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年,越来越多的有关“逃离北上广”的话题开始频繁见诸于社交媒体。
对于千万选择漂泊的年轻人来说,拼尽一切努力地想要留在一线城市,是为了心中的理想。
因为在这些大城市里,才能更公平的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困境。
可选择留在这里,却又需要承受更多现实问题:
一面是在城市环境、房价等现实枷锁,一面是忙碌的工作和贫富差距所带来的巨大生存压力。
这种现实所造成的矛盾,是每一个北漂、沪漂、深漂们所必须的选择。
而在中国的深圳,却生活着一群别样的底层漂泊者。
他们居无定所,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积蓄,更谈不上有什么梦想。
这群既丧又穷的打工者,却被叫做“三和大神”。
就在不久之前,一向关注中国社会新闻的日本NHK电视台,就用镜头记录下了这群大神背后的真实生活。
三和人才市场
中国日结1500日元的年轻人们
日本的NHK电视台一直被称为“最能读懂中国的境外媒体”。
这些年来NHK不仅制作了大量的有关中国社会的纪录片,而且始终秉持中立客观的视角纪录下镜头之外的真实。
而这一次NHK纪录片的编导们又通过大量的走访,还原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底层漂泊者群像。
01
在中国南方的深圳市。
这里被誉为中国的硅谷,是当下中国最发达的城市之一。
从曾经的渔港小镇到如今的超一线城市,这里是许多人追逐梦想的天堂,同样,也是埋葬无数打工者梦想的丛冢。
这座1200万人口的城市里,每天都在吸引着无数的外来人口来这里打拼奋斗。
因为当地的一句城市建设口号——
来了,就是深圳人!
而在距离市中心10公里之外,却有一群外来务工者过着另一种生活。
这里有一座三和人才市场,附近聚集了800多家职介机构,每天录用7000名求职者。
来自中国各地的青年蜂涌至此,怀着梦想和激情来到这里,“找工作,来三和”是他们口口相传的共同认知。
02
三和人才市场,曾是深圳龙华最乱的地方。
这里的一整条街都掺杂着黑中介,黑网吧,小旅馆,站街女,骗子小偷传销,堪称——
一座地下红灯区。
在那些脏乱差的旅馆里,床位从早些年5块,后面6块,8块,现在涨价到15块,十几二十人挤在一间房间。
住过的人都说——
居住环境还不如监狱。
道路一旁的黑网吧里,全天1块钱1小时,通宵5块钱10小时。
在三和,网吧几乎人人都会去。网吧不仅能提供最廉价的娱乐活动,也给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住所。
更有许多连网吧都住不起的失业者,睡满了大街小巷。
三和的站街女很多,只要五十。
虽然那些年轻的小姐和大城市东莞比起来并不敬业,就脱个裤子,并不脱衣服。
还连连催促你快点,要你在十五分钟之内完事,别耽误她时间赚钱。
在无数站街女中,红姐是这里活生生的传奇。
被当作“三和女神”的红姐,大神都说她漂亮便宜,活也好。
每天在三和人力市场游荡,与很多老炮甚为熟络,每个大神都以拥有她的手机号为荣。
久而久之,三和成了穷人和底层者、边缘人群们蜗居的栖息地。
初来这里的外地人,总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街道里游荡着一群无所事事的男人,他们衣衫不整,有的坐在台阶上玩手机,有的叉腿半躺在地上发呆,还有的把T恤撩到胳肢窝处,直勾勾地盯着路过的女孩。
笔者听过更离奇的三和传闻是——
曾经,在三和有一份名为《三和基佬工头名录》的手册在圈子里流传。
顾名思义,这手册的目的是用来告诉所有刚来三和的人找工作的小鲜肉如何保护自己的菊花。
03
在三和招聘的往往是一些当地工厂所需要的廉价劳动力,门槛很低——
不需要健康证,不需要学历或技能证书,只要会写自己名字,简单识字。
这样的工作给的待遇自然也不高,虽然包吃包住,但每个月基本工资却只有两千多块。
想要赚到更多,就必须靠无休止的加班补贴收入,从八小时到十二小时不等。
摆在这些打工者面前的是按部就班、三点一线、机械式毫无波澜的工作与生活。
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方式,自然导致了很多年轻的务工者们不愿意屈从和苟且。
于是,有很多不愿意打长期工的打工者,选择找日结的零工。
工作一天结一天的钱,日结 1500 日元,大概相当于 86 元人民币。
日结工作有很多的好处,可以立刻拿到钱,工作相对自由,不用天天坐班。
实在没钱花的时候,他们就会去找一些零工来应急。
几天不吃饭对他们来说再寻常不过,困了睡大街,饿了吃4元一碗的挂逼面,渴了喝1元一瓶的挂逼水。
所谓“挂逼”是三和街头流行的一种黑话,指的就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人。
在三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得过且过,游手好闲的生活。
是他们甚至对自己的无所事事有着另类的信仰——
打一天工,阔以玩三天。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三和大神”,起初这个名字只是自我调侃,但后来居然成为了一类人的代称。
04
来自江西的东东今年22岁,刚来三和不久。
因为学习不好,高中没毕业,16岁时就出来打工。
刚到深圳时,他进入了世界最大的电子工厂做流水线工人。
可这份工作干了不到一个月便辞职,他嫌太累了,之后一直在网吧玩。
如今,晃了几个月也没找到,女朋友也因为工作问题而和他分手。
东东对着镜头讲述自己的悲惨境遇,都是因为“网贷”害人。
即便现在已经还清欠款,可账户仍被骗子冻结,求助警方也得不到解决。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只能继续混迹于三和街头。
几经周转,他找到了一家奶茶店零工的工作,收入很低。
白天忙碌一天拿着100块的薪水,然后晚上就可以去网吧打游戏。
在东东的眼中——
三和什么都有,网吧还多,他觉得这里的生活很自由。
05
在大多人眼里三和大神似乎一无是处。
他们对大多的人、事、物都不怎么在乎,更没有长远的规划和打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不是每个人一来到三和就会成为“三和大神”的——
他们也不是没有梦想,只是在社会的打磨中逐渐变得麻木,生活只剩下了混吃等死。
纪录片采访了几位深圳打工多年的“三和大神”,其中一位名叫宋春江的河南人让迷影君印象最深刻。
他今年已经27岁了,这个年龄放在老家早就该结婚生子了,可他的生活却依然没有着落。
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宋春江也去过大厂工作,但实在是干不动了。
像宋春江这样的年轻一代务工者,很多都是农二代——
他们的父母,是第一代打工者。
当第一代留守儿童长大以后,很快又跟随他们的父母去到了南方打工。
但在两代人之间,打工的观念十分不同。
刚来深圳的时候,他们也曾怀揣梦想,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完全可以闯出一片天。
但找工作途中遇到的黑中介,宣传与实质不符的黑公司,高强度体力的压榨……无一不在打压着他们的斗志。
因为学历,他们干不了技术性工种;碍于出身,他们又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于是,在长时间的看不到希望的机械性劳动重压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放弃了对生活的努力和希望。
更有甚者,当他们找不到日结工作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份证。
06
卖身份证,是成为三和大神的第一步。
这些被卖掉的身份证会被黑中介用来开设虚拟公司,进行各种非法交易。据说一张身份证也就几十块、一百块左右。
然而大神们并不在乎,他们只关心能换来几天生活费。宋春江就曾经在没钱时出卖过自己的身份证,他还自嘲说:
其实自己名下已经有几家公司,早就几千万财产了。
07
当然蜗居在三合市场的人们,并不都是三和大神。
纪录片中提到这样一个农民工陈用发,他来深圳已经18年了。
年轻时候因为机械事故失去了右臂,但他吃苦耐劳,在深圳打拼多年最终用积蓄开了家豆浆店。
现在他还有了自己的家庭,女儿也即将开始上学。
可对他来说,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孩子如何上学又成了大问题。
陈用发说:
想要在深圳上学,各种税啊保险啊一核查,我们是第六类人,根本排不上号。
就目前来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孩子送回老家上学,然而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进行“三和大神”的恶性循环。
像陈用发这样,打拼了半生却无法融入这座冰冷的工业城市的人,并不在少数。
08
对于绝大多数底层者来说,他们所穷极一生的目标仅仅是为了突破阶层的限制。
可仅仅是这样却已经相当困难,就像纪录片中的三和大神们口中提到最多的一个词——
绝望。
在三和,生活从来没有诗与远方,有的不过是对现实的不满,对生存的无望和对自由的希望。
某种意义上来说,三和是中国社会当下贫富差距问题激增之下带来的问题极端缩影。
看这部纪录片的时候,或许有人会对三和大神们的堕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更扎心的现实是——
每一个三和大神在成为大神之前,都曾经努力过。
09
三和大神们的后来。
根据新闻报道:
龙华街道办对三和进行了多次整顿,违规中介公司及出租屋被查封,人才市场也逐渐挂起了“卖出一张身份证,买入一条不归路”的横幅。
众多大神被迫收拾包袱离开,连百度三和吧也不复存在。
如今三和人才市场的门外已少了许多徘徊的身影,而三和大神的故事仍在江湖继续。
有人说:
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他乡安置不了灵魂。
然而对于我们这些独自漂泊在异乡的年轻人们来说,谁又何尝不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三和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