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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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大家查完房，都在电脑前调整新的一天病人医嘱。这时护士长进来医生办公室。
“张炎，张医生，刚才医务处电话，让你一会去趟，监1床家属直接去医务处投诉你了，让你解释下事情经过。”护士长走到张炎旁边，站定，拍着张炎肩膀，显得有点疑惑，“你是咋把病人惹了？”
“投诉？”，张炎回头看着护士长，皱着眉头，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想了想：“监1床？嗯，就是那个感染性腹泻？我觉得我态度挺好的呀，不应该呀。
也就是这两天病人发烧，但我都解释了，用了抗生素，药物作用需要一个过程，烧退的慢点，没关系，病人在一天一天好起来呀。我这又不是小诊所，为了利益给点激素，让迅速退烧，图个见效快，到时候掩盖症状，耽误病情，对病人百害无益呀。”
“你是态度挺好的，问题是你的病人住院两天，要求从监护室搬普通病房，又从普通病房搬监护室，来来回回，让我们护士搬了4个来回，我们护士折腾不起了。”
两人身后传来大家的笑声，显然都听到张炎跟护士长的对话。
“护士长，真不怨我，搬床都是病人要求的，。医院要求优质服务嘛，我哪敢得罪病人。不过她那老公，我觉得有焦虑症，。看到病人体温退了，要搬普通病床。这病人体温一高，就紧张的要求搬回监护室，我拦都拦不住，我估计投诉我，可能是我早上查房他又要搬床，让我拒绝了。护士长，给各位护士妹妹们道个歉，我也被逼无奈呀。”
“师傅，是从我手里接手的那个病人嘛？”小辣椒突然插嘴问到。
监护室1床，是两天前门诊考虑感染腹泻收住入院的。因为不排除具有传染性，放到单间监护1床隔离避免跟其他病人交叉感染。
本来病人是收给小辣椒的。那天张炎刚休假回来，手里没病人，觉得闲的慌，就对小辣椒说：“小辣椒，让给师傅吧，这不干活，不好看是吧。”
小辣椒想都没想，就让给了张炎。
“嗯”，张炎点点头，叹口气，“就是那个病人”。
“张医生，你也是老大夫了，不知道抢别人手里的病人，都不好对付嘛？”，王筱军扭捏着腰身，伸出兰花指，在空中点着张炎。
“谁说的？没那么夸张吧。”
“张炎你不信也没办法，看，这不就灵验了吧。”有人插嘴对王筱军表示认同。
“对呀，对呀，你就不该收不是你的病人的病人，我看你最近是犯忌了，来来来，这里有苹果，吃个苹果，保保平安了。”李智冉，刚好坐在办公桌前，顺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捧出个红富士，“我洗过手了。”
“不要，不要。你们呀，你们在不要乱起哄了。”
“怎么叫乱起哄了？有些迷信还是要讲的，对吧。”子言转头看看李智冉“张炎不要，给我留着，其实我觉得那个桃、桃汁什么也不错，谐音吉利，桃之夭夭嘛。”
“对，对，对，姜老师建议的特别好，我就觉得这个值班吃什么很有讲究，比如芒果就不行，芒果mango，忙成狗，我怀疑张老师最近出门旅游肯定吃芒果了。”
“我……”，张炎翻了个白眼，还没解释，就被人打断了。
“不是芒果，芒果是忙，应该是草莓，草莓的霉。”
“有道理，所以说，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下，该迷信的时候还是要迷信下。”
“嗯，这，有一种病人叫不能从别人手里抢，还有一种夜班叫我真不该跟他换。”
“哈哈，袁佳莉说的对，不光不能随便换班，值班的时候千万还不能说些真闲、没事、病人怎么都这么平稳呀，就跟电视剧里的梗——打完这仗就回老家娶你，然后你就再也没有回不来的机会。”
“同意，真的闲的时候，值班室里看看专业书最好，越看不进去的书，越能压得住阵。想看个引人入胜的电视剧，电影，那就等着关键时候，急诊科使命召唤吧。”
“而且新人新气象，刚值班的小朋友们要注意喽，夜班没有很忙，只有更忙。”
“哈哈，莫妍开始值班的时候不就是。对了，我还听说他们外科更邪乎的忌讳，比如值班当天，不能穿红内衣，红嘛，就要见红上手术了。”
“嗷呦，这个我怎么没听说过，重点，重点，我要记一下，下回见他们外科大夫问一下。”
噗嗤，有人笑出声。
“哎，你们几个笑什么？”王筱军瞪着杏眼，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我在想外科的大老爷们，有几个人会穿红内衣？做手术换衣服的时候不辣大家的眼嘛？”
……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亦乐乎，早已经忘了旁边瞪大眼睛，张大嘴的张炎。
张炎默默离开这个无视他存在的地方，去了医务处。
过来一阵，张炎从医务处灰头灰脸回来。
“师傅，医务处怎么说？病人告你什么？”小辣椒表现得很热情。
张炎没好气说着：“说我草菅人命，不管病人，医务处都觉得病人投诉有点夸张。”
大家听完哈哈笑起来。
“师傅，我站你，这病人家属绝对有焦虑症。”
“我刚才从医务处转了一圈回来，我就在琢磨了，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这病人把我投诉了，过一会，我查房看病人，还要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微笑着问病人：请问您好些了没有？我是不是有点贱？”
“优质服务，优质服务嘛。”有人哈哈回应。
“不行，要不然徒弟，我把监1床还给你吧。”张炎一副巴结的表情对着小辣椒。
“我不要师傅，你都把病人治成那样了，你留着自己好好治吧。”小辣椒赶紧又摆手又摇头。
“嗨，你这逆徒，我平时白对你好了。”
“好了，好了，你们医生办公室今天一上午，够热闹的。”，在大家嘻嘻哈哈中，有人在医生办公室打断大家，是护士小白，“莫妍，12床，给你收了个腹腔积液原因待查的病人，你过去看看吧。”
莫妍带着刚从大家热闹中还没有回过劲的笑，跟着白护士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两个人一起去12床的路上，白护士问道：“哎，你们今天聊什么呢？很热烈呀，护士站都听到那么大笑声。”
“也没聊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到了12床，莫妍一个人进了病房，白护士被护士长叫走，临离开对莫妍交代，是个远方乡下亲戚，多照顾点。
莫妍进了病房，看了眼12床床头卡，病人42岁，女性。是丈夫陪同。
两个人看到医生进来后，都很客气的跟莫妍打招呼。
莫妍看到病人，因为腹胀，只能挺着肚子坐在床边，呼吸急促，显得更加行动困难，不过一直保持着很好的精神状态，努力挤出笑容回答莫妍的问诊。
莫妍看到病人只有一张常规的腹部彩超报告单查：肝、胆、胰、脾、双肾提示正常，腹腔大量积液。
“有什么不舒服的？”
“就是肚子胀，之前还好点，最近这几天胀的都喘不过来气”。
“有多长时间了？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以前有什么病不？最近有没有感冒、发烧什么的？”
“没有，最近没有感冒，以前身体都很好，还下地干活。也就半个月前开始慢慢胀起来的。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吃的不合适，胃胀，就自己买点胃药吃，一直不见好，这两天开始越来越重，我们这才想着应该上来大医院查查。”
“家里父母身体如何？”
“父母身体都挺好的。”
“那好，来，躺到床上，我查体看一看。”莫妍扶着病人慢慢躺下。
平躺后的病人，呼吸越发显得困难，莫妍为了减少病人痛苦，迅速做了肺部，心脏以及腹部查体。
病人除了腹部叩诊提示移动性浊音阳性，其他查体未见异常，心肺查体没有发现阳性体征。
“末次月经哪一天？”这是女性患者，必须问得月经史。
“哎呀大夫，你不问，我都没有想起来，我这月经不调，间间断断1年了，我一直在我们当地妇幼保健院看的，也做了不知多少次的妇科彩超，就是卵巢囊肿。你问这末次月经……，末次月经……，最后一次完的时间，我想想……嗯，是2个月前，具体几号我想不起来。”
莫妍在手里的一张纸上，大概记录了下病人病史。
“对了大夫，刚才你问我父母情况，我才想起来，我弟弟没结婚一直跟我们生活一起，他1年前得过肺结核，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复查说好了。”
“肺结核也跟你们一起住？没有特别分开？我说的是比如碗筷分餐什么。”
“没有，一家人嘛，本来生病就不开心，我们怕分餐，人家想太多，对病恢复不好。”
“嗯”，莫妍若有所思，病人仅仅只是一个腹腔积液，而很多疾病都会导致产生腹腔积液，现在只能将所有可能的病都要做一个筛查，大面积撒网，然后再一点点的收网，收到哪里有问题，再进一步查。
有家族传染病史的，结核要查，妇科也应该再做个复查，还应该看看心肺功能。腹部积液做腹腔穿刺，抽一部分腹水化验，最好还应该完善胃肠镜。
“你这个病，说实话，目前没有一个方向，我们开始可能需要做的检查很多，只能说一步步查了看。”
“没问题，大夫，你放心查，竟然上来了，我们就是想查清楚。”
但是病人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能做的检查结果已经可以提前看到。排除结核，排除心血管，也排除营养障碍等问题后——恰恰是妇科，妇科彩超提示：盆腔可见不均质包块。
彩超室检查大夫打开电话，询问莫妍患者的病史，莫妍就有了不太好的感觉。
莫妍预约了第二天的盆腔核磁。
当天晚上，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莫妍为病人做腹腔穿刺放腹水，这样可以减轻腹腔压力，病人会舒服些。
病人的丈夫，还有9岁的女儿都在。小女孩很懂事，配合莫妍帮妈妈把腹部充分暴露好，方便莫妍消毒，行腹腔穿刺，并很小心的帮妈妈把衣服盖到胸部，还是躺着会着凉。
莫妍非常小心的避开妇科彩超提示的包块部位。腹腔穿刺成功后，看着混浊的褐黄色液体从引流管缓缓流入引流袋，莫妍心里知道，这样的腹水，病人情况并不好。
“大夫，你说这肚子里哪来这么多水，这么说来我就跟抱着个大水袋一样，能不累嘛。”
“是呀，还是压在肚子上，能不难受嘛。这些水，其实都是从你身体正常组织里沥出来的。”
“唉，你说这人生病多可怕。”病人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生出感慨。
莫妍知道今天的妇科彩超，盆腔肿瘤八九不离十。明天只是做核磁再进一步确认。结果出来后，手术还是化疗需要相关科室会诊，那个时候肯定是要转病人到其他科室，至于预后是个未知数。
莫妍看看旁边一直守在妈妈身边的小女孩，心生不忍，“生病其实不可怕，其实最重要是要有一个治病的态度，人的精神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吗，我之前有过几个病人，得的病并不重，但是先让疾病打垮了。”
“大夫，你这句话，我同意，人不能让病打到是吧。”女病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病，很认真回答莫妍说的话，而后又特意深深看了眼旁边的女儿。
莫妍看的清清楚楚：她也许是想说，为了孩子，什么病都要勇敢面对吧。
“嗯，好了，今天我们第一次抽腹水，我先给你放了1000毫升，不然腹腔压力突然降低，腹腔脏器受不了，你也受不了。”
“大夫你说怎样就怎么，你们是专业人士，我们听你的。”女病人一副好脾气，好商量的语气。
莫妍收拾好东西，离开病房，听到小女孩撒娇说到：“妈，疼不疼？”
“不疼，都打麻药了，看把你担心的。”
…… ……
第二天病人盆腔核磁做完后，护士小白跟莫妍，就找到核磁室婷姐看片子。
“看到这里，盆腔内占位，子宫宫颈这也有包块病变，而且……，腹膜增厚，能看到……我放大下，能见到，你们看这些是结节影，我再看看弥漫成像……，莫妍，我觉得病人诊断盆腔恶性肿瘤无疑，当然我报告不会写这么直白，腹膜这些结节应该是转移肿瘤，我再给你们看看……嗯，我放大后，这里组织是融合，应该是来源于右侧卵巢的……”，婷姐说完，回头用眼神来回看着莫妍跟护士小白。
莫妍也看向护士小白。
小白默不作声，紧紧咬着下唇。
大家沉默许久。
婷姐开口打破沉默说道：“莫妍，我现在给你出报告，你早点让妇产科会诊，看能不能及早手术吧，除此也没什么好办法。”
莫妍点点头，谢过婷姐，跟小白会病房，在路上，莫妍说道：“小白，你也别想那么多了，生病这事，谁都不能预计，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莫医生，没事，我心里也清楚，这种病……，唉，等会妇产科会诊后，再说吧。”
“那要不要跟她老公说？”
“先等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