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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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窑就建在距村四五里开外的荒滩地上,十几米高的大烟囱高傲的伸向苍穹。在这片广袤的乡村野地里,它显得那么高大而雄伟,远远的展示着它的英姿。

在我们这一带,人们习惯把砖窑称做轮窑。听爷爷说,这是相对"筒窑"而言的。筒窑烧一窑砖须熄一次火,很麻烦。轮窑比筒窑则要先进一步。它的构造是椭圆形的,烟囱居中,出砖、进坯、烧窑可以在不同的方位同步进行,循环往复,避免了因熄火生火造成的窝工现象。

小时候,我常好奇地爬到窑顶看爷爷烧窑。窑顶如平地般开阔,只是上面布满了碗口大小的添炭孔。这些孔用铁盖儿盖着,灰白或黑灰色的烟从铁盖边缘的缝隙挤出来,丝丝缕缕,缥缥缈缈,就像是从大地深处冒出来的神秘雾气。爷爷左手提一张小炭铲,右手拎一根用钢筋弯制的大铁钩,不断地打开一个个添炭孔,又不断的盖上,烟雾也不断地浓浓淡淡,疏疏散散飘逸而出。爷爷就像在仙境中飘然而行的仙人,撒播着希望的火种。

又要出窑了。正是初冬季节,太阳的表情严肃而冷漠,斜斜的挂在灰暗的天空。

爷爷很麻利的甩掉裹在身上的旧棉猴(一种短棉大衣),只穿一身单褂单裤。跟爷爷干活的二狗子哥嚷着:"我是男子汉,冻死迎风站!"扒掉背心,光着脊梁,黝黑的皮肤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裤子屁股上破了一个大洞,大红花裤衩在里面时隐时现,万绿丛中一点红,甚是显眼。

窑内的温度很高,约有四五十度,热浪灼烫着人的肌肤,火辣辣的;干燥的空气中悬浮着炭沫的灰尘,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窑洞里整个儿一片火的色彩,拱形的顶部已被烧成了土黄,整整齐齐码放的砖一片暗红,褐色的地面上没有燃尽的焦炭似乎还在冒烟,窑内的酷热和憋闷,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体会那种滋味。

爷爷手上套着橡胶"手皮"(隔热用的简单手套),飞快的将砖一块块地码放在手推车上,那动作就像徒手从沸腾的水中捞热芋一样,迅疾而利索。

爷爷将砖在小车上码成两排,一车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块。装好后,拉出窑门,将手推车倒过来推到放砖的位置,把小车掀起抽掉,一百块砖就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了。就这样依次向上靠,越多越牢稳。

我很耽心它们会倒,爷爷笑着说没事。当时我感到很奇妙,曾试着推过一车,结果倒的一塌糊涂。

爷爷在那窄小的门洞下出出进进,一会儿忍受窑内的酷热,一会儿"享受"初冬的寒冷。他那健步如飞的身影和汗流夹背的情景,是我终生无法忘记的。

如今,置身于高楼大厦之间,穿梭于喧闹繁华之中,时常想起逝去的爷爷和他不复存在的轮窑,想起那些和他一样用汗水创造幸福的普普通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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