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山记

      登万华山是八年前的事。许多年以后，万华山却是我心中永远的神山。

      那一年因为受汶川地震影响，再加上西安的房地产业一直都处于低迷的状态。公司开发的楼盘卖不出去，一度陷入困境之中。总想会有转机出现，员工又不能解散。怎么办？我说那就爬山！爬山可以锻炼员工的体质，还可以提高员工的士气，也能增强团队的凝聚力。西安得天独厚，秦岭北麓千峰万壑，峰谷相连，有七十二峪，没有几年的工夫是攀爬不完的。我是秦岭山水的沉迷者，那年整个夏天从东到西，先后登上了华山峪、清峪、辋峪、东汤峪、库峪、小峪、太乙峪、石砭峪、子午峪、沣峪、祥峪、高冠峪、太平峪、涝峪、西汤峪等，只要是有人去过的峪或山都要游荡一番。搞笑的是，到了七月下旬，正是酷暑难当，经人介绍或知道的峪都攀爬完了，见西安环山路上有一指示牌是玉山，在蓝田县境内。我们收拾好行囊，带着大队人马向着玉山出发了。在蓝田县玉山镇转了几个来回，直到吃午饭时才搞清楚，玉山并非是山，只是一个地名而已。不过也没有白来这一趟，这里山岭纵横，河流众多，玉山镇境内有峒峪河、清峪河和灞河穿流而过，均属于灞河水系中上游。距玉山南侧不远处的灞源镇麻家坡是灞河的源头。灞河古称滋水，春秋时秦穆公不断向外扩张，称霸西戎后改名霸水。灞河是西安的母亲河，我们开发的楼盘项目位于灞河下游，员工们对灞河的走向和流经区域总算搞清楚了。

        正在玉山镇一处农家乐吃午饭时，我的一位老朋友阿隆打来电话，说从沣峪进山后，有一座万华山，攀登难度较大。他在沣峪王家沟避暑时认识了房东老吕，谈及到我爱爬山，老吕说让我来爬一回他们村边上的万华山！我们的几辆车立刻掉头向西，朝着沣峪方向奔去。午后三点多在沣峪沟口与阿隆和张龙会合。阿隆早给山里的老吕打过电话了，那边已经开始准备晩餐了。

      沣峪位于西安市西南部，是长安八大峪之首，因沣河从这里流出而得名，沣河最终流入渭河。沣峪长三四十千米，210国道从峪里驶过，西康高速没有建成通车以前，这里是通往陕南和川东地区的要道。

      十几天以前，我们曾用几天时间在沣峪里消暑，涉足了净业寺、观音山、石峡沟、石羊关、大坝沟、九龙潭、青华山等景区。员工们爬山，戏水、吃农家乐，玩得不亦乐乎。谁知道在这方圆几十千米的沟壑山峦中，竟然还隐藏着一座神秘的万华山！

      沣河在峡谷中蜿蜒流淌，许多游人在清澈见底的溪流中戏水纳凉。我们在松花沟岔路口与210国道分道扬镳，左拐进入一条土路，由东南方向行驶。通往王家沟的山道狭隘崎岖，几辆车跟在阿隆的车后，小心翼翼地缓慢行驶。过了碾子坪再南下不久即到了路的尽头。车子在一处地势较平坦的草坪上停下来。从一栋坐东朝西的客栈里走出一位身体偏瘦的中年人，一边招呼着我们停车，一边与阿隆打着招呼。阿隆将他介绍给我。他就是王家沟的老吕，一个很能干的人，从春到秋，每年都在这里开着农家乐。客栈两旁是用草席搭建的简易餐厅和棋牌亭。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客栈门前的一条小溪潺潺流淌，南面就是万华山。

      老吕说村里为了方便游客爬万华山，专门从沣峪松花沟往王家沟修了这条简易的山道。几十个人突然出现在山间，王家沟顿时成了欢乐谷。有的三五成群在凉棚打牌，有的喝茶聊天，有的在小溪旁戏水，这里真是纳凉避暑的天堂。

      下午五点开饭，老吕非常利落，将四五桌农家饭摆在凉棚里。端上来的有红烧黑猪肉、土鸡炖山药、清蒸红鳟鱼、清炒豆腐等十几道菜，主食是锅盔和米饭。老吕的烧豆腐很筋道，我喜欢吃，又让烧了一盘。原来豆腐是老吕自家现做的。我给老吕敬酒的时候，打问了一下万华山的情况。老吕告诉我，万华山还没有开发出来，上山只有一条小路，必须得有向导，否则会迷失方向。不过不用担心，明天早上上万华山，由他当向导。老吕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孩童时代经常爬万华山，这十里八乡的一草一木，他谈起来如数家珍。

      山里黑得早，七点多钟就已经视线模糊了。

      山里人睡觉早，借着酒意，我九点多就进入梦乡。

      次日早上我四点多醒来，开始挨个儿敲门，叫醒大家。

      老吕将煮鸡蛋、榨菜、锅盔以及矿泉水拿出来分发给每个人。

      五点钟开始上山，天也麻麻亮了。山谷两壁陡立，可隐隐听见石下的水流声。我与老吕走在前面。我拄着手杖，老吕掂着长棍。几乎没有路，面对的是齐腰的杂草灌木，我和老吕成了开道先锋。很快裤子就被露水打湿了，衣服上沾满泥土，走路都感到费劲。山林中植被丰厚，森林繁茂，完全是一种原始森林的状态。密林中地形复杂，越走越陡。虽说我是爬山的行家，但遇上这样充满野性的深山幽谷，还是感到兴奋不已。没有石阶，也没有路标，跟着老吕蹚水翻沟，走了大约四五十分钟时，殿后的小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我说，阿隆和张龙掉队了，其他大部分人马都下山回客栈去搓麻将了。阿隆和张龙这＂两条龙＂都是体重过100公斤的大胖子，肯定吃不消。没想到其他年轻人在万华山面前望而生畏、至而却步了。在剩下的十位登山者中，只有我和老吕是年过半百的半大老头儿，其余的都是清一色的＂八零后＂。

        万华山位于沣峪喂子坪河道东侧，与观音山相对，海拔1988米，是沣峪沟内最高的山峰。老吕边走边说着有关万华山的传说。相传，明穆宗朱载垕皇帝驾崩，当朝国丈掌权，囚禁皇后李艳飞娘娘与太子，李娘娘在忠臣帮助下，重新夺政，并迎回太子，即明神宗朱翊钧皇帝即位。李娘娘历经世事沧桑，来到长安沣峪万华山顶修炼，神宗皇帝特派人为其在万华山上修建行宫。后观音菩萨被娘娘诚心打动，点化娘娘飞天成仙，并赐山名为万华山。戏曲巜二进宫》演绎的正是李娘娘被打入禁宫的那段历史。又因有九个形态各异、风姿秀美的险峰，而又名九鼎万华山。

      这美好的传说让人感动，顿时加快了脚步，一心想着赶紧爬上山顶。经过一座土地庙遗址时，来到一处高山草甸。草甸是一块呈弧形的开阔地，芳草萋萋，两侧山势连绵陡峭，一阵阵清爽凉风吹来，脚踏在软酥酥的野草中，低垂的蓝天白云与山涧的流泉垂挂交织在一起，让陆续赶到的年轻人欢呼跳跃。已经是七点多了，大家坐在草坪上吃着东西，观望着四周葱茏的山色。

      吃罢东西，接着往上攀登。山上遗留的痕迹大多是古遗址，有的已经破败不堪，有的只剩下一片瓦砾，有的遗址连什么痕迹都没有，只凭老吕指点江山。老吕说还有一条登山路，路要好走一些，沿着沣河由松花沟方向直往南走，经喂子坪和黑沟后，也可到达山顶。

      山林中野趣浓郁，一会儿是潭清涧长，一会儿又是灌木丛生，时不时有飞鸟掠过，一路野花怒放，溪流蜿蜒，悦人眼目；或徒步于小道，或跳跃于石间，或涉水于浅溪，兴致盎然。穿过一片红桦林，山路更加崎岖坎坷，因为没有人烟，植被茂盛，一些庙宇遗址都埋没在草丛中。在接近望仙台时，是一处三四米高的绝壁，陡峭的悬壁上长满野草和青藤。要想攀爬上去，只能双手抓住绳子般的青藤，脚踩着石崖往上冲。老吕在上边拉着我上去后，又下去接人，他在下边搊，我在上边拽，折腾了半天大家才上来。我的户外长袖衬衫被野刺刮扯烂了，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相视而笑。一位叫贺林的小伙子，登山鞋被灌木扯烂了，老吕扯了几根藤条给他捆绑了一下，只能对付着跟在队伍后面行走。有的年轻人想半途而退，但望着茫茫山林，回去怕迷路，只能挣扎着前进。险峰过后必有仙景。从山涧流淌下一沟碧水，坡陡沟深，流水湍急，跌岩起伏之声响彻山谷，绿草如茵，溪水汇而成潭，水潭周围形成一个深影。大家在溪边岩石上洗手洗脸，因为是山泉水，都纷纷倒掉瓶中的纯净水，灌满天然的山泉水。

        我们上山下沟，遇水而涉，披荆斩棘，终于在9点多到达海拔1988米的最高峰莲花宝顶。山巅是一块完整的莲花状巨石，踩着木梯，抓着铁链攀爬上来。山顶三面绝壁，不知何时已用铁链子沿四周圈起来。山岗上像是一阵乱斧劈成的，把一块巨石一分为二，崖壁对峙，天然巧成。要想身临其间，必须抓住铁链才能攀爬过去。山巅上耸立着两棵迎客松，迎风摇曳，象征着坚贞执着的爱情，诉说着一段美好的传说。向远方眺望，山峦叠翠，浩瀚无垠，挺秀险要。不远处的九朵莲花峰，被茂密的松柏遮挡着，隐隐约约，错落有致，遥相辉映，各有雄姿。无遮无挡的绝顶上山风呼啸，凉风习习，酷暑难耐的日子似乎已经消失殆尽。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雾，显得纯净无暇。透过云隙发现了散落在山崖中的几处寺庙，薄雾缭绕，高低错落，古朴雅致，堪称仙境。山间小道蜿蜒曲折，山竹婷婷，古柏参天，使人很容易想起诗人贾岛的＂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宜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的千古绝句。费了一番周折才走进一处头顶悬崖，深藏在云端上的道观。建于清代的道观，坐北朝南，三间一开，青砖灰瓦，油漆彩绘经过风吹雨晒，已经略显斑驳。再翻过一座山坡，不远处又是一座供奉观音的寺庙。山中的寺庙建筑都十分紧凑，无论是道士还是和尚都很和善，对我们的提问总是慢慢道来。我们是佛道不分，天随人愿，进庙就拜，也算是虔诚的祈祷。最难得是，在密林深处一栋简陋的小屋里，见到了传说中的几位隐士。我不便多问，隐士们傍崖依水，构舍而居，如在桃花般悠然，自处天趣。深谷山涧更能远离俗世纷扰，尽享沉醉于山水之间的安然。点缀在山崖上的小屋，让万华山又多了几分神秘感。

        这是千百年来秦岭的博大精深所营造出来的一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