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本柔弱，百炼成钢

年前看《苔丝》，看到苔丝的小婴儿夭折那段儿，心里又沉又紧，合上书去做别的事，还是走不出来。

以前我偶尔会悲天悯人一下。有孩子后，这种低落暗暗加速积累，看《苔丝》时，终于质变成了显性的抑郁。

书不看了，别的也看不了：新闻频道各种天灾人祸，换台；做菜节目里看到烤乳猪，换台；文史节目看到长平之战，赶紧换台……

晚上入睡困难，一闭上眼，就在想：“同样是生命，为什么有的就能寿终正寝，有的就命比纸薄。我儿子可爱，那些死于饥荒和战乱的孩子也一样可爱啊……世界为什么这么残酷？一个好好的人，死了。不管他多大，一岁，十岁，一百岁，带给他妈妈的痛苦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就这样持续失眠一个多月，昨晚甚至心口发疼。精神疼痛开始升级为生理疼痛。打开手机，想在网上找点治愈系图文看看，但没那么好找——我总能从暖色系的治愈气氛中发现破绽，看穿它冷色调的悲哀。真的是“心有所苦，则无境不苦”。

中午朋友来吃饭，跟她随口瞎聊：

“最近睡不好，……艾青有一首诗叫《大堰河——我的保姆》，大堰河为了“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掐死了自己刚生下的女儿，因为奶只够一个孩子吃。这首诗带给我的恐怖远胜过它赞美的基调……——我是不是一天闲得慌才这样？”

“不是不是。”

“佛教传说，有个高僧在森林里碰到五只奄奄一息的小老虎，不忍心看他们饿死，就自杀舍身饲虎。如果是我，比如身在森林没有救援，看不到未来，我应该也会自杀。先不说是不是为了小老虎，起码眼睁睁看着别人一一饿死就会让我生不如死。我受不了生灵受苦……——你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不会不会。”

”我怎么像圣母玛利亚和佛一样，爱众生，哀众生。但我既不想当大善人，也不想得道成仙。这种过分的情怀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多余的精神负担。我只想好好地爱家人，爱朋友，对世界保持基本的善意就好了。“

……

说着说着，我奇迹般地舒坦了很多。心里那沉重绵长又深不可测的忧郁，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午后，对着一个普通人倾吐出来后，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烦恼。

光脚不怕穿鞋的。人拥有得越多，胆子就越小。有了孩子后，我得用一颗不能接受任何痛苦的心去直面世上所有痛苦。女本柔弱，百炼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