于她的飘忽不定，情感曲折。我相信正如她自己说的，她是一个深情的女子，又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她的摇摆、矛盾是外界力量使然。偶尔也会看看其他同学的信件。一个明显的感觉是：青春在快速流逝，蓬勃的朝气和真情，像春天的花朵，怒放之后在逐渐淡灭……
●想你的日子
再一次被秋天击中
被辽阔的思念笼罩
紧紧收起的心
是如此瘦小
随时会离开胸腔
化一只小鸟
追随雁翅的痕迹
把天边的你寻找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心灵的小鸟
飞来又飞去
在思念的天空
数不清想你的日子
想你的日子
是所有的日子
想你的日子
是快乐的日子
那么忧伤，那么美好
就像洁白的羽毛
一片一片
落进我空荡的心巢
下面就是我两年来收到的一些重要信件。
叶琳的来信：
李禾同学：你好！
一切都好吧？甚念。
上次收到你的来信未及时回信，很抱歉。对你的谏言和关心我深表谢意！实际上，近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并不全归结于你所指的，我并不会因此而记恨他。这种事乃人之常情，我们皆非苦行僧，不会不考虑这人生最幸福又最折磨人的事。王超提出这事在我意料之外，我觉得对我来说太突然了。人生大事不可轻率，我不能立即答复他。当时，我确实态度不太好，伤了他的心。他能向我求爱，说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而我断然回绝，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他一定很痛苦，但我无法。过后我又反复考虑，我也觉得他的人品好，事业心强，我对他一直有好感，但不会发展到这种关系上。也并非我心高、挑剔，只是我的性格外向，天性好动，似乎和他相差迥然，我心中的偶像与他的距离比较大（我主要指性格和气质）。我觉得接受一个不强烈爱他的人的爱对双方都是极大的不尊，也意味着不幸。我虽然这方面的知识经验不多，但从许多人的教训中我想，我要珍惜我的青春，谨慎处事——为了我和别人的幸福。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是借口，或者认为我是攀附门第等等，我衷心地希望你能理解我、谅解我！他既是你的挚友，你也不要替他惋惜，请你好好地开导他，帮助他解脱苦闷。我也是很痛苦的。看到我的好同学因我难过，我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原谅我吧，我的同学，我的朋友！
元旦马上到了，我们学校的活动很丰富，你们也一样吧？我们二月二日放假，你们可能早些。真遗憾，不能同行，只有假期再找时间见面玩了。
祝新年快乐！
叶琳
1985.12.25
李禾：你好！
你一定在生我的气，或许是以为我在生气吧。我想我给你说清楚之后你也就不会生我的气了吧。对于王超给我的来信，尽管他话语冷漠、态度伤人，我都不在乎，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要使我处于他的境况，我可能比他更不客气。我不生他的气，也绝不会生他的气，他的冷漠、消极情绪都是因为我，我甚至对他产生了负疚心理，想起他老觉得很难受。我不是不想过去，我心情极坏，很想过去找你们聊聊。可是我不能来，我已两周没上课了。由于生病，我什么也干不了，天天跑医院。本来要做手术，我爸来后领我又做了一些检查，决定保守治疗，吃药观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腹部长了两个內痣，有时会痛，没什么了不起。做手术也是小手术，没什么危险，但考虑到会影响学习等等，所以就先不做，等放暑假再说吧。
至今王超也未给姜华去信，他肯定很生他的气，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昨天我收到姜华的来信，他的情绪也不好，思想压力很大。唉，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有点恨我自己。
你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我很累很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能谅解吗？
祝：快乐！
叶琳
86.5.18
李禾：你好！
感谢你为我操心，你对我的友情我是感激不尽的。然而，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没办法，我也不希望这样。我和王超的事算是结束了，因为我不想委曲求全，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所以我不想欺骗他，也不能欺骗我自己。对于姜华，说真的，我是比较喜欢的，他们俩的不同点正是我想要的。我和姜华经过近两年的通信交往和假期几次仓促交谈，确实互相产生了感情。他的来信流露了他的心思，我也有些动心，加上几位知心朋友的促成，我不顾少女的羞涩和可想象的一切阻力，向他作了表白——按照他的意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然而，我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那么地优柔寡断，顾虑重重，完全是对我不信任。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说出那种想法？也许是我误会了他，自作多情。我觉得我现在失去了自尊，没脸再见他。我也让你看了他上次给我来信的一些内容，即使再笨的傻瓜也能看出他的意思。我想不会是我的错觉，而且他要我给他作出明确答复，你也劝我立即答复。然而我一片春心换回的竟是不想连累我，不想让我为他受苦，可以永远做姐弟，云云，你说他这不是在捉弄我吗？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更可气的是他说我的答复使他得到了死亡判决书。My god!太可怕了，如果这样，我不成罪人了。他可能有他的难处，他也顾虑他和王超的关系，等等，原因很多很多，算了，不说了，总之，我很幼稚，遇事欠考虑，我不怪他，只怪我自己无知。也白费了好心人的一片心意。以后，恐怕连一般的同学关系也难维持了。我想爱谁是谁，该怎样怎样，我有我的选择，他也有他的选择，人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收到他的信时，我哭了一下午，一晚上，第二天到教室上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像一块木头。下课后未吃饭就上床睡觉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事情真正落到自己头上才体会到这种深深的痛苦的滋味。这是我的初恋，我的第一次！初恋就失败了，我的爱情肯定不会顺利。不管怎样我不委屈别人也不祈求别人，我要追回我失去的自尊！就让这一切永远埋藏在心底吧。我不知说些什么，言不达意，请你原谅。下次再谈。
祝好！
叶琳
87.3.21
李禾：你好！
刚开学不很忙吧？听说你二十号就到学校了，我是二十七号回学校的。洗衣服、床单、被子，整理东西，直到今天才正式上课。本想到你们学校去玩，但因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干了一点活，累了一下，天气又热，可气的老毛病又复发了——所以一直呆在宿舍里。以后再找时间过去看你们吧。假期我一直有事，到你家也未去成，只到双石铺的几个同学家走动了一下。
你大概已听说了吧？我和姜华的事家里知道后坚决反对，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父亲在我临走的前两天又和我谈了一次话，不让我和姜华继续来往，要我趁早结束。原因很多，以后再给你讲吧。我也没办法说服他们，我爸现在身体不好，脾气很差，不能生气。他们的态度很坚决，给我的压力很大，所以整个假期我一直是在矛盾和苦恼中度过的。姜华未敢到我家去，我也不敢去找他。只在何建文家见了两次面，简单地谈了谈。我现在对他的感觉很朦胧，说不清。很奇怪，写信时的热烈，面对真人时却飘散在内心深处，很难集中释放出来。姜华计划九月四号来西安玩几天，来了也可以再谈谈，了解了解。四号下午我有一节新开的试验课，要分组、确定人选、编号，等等，走不开，你去火车站接他吧。谢谢！
问好！
叶琳！
87.8.31
李禾：你好！
我觉得你过于敏感，联想也太丰富了吧。本来一句无关要紧的话，甚至根本联系不到你的话，还让我来给你解释半天。看来不解释也不行，谁让我这么不会说话呢？你引用的我的话是“别人表面上都是为你好，其实都是希望你倒霉”，可我记得我的原话是“别人在当面都说好，其实还不是希望你倒霉。”况且，说这句话的前提是你问我别的同学是什么看法时，我的回答。这里说的是“别人”，我从未把你当“别人”，也许你不这么认为。我已感觉到你对我的态度的变化，如果你真觉得看错了人，真觉得我不是“一个真正懂得名誉、原则及义务的真实含义”的浅薄之人，那么你不值得因我生气，更不值得为我“感到痛心”。我自己并没有觉得我让你如此痛心，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也许我有时的态度和言辞对你有所不尊，你知道的，那是性格问题，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以前你和邓辉来玩，说真的，我自己也认为我很冷漠甚至是无礼，但这是对他的无礼的还击。作为一个男子汉为什么要在背后损坏我的名誉，侮辱我的人格？我想他能在背后偷偷摸摸地做，那么我就敢在当面蔑视他。我对他的成见由来已久，所以每次只要有他，我就高兴不起来，态度马上恶劣，可能误伤了你。但从我心底里讲，不管我的事怎样结果，我都很感谢你。现在事已这样，我想你最好不要再管了，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你确实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不清楚我内心的想法。我真的太草率，头脑太简单。关于姜华我了解的确实太少，他的优点是什么，缺点又是什么，我很难说出来。家里的压力很大，我父亲可不是慢慢可以含糊过去的人，他已明确告诉我，如果我和姜华继续发展，那么大学就不要再上了，家里不再负担我上学的费用。开始我还不在乎，后来不得不重新考虑。你不知道，这个暑假我过得有多悲惨。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你是有知识的人，相信你能体会到感情的重要性和微妙性，也许你觉得我真像你说的那样“以轻率地、漫不经心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感情”，不管你怎么认为，我始终认为感情不能凑合、将就。我自己的路自己走，用不着别人来为我担心，更不能容忍别人对我妄加指责。我活着不是为了迎合别人，而是要自己生活。你可以骂我，指责我，但我对别人的言行不感兴趣。况且，我没给别人指责我的权力。我知道你有涵养，有深度，更不乏文字功夫，但可惜似乎缺少些“理解力”。我审查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很仔细也很深刻，否则，我为什么会失眠，会苦恼，会憔悴？我知道我有对不起别人的地方。我对不起邓辉，是他先对不起我；我对不起王超，是因为我对他的感情没有爱的成分；我对不起姜华，是我对他动了心，又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我对不起你，是因为态度不热情，说话不慎重；我对不起我自己，是因为我简单、幼稚，不能把握自己的感情。我已得到了惩罚。你们还要怎么惩罚我，尽管来吧，我绝不回避。
你不必难过，不必为我痛心，只当我是一个坏人而可不屑一顾吧！
祝一切如意！
叶琳
87.9.16
李禾：你好！
来信收到，内情尽知。不知你现在是否已康复，甚念。中秋节过得好吧？但愿你生活愉快。
我回家呆了一周，要不是父母催促，我还不想返校。我怕回校的学习、生活，我讨厌和别人接触，更烦别人跟我谈及个人感情问题。我需要冷静，好好让内心静一静，我不想再折腾了。父母让我回家的目的我早就知道，还是为了我和姜华的事。他们的态度依然是坚决反对。看着他们那辛劳、操心、憔悴的样子，我不忍心再伤他们的心，只能答应他们现在不再考虑这事，毕业以后再说。他们讲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只能默默地伤心，表面上还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在家休息了几天，回到学校又有更重的负担：马上要进行全国十所重点师范院校“物理化学”统考，但我不知道我究竟学了些什么。
关于你我的前两封信，请不必再想更多。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当时咱们可能都有些冲动，尤其是我爱耍小孩子脾气。其实，过去后，我也觉得没什么，我不会把这小小的磨擦放在心上。我们毕竟是老同学，好朋友，而且自始至终你给我的感觉和印象都不错，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恨你。现在你可能了解我了吧，我不会待人处事，也很自私，容不得别人，感情脆弱……总之，我想你们都认为我很坏吧，但没办法，本人生来如此，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了。世界就是由各种各样的人和物组成的，何必老和自己过不去呢。至于别人和我过不去，那更是无所谓的事了。唉，我又发起牢骚来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向你发的，只是自嘲而已。
衷心希望你不要为那些小事过多费心，愉快轻松地学习、生活，不要像我一样窝囊。
叶琳
87.10.9晚
姜华的来信。
李禾吾友：你好！
学习、生活，一切都好吧？
我不知该怎样感激你才好！在我万分寂寞的时候，是你，第一个给我写信，给我安慰。接到你的来信的时刻，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感到快乐的时刻！
离开故土、亲朋好友已快20天了，虽然路途遥远，又孤身一人，但一切都还顺利。到校后应该是高兴的，然而，我却陷入了无限的痛苦之中。报到后，学校发给我们一个临时出入证和新生入学规则，我一看心情就顿时紧张起来。我还不是正式学生啊！这些天，我就像惊弓之鸟，心情更像大海的波涛，总是难以平静。
我想家、想亲人，更想朋友。我多么想给你们写信啊！然而，当我提笔的时候，笔似乎比平时重千斤。我怕，我怕又像去年那样在一个月后被退回去……这些天，我一直在痛苦中度过。我甚至想到了退学，想到了死，但这些想法本来就不属于我，当然也不能战胜我。说真的，我不想呆在上海，我想和你们呆在一起，呆在古城西安。至于死，我是不忍的。我留恋父母、亲人、同学、朋友，留恋十九岁的青春韶华，留恋这个既好又令人厌恶的大千世界。盼信，盼信！然而，却又总使我失望。每天，我都会问有没有我的信，每天都没有。痛苦之余，我又安慰自己，责备自己。我不写信，谁又会给我写信呢？过错在我，好吧，等学生证发下来，我再挨个写信请安好了。
同济大学是老牌大学，建校七十八年，师资雄厚，环境优美。目前在校学生一万多人，85级新生两千多人，大都来自南方各省，高手如云，原来想进校后领尖拔头，现在看来几近痴人说梦。十八个系，几十个专业，建筑系闻名海内外。在这样的环境中，顿感自己渺小，资质贫乏，在以后的日子里，是否能站稳脚跟，都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唉，愿君好自为之，不要像我这么落魄。
祝万事如意，如乘东风！
友：姜华
1985.9.22于沪
李禾挚友：你好！
来信收悉。你们十一经历的事，非常好，我既振奋又开心，可惜我没机会参与其中。上海这边一直是静悄悄的。
你信上提到的事，叶琳来信也提到了。我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竟然给她当了多年的“弟弟”。突然多了一个“姐姐”，而且是叶琳，说实话，我非常开心和激动！我有两个姐姐，她们很爱我，我也爱她们。你也有几个姐姐，她们对你的爱，你肯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但是，等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有一些担心。我很怕……
王超是我的大哥。他上大学走了之后，经常给我写信，鼓励我好好学习，专心致志，努力考上大学。经常提醒我不要做其它事情，尤其是不要干越轨的事情。开始我不知道他是啥意思，问他，他就直接说了：不要谈恋爱。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们很少和女生说话，脑子里除了考大学，什么想法都没有，怎么可能谈恋爱？我立即写信述说了自己的冤屈，态度很坚决，因为我的心是纯洁的，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事情发生。他写信给我道歉，让我不要介意，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也不再多说，只是一直觉得蹊跷。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既然已经几年了，虽然男生包括我自己毫不知情，但女生，尤其是与叶琳关系密切的女生，未必没有人知道。一旦有女生知道，王超的妹妹（比我们低一级）就有可能知道，王超就自然知道了。所以，他才煞费苦心地，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不要干越轨的事。
叶琳现在明说了这件事，我也答应了她。我保证好好做一个弟弟，弟弟不可能对姐姐起非分之想。我只是担心，假如王超的爱是一厢情愿的，他和叶琳最终走不到一起，他会不会归罪于我，怀疑我从中捣乱？如果真是这样，多年的友谊暂且不说，我们很可能就此成为仇人。
事情真的很麻烦，剪不断，理还乱……我该怎么办？
与君短相聚，
纯真结友谊。
与君长相会，
却是在梦里。
祝好！
姜华
1985.10.12于沪
李禾挚友：你好！
没有及时回信，不会生气吧？十分感谢你的热情帮助。现在，我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此事今后如何发展，我都置之度外；不管王超怎样怀疑、嫉恨我，我也置之不理。当然，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所以绝对不会生他的气，仍然以诚挚的态度对待我们的友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想最终他是会明白过来的。
不知道你感觉怎样，我总感到精神十分空虚。学习、学习，这生活确实太单调了!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上前线去打仗。我做梦都想成为一名军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至今还留恋刚进校时的一周军训生活，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惆怅。我想，生活单调，可能也是造成精神空虚的一个原因吧。谈论异性，想异性，渴望得到爱情，得到女性的关怀。精神越空虚，谈论得就越频繁，要求也越迫切。每当晚上熄灯之后，大家就急切地开始谈论异性话题，不免要说一些黄话，以求得一点刺激，证明各自的见识。
星期六、日晚上，校园林荫下的一对对情侣，窃窃私语，身手相拥；舞厅里悠扬的旋律中翩翩起舞的人流，轻盈的舞姿，实在叫人嫉妒不已。而我，却只能是：
奇花丛旁秋风劲，垂首四顾无一人；
快步疾走回寝去，及早梦中归故里。
对不起，献丑啦。我现在是：
人已定型心未死，只恨不能从军戎；
有朝一日春风到，千里江山任驰骋。
同时也是：
风劲雨骤欲断魂，无限相思无限情；
昔日此时亦此景，携手同步在凤中。
请原谅，没心事看书，胡乱地诌了几句。
姜华
1985.11.3于沪
李禾挚友：你好
生活一定很愉快吧？
看完你的来信，我的心情很久难以平静。算我运气不坏，交上了你这样的朋友。有你为友，我怎么会寂寞呢？
我很惭愧，我太幼稚了，对生活的认识太肤浅了。相反，你的认识却是那么深刻。以后望你能不吝赐教，将感激不尽。我要在抓紧学习的同时，尽量丰富自己的生活阅历，以免因常识和兴趣匮乏，而使漫长的人生无聊透顶。
王超来信说他向叶琳表白了，遭到了叶琳的拒绝。这事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怪我，怀疑我是“第三者”？当然，他表面上肯定不会表露出来，心里到底恨不恨，别人也很难知道。不过，我并不担心，我和他会化友为敌，因为事实终将证明我绝不是“第三者”。这件事也许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对她的爱由来已久，他沉得太深了。你们在他身边的朋友，要多多安慰他，不要让他太痛苦了。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爱情不是单相思，一厢情愿是得不到爱情的，这些道理，我想他一定明白。
开学近三个月来，由于思念家人、朋友，课程落下不少。今后，我将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至少保持在班里的中上水平，否则会愧对父老乡亲的。
祝愉快！
姜华
1985.11.23
李禾挚友：你好
放假前收到你的信，忙着考试——平时没下功夫，只有靠临阵磨枪了——，本想考完试给你回信，等到考完试，又想等信到的时候，你们可能已经放假回家了，干脆假期见面聊。没想到阴差阳错，寒假里却没机会见面……一晃，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时常想写信，但到提笔，往往又不知说什么，所以一拖再拖。
我现在一切都好，基本上适应了大学的生活，同学们一个个逐渐显现出了他们可爱的一面，掺杂其中，慢慢地也感受到了生活的快乐。尽管由于没有拿到奖学金，心里难过了一阵子，现在也想开了。正如你所说的，咱们是吃秦岭山中的硬水长大的，浑身都是硬骨头，要想让我讨好谁，靠巴结人过日子，那是绝对没门的！我们应该有这种骨气，也要靠这点骨气继续生活下去。
这学期我们新开了三门课：党史、德语和劳动。不知你们有没有劳动课？劳动对我们这些从小劳动惯了的人来说，不是什么事。正好有时间去野外走走，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想想自己的小心事。当然希望有一位姑娘，陪伴在左右，说说话，逛逛街……但却始终没有勇气追求。说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追求，这方面毫无经验。何况，之前的老同学天各一方，新的同学，女生非常少，而且大都是专心学习的“正义之士”，根本不能有非分之想。因此，空有想法，没处实施，时间一长，也就淡了。听到别人谈论这方面的事情，也一笑了之，慢慢避开。
下周我们班要去春游。计划去南翔，我原以为会去苏州的，现在看来是估计错了。等到春游回来，我再把沿途见到的新鲜事告诉你。我想，西安的老同学也会组织一次春游吧？如果真是这样，请写信告诉聚会的情况，让在天边的我也分享一点大家的快乐。
新春快乐！
姜华
1986.3.16
李禾挚友：你好！
时间过得快，一下子就到6月底了。今年很懒，除了按时上课下课，做作业，整天没精打采的，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信更是不想写（也不是不想写，有很多想法，不知该怎么表达），一恍惚，一个学期就过完了。
也许真如你所说，青春的活力被抑制住了，就像秦岭山中活奔乱跳的小溪，一下子到了水库里，被大坝拦住，整个变成了一潭死水。面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园、陌生的人群，我们内心里很害怕，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是本能反应，因为我们从小生长在山里，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我时常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顾虑，老是怕某一个言行不妥，被人笑话，或造成什么损失。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有一些同学那样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得意洋洋，甚至为所欲为呢？
走出一个人的世界，走出旧的原来的生活，融入新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谈一场恋爱。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对，但似乎觉得有一些道理。有机会的话，兄弟你赶快开始吧。有了新的体验和经验，可以的话就分享一二，以慰我孤漠的心灵。我这方面比较迟钝，不会和女生交往，一说话就脸红，而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暑假一定要找机会见一面，我们已经分别一年多，见了面一定有很多话聊。
祝好！
姜华
1986.6.28
李禾挚友：你好！
国庆节过得很愉快吧？我过得比较无聊。两天哪里都没去，全呆在学校，睡觉或打扑克。据说外滩的夜景是迷人的，但我却一直没心思去欣赏。不知什么原因，同宿舍的几位兄弟也一直没去。我想古城西安的节日应该更迷人，秋意浓郁，同学情厚，一起逛逛，其乐融融。
你说顺其自然，从心出发。你说我最了解她的感情，世间真情难觅，可遇不可求，遇到了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分，一定要全力珍惜。是的，在我心中，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坚强而有毅力，聪明智慧，大方可爱，具有相当的魅力，不经意中已被她深深吸引。她拒绝王超（王超来信说，事情是他先挑明的，但她没同意）后，我也曾很有想法，但很快就破灭了。说心里话，我喜欢她，尊敬她，佩服她。所以当她说她已在她们的小圈子里给我当了几年“姐姐”（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异议就默许了。你知道的，我有两个姐姐，我们一直情同手足，从小就在姐姐们的爱护下成长，彼此感情非常深厚。为什么还要认她为姐姐呢？因为我像爱护自己的姐姐一样爱着她。高中时，咱们经常开王超的玩笑，原以为他们青梅竹马可以真的成为一对，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她却没有此意。王超是很痴情的，虽然遭到拒绝，至今却还恋着她，她占据他的心已经很多年，退出来决非易事，你和王超是对门，经常见面，应该更了解他。所以，我不愿意伤害王超。他前几天来信说，到了四年级，他还会再次向她表白。如果我现在扑上去，快自己意，伤朋友情，是否有点不道德，不够哥们？
她也同样是喜欢我的，她在一封信中曾这样说过。我不知道这是表白还是指其它方面，所以未敢逾越雷池，主动接招。如果她真的是向我表白，而我却没有任何表示，这不是大大伤了她的自尊心么？当时看信时我没太留意，只扫一眼就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大错可能已经铸成。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此的伤害，她一定不会原谅我。其实，我们通信也不频繁，我每次去信都把她尊为亲姐姐，她每次来信也如同关心亲弟弟那样关怀我，安慰我。她拒绝王超后，我心里也很不好受，甚至在心里责备她太无情了。人家真诚地爱你，全心全意这么多年，关系也一直很好，也都是大学生，为什么拒绝人家呢？王超很不错，在中学一直是班长大哥，据我所知他一直是很多女生的心中偶像，怎么就配不上你叶琳了呢？这或许就是爱情和友情的区别，是爱情折磨人的地方吧。
我真诚地告诉你，我现在还是一个“弟弟”，还没有陷进去，也不想陷进去（我指的是现在），否则，我不但有可能失去珍贵的友谊，而且可能承受由此而起的巨大痛苦。至于以后怎么办，看事态发展而论吧，起码要等到王超再次表白结果出来之后，在这之前，我不能有任何行动。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以后咱们谁也不要再提及此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可能会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甚至变成单相思。这学期还未给她去信，若有机会，请代我问好她。
祝好！
姜华
1986.10.5草于沪
李禾挚友：你好！
来信收到了。很后悔寒假留在学校，无聊、孤独、无所事事，多的时间只好在睡眠中度过了。我想，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我在上海等你，但你却没来。你东行，到了离上海很近的地方，却折回去了。
没想到你发展的这么快，一点也没想到！我一人在外，消息不灵，你一点气也没透，完全蒙我在鼓里。不过，这是个天大的惊喜，尽管有一点点美中不足，但依然令我喜得有点惊慌失措！魏雪是个好姑娘。虽然同学几年，几乎没什么交往，但凭观察判断，她是一个文静内秀很有主见的女孩子，长相身材都非常好，学习也非常好。你们能够发展，是天意，仔细想想，你们相近的地方似乎还不少。这次，她能够叫你千里迢迢去她家，拜见她父母，足见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喜欢你。家里反对也正常，我们自小生野里，土生土长，难免土气呆板，过不了城里人的法眼。但这是暂时的，等到大学毕业，通过四年的知识熏陶，城里生活的实践，我们身上的土气会越来越少，很快会闪发出熠熠光辉的知识分子气质。到那时，他们就会实实在在地接纳你、喜欢你。所以，你现在不要难过，不要有丝毫的气馁，坚持住，积极修炼自己：用知识武装我们的头脑，改变我们的精神，同时再用锻炼强健我们的体魄，争取下次见面，给他们一个全新的形象，让他们刮目相看，满心欢喜。
我也开始行动了，她表示愿意共同浇灌那朵含苞待放的花。第一封信发出的第六天，我收到了她的回信。当时我刚从教室画完图回来，端起饭碗吃了一口饭。我高兴得要死！谁知看完信，却似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浑身都凉透了。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那封信上了，谁知得到的却是“死亡判决书”。我痛苦极了，真没想到等到的却是那样的回答。你猜她说了什么？她说：“难到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没有友谊了吗？”“难道男女之间的交往一定要是爱情吗？”“我们是好朋友，甚至还是姐弟……”等等，我气愤得把信烧了。那几天我一点精神都没有，像霜打了的茄子，干什么都没劲。我猜那可能是个误会，她不会这么快答应我的，也不会在收到我的信的当天就回信给我，按道理她会考虑几天。但也难说这不是她的真实态度，她很聪明，反应比别人快许多……恍恍惚惚过了几天，十四号，也就是上周末，又收到了她的信。她答应愿意发展下去，我又高兴得要死！整个早上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太兴奋了！于是，那封信陪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一个从未有过的愉快的周末。我希望这个周末会无限延长，到一生一世！
我不会安慰人，我们山里人都很实诚，脑子转得慢，我们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兄弟，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必将迎来鲜红的太阳和满天彩霞！
祝你成功！
姜华
1987.3.16草于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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