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而》1.5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解读

本章的理解依然要從整體脈絡的聯係上開始,前面的章節分別講了君子的人格世界,以及君子修身的方法論,本章則把君子置於具體的情境:君子如何領導、如何治理一個千乘之國?

有位的領導者,這是君子的原義,夫子將君子這一人格世界擴展成一可以是無位的道德群體。

我們先看下夫子對如何領導千乘之國這樣一個大國給出了什麼建議?

夫子提出了敬事、信、節用、愛人、使民以時這五件事的價值準則,而這五件事的準則要以敬事為基準。

這五者又是怎樣的一個關聯?內在的理路又是什麼?

本章可分為三个层次的论述,从内至外,从普遍到特殊,从抽象到具体。敬事而信是第一个层次,节用而爱人第二个层次,使民以时第三个层次。 这里最重要就是敬

敬是理解本章的關鍵,我們先看下什麼是敬?

敬是一心理状态,不容易用文字来表达出来。原是由拜鬼神而起的既畏惧又专注的心理状态,后被做人文改进,指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

儒家对敬之工夫极为重视,到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

曾国藩修身日课四条第二条:二曰主敬则身强

昨天發的曾文正公日記傳閱朋友圈一文即可看到敬是如何重要。

敬是人处理事务时,很必要的一种心理状态,是你在做这事就只是全神贯注地做这一件事的状态,套句现代的话语,就是活在当下。

不言而喻,做这事想那事,是怎么也处理不好眼前的事。

只有念兹在兹,全神贯注才能做好眼前的事。

人要做到敬,并不容易,先贤洞察出,在某种情境之下,‘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是很容易培养出敬来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样的情境之下也是一样培养出来。

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如何把平时只有在畏惧害怕的状态下,这样的人性弱点之下,才能培养出来的‘敬’,转化为日常自觉的培养,是每个人的功课。

敬之一事,不在能知,而在能行。贵在自己身上体认并发展培养出来

在敬這樣的心理狀態下,可以很好的處理事務的情境、場合、關係的轉變,隨順這些境遇以及機緣,做到應對自如進退有據。

敬是讓君子免於陷溺異化、沉於暗昧的核心。

再有從政教的關係及其損益也可以看到敬的作用。

《礼记•表记》“夏道尊命”,“殷人尊神”,“周人尊礼尚施” 这是政教传承的损益以及大致脉络。

可以總結為,夏尚忠,殷尚鬼,周尚文。 鬼就是敬教,夏是忠教,周是文教。

夫子時以禮治國安民,禮尚敬,禮者,敬而已矣。

從上面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傳統文化的一個特點或者傾向,這就是文化操作主義,我們的文化是以主體的內在操作來展開的,而不是如西方以外在‘客觀’描述展開。

這是不同視角的文化取向所致,很難簡單的評價利弊。

敬是一事前的原則,信則涉及事後的結果,是對之前的言行承諾的徵驗。如果出現事前事後的偏差,這明顯會出問題,無法取信於民。

節用愛人,詩民以時,可具體參看筆記中錢穆先生的論述,這里我就不再重複了。

總結一下,君子領導一千乘之國這樣的大國,首先要以敬的狀態來處理國家事務,要守信,節儉財用,以仁愛為念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繫,在公共事務需要使用民力時要做到不傷農時。


注疏

《钱穆论语新解》

道千乘之国:道,领导义,犹言治。乘,兵车。能出兵车千乘,为当时一大国。

敬事而信:敬,谨慎专一意。于事能谨慎专一,又能有信,即不欺诈。

节用而爱人:损节财用,以爱人为念。

使民以时:时指农时。使民当于农隙,不妨其作业。

本章孔子论政,就在上者之心地言。敬于事,不骄肆,不欺诈,自守以信。不奢侈,节财用,存心爱人。遇有使于民,亦求不妨其生业。所言虽浅近,然政治不外于仁道,故惟具此仁心,乃可在上位,领导群伦。此亦通义,古今不殊。若昧忽于此,而专言法理权术,则非治道。

白话试译

先生说:“领导一个能出千乘兵车的大国,临事该谨慎专一,又要能守信。该节省财用,以爱人为念。使用民力,要顾及他们的生产时间。”

《论语正义》

子曰:“道千乘之国,(马曰:“道,谓为之政教。《司马法》:‘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出革车一乘。’然则千乘之赋,其地千成,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唯公侯之封乃

能容之,虽大国之赋亦不是过焉。”包曰:“道,治也。千乘之国者,百里之国也。古者井田,方里为井。十井为乘,百里之国,千乘也。”融依《周礼》,包依《王制》、《孟子》,义疑,故两存焉。)敬事而信,(包曰:“为国者,举事必敬慎,与民必诚信。”)节用而爱人,(包曰:“节用,不奢侈。国以民为本,故爱养之。”)使民以时。”(包曰:“作事使民,必以其时,不妨夺农务。”)

[疏]“子曰道”至“以时”。

正义曰:此章论治大国之法也。马融以为,道谓为之政教。千乘之国谓公侯之国,方五百里、四百里者也。言为政教以治公侯之国者,举事必敬慎,与民必诚信,省节财用,不奢侈,而爱养人民,以为国本,作事使民,必以其时,不妨夺农务。此其为政治国之要也。包氏以为,道,治也。千乘之国,百里之国也,夏即公侯,殷、周惟上公也。馀同。

注“马曰道”至“过焉”。

正义曰:以下篇“子曰:道之以政”,故云“道,谓为之政教。”《史记》齐景公时有司马田穰苴善用兵。《周礼》司马掌征伐。六国时,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兵法,附穰苴於其中,凡一百五十篇,号曰《司马法》。此“六尺曰步”,至“成出革车一乘”,皆彼文也。引之者以证千乘之国为公侯之大国也。云“然则千乘之赋,其地千成”者,以成出一乘,千乘故千成。云“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者,以方百里者一,为方十里者百。方三百里者,三三而九,则为方百里者九,合成方十里者九百,得九百乘也。计千乘犹少百乘方百里者一也。又以此方百里者一,六分破之,每分得广十六里,长百里,引而接之,则长六百里,广十六里也。半折之,各长三百里,将埤前三百里南西两边,是方三百一十六里也。然西南角犹缺方十六里者一也。方十六里者一,为方一里者二百五十六,然方百里者为六分,馀方一里者四百,今以方一里者二百五十六埤西南角,犹馀方一里者一百四十四,又复破而埤三百一十六里两边,则每边不复得半里,故云三百一十六里有畸也。云“唯公侯之封,乃能容之”者,案《周礼·大司徒》云:“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此千乘之国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伯、子、男自方三百而下则莫能容之,故云“唯公侯之封,乃能容之”。云“虽大国之赋亦不是过焉”者,《坊记》云:“制国不过千乘。”然则地虽广大,以千乘为限,故云“虽大国之赋亦不是过焉”。《司马法》“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计千乘有七万五千人,则是六军矣。《周礼·大司马序官》:“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鲁颂·》云“公车千乘”,《明堂位》云“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及《坊记》与此文,皆与《周礼》不合者,礼:天子六军,出自六乡。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地官·小司徒》云:“凡起徒役,无过家一人。”是家出一人,乡为一军,此则出军之常也。天子六军,既出六乡,则诸侯三军,出自三乡。《》云“公徒三万”者,谓乡之所出,非千乘之众也。千乘者,自谓计地出兵,非彼三军之车也。二者不同,故数不相合。所以必有二法者,圣王治国,安不忘危,故今所在皆有出军之制。若从王伯之命,则依国之大小,出三军、二军、一军也。若其前敌不服,用兵未已,则尽其境内皆使从军,故复有此计地出军之法。但乡之出军是正,故家出一人;计地所出则非常,故成出一车。以其非常,故优之也。”

包曰:道,治也”者,以治国之法,不惟政教而已。下云“道之以德”,谓道德,故易之,但云“道,治也”。云“千乘之国,百里之国也”者,谓夏之公侯,殷、周上公之国也。云“古者井田,方里为井”者,《孟子》云“方里而井,井九百亩”是也。云“十井为乘,百里之国千乘也”者,此包以古之大国不过百里,以百里赋千乘,故计之每十井为一乘,是方一里者十为一乘,则方一里者百为十乘,开方之法,方百里者一为方十里者百。每方十里者一为方一里者百,其赋十乘。方十里者百,则其赋千乘。地与乘数相当,故曰:千乘也。云:“融依《周礼》,包依《王制》、《孟子》”者,马融依《周礼·大司徒》文,以为诸公之地方五百里,侯四百里以下也。包氏依《王制》,云凡四海之内九州,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国三十,七十里之国六十,五十里国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国也。又《孟子》云:“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之制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包氏据此以为大国不过百里,不信《周礼》有方五百里、四百里之封也。马氏言名,包氏不言名者,包氏避其父名也。云“义疑,故两存焉”者,以《周礼》者,周公致太平之书,为一代大典;《王制》者,汉文帝令博士所作,“孟子”者,邹人也,名轲,师孔子之孙子思,治儒术之道,著书七篇,亦命世亚圣之大才也。今马氏、包氏各以为据,难以质其是非,莫敢去取,於义有疑,故两存其说也。

注“包曰作事使”至“农务”。

正义曰:云“作使民,必以其时”者,谓筑都邑城郭也。以都邑者,人之聚也,国家之藩卫,百姓之保障,不固则败,不坏,故虽不临寇,必於农隙备其守御,无妨农务。《春秋》庄二十九年《左氏传》曰:“凡土功,龙见而毕务,戒事也。”注云:“谓今九月,周十一月。龙星角亢,晨见东方,三务始毕,戒民以土功事。”“火见而致用”,注云:“大火,心星,次角、亢,见者致筑作之物。”“水昏正而栽”,注云:“谓今十月,定星昏而中,於是树板兴作。”“日至而毕”,注云:“日南至,微阳始动,故土功息。”若其门户道桥城郭墙堑有所损坏,则特随坏时修之,故僖二十年《左传》曰“凡启塞从时”是也。《王制》云:“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周礼·均人职》云:“凡均力政,以岁上下。丰年则公旬用三日焉,中年则公旬用二日焉,无年则公旬用一日焉。”是皆重民之力而不妨夺农务也。

《四书集注》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道、乘,皆去声。道,治也。马氏云:“八百家出车一乘。”①千乘,诸侯之国,其地可出兵车千乘者也。敬者,主一无适之谓。敬事而信者,敬其事而信于民也。时,谓农隙之时。言治国之要,在此五者,亦务本之意也。

程子曰:“此言至浅,然当时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国矣。圣人言虽至近,上下皆通。此三言者,若推其极,尧舜之治亦不过此。若常人之言近,则浅近而已矣。”

杨氏曰:“上不敬则下慢,不信则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敬事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故爱民必先于节用。然使之不以其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然此特论其所存而已,未及为政也。苟无是心,则虽有政,不行焉。”

胡氏曰:“凡此数者,又皆以敬为主。”愚谓五者反复相因,各有次第,读者宜细推之。

①“马氏云八百家出车一乘”十字,据清仿宋大字本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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