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祎手机梦背后：移动互联网转型受上下夹击

在历经近三个小时“脱口秀”后，有着“互联网行业斗士”之称的周鸿祎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嘶哑，整个人略显疲态。
　　奇虎360与酷派合作的奇酷手机在8月26日这天正式发布，周鸿祎穿着标志性的红色POLO衫为自己的产品全程站台宣讲——一如小米的雷军和乐视的贾跃亭——老板成为产品的推广明星，这已经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手机厂商营销的标配内容。
　　尽管在PC时代周鸿祎的演讲口才和营销天份众人皆知，但这次的场合还是让他感觉“挺挑战的”。从互联网领地杀入硬件手机江湖，他深知其中的不易。在过去半年多时间中，这位PC时代最具争议的互联网明星老板努力将自己归零，并将姿态一再放低。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他一再强调做手机是自己的第二次创业。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内，这位红衣斗士都惯常以颠覆者的角色现身。他擅长挑起话题、制造争议，经常观点火爆，出手则快而狠。当年凭借免费大旗他将360装进了超过90%用户的电脑，后来还和BAT中的两家都公然叫过板。这是一个充满争议和话题的人。
　　如今，作为颠覆者周鸿祎将自己的目标瞄向了手机。2014年底，360和酷派的合资公司奇酷宣布成立，8月26日当天奇酷三款手机发布，分别瞄准高中低三档市场，以轻快省电安全作为主打，均搭载自主研发的360OS系统。
　　然而，互联网企业涉足硬件制造鲜有成功案例。这其中曾经试水而最终败北的不乏百度、腾讯这样的互联网巨头。但对于360和周鸿祎而言，这一步必须向前迈出。唯此，他才可能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建立起竞争力，一如当初凭借360安全卫士在PC上杀出一条血路。尽管已届不惑，45岁的周鸿祎依旧强硬如初。他放言说“谁也拦不住我做手机的决心。”
　　只是，智能手机这块市场如今已经拥挤了太多的对手。苹果、三星、华为、小米四大品牌已然占据了第一梯队的份额，魅族、一加、VIVI、OPPO这些二线品牌也逐渐开始寻找到自己的细分客群，这一曾经的竞争蓝海早已变身红海乃至血海一片。
　　周鸿祎能否在此背景下另辟蹊径杀出一条血路？曾经搅动PC江湖的鲶鱼又如何凭借手机在移动互联网市场改变格局？

“谁也拦不住我”

时间倒推回2014年年底。
　　当时正值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前平安夜，作为奇虎360公司董事长兼CEO周鸿祎发送了一份内部邮件。邮件中，周鸿祎向公司全体员工发出号召：带上AK47，跟我到南方做手机去！
　　几天前，360宣布对酷派进行战略投资，注资25亿人民币，成立合资公司，正式进军手机领域。
　　周鸿祎在内部如此解释称，360想要在移动互联网上把安全做到极致，就必须自己做手机，这样才能深度介入操作系统底层，构筑真正的手机安全，实现用户需求的安全感。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360急需将自己PC端的优势寻找载体复制到移动互联网端。360过去几个季度财报显示，其在PC端和移动端用户增长已经开始放缓，用户渗透率不再增长。同时，其游戏、广告赖以生存的浏览器平台用户渗透率开始出现下滑。
　　移动互联网时代，诸如搜索、输入法、乃至安全软件这类工具性应用的重要性和黏性都在下降。对于360来说，情况还要更麻烦一些：苹果手机系统360无法介入，而安卓系统中各大互联网公司甚至主要手机厂商都在开发自己的安全管理软件。
　　摆在周鸿祎和360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不去做内容(显然360并没有这样的基因基础)，要不去做手机终端，从硬件入口去占领用户。在过去两年多时间中，360相继推出路由器、移动电源、智能摄像头等相关智能硬件，尽管还不曾在某一项占据绝对优势市场地位，但这两年试水所积累的硬件经验，使得360最终选择第二条路变得更为理所当然。
　　但这同样不是一条坦途。智能手机这块市场如今已经拥挤了太多的对手，这一曾经的竞争蓝海早已变身红海甚至是血海。
　　“中国互联网有过蓝海吗？哪个不是在红海里面打出来的？我从来不信邪，我只相信互联网就是冲浪，谁都不可能永居潮头。现在做手机就是打一场规模战，只要你像硬件厂商一样有成熟的产品设计和供应链，有可控的成本和稳定的品质，加上互联网企业在用户体验上的不断创新，为什么不成功？”对于质疑者，他如此反问到。
　　成立合资公司、并购原酷派的互联网手机品牌大神业务、集团化运营，新品牌定名……在之后的半年多中，这一系列动作让外界眼花缭乱，某种程度上这亦暗示出周鸿祎要做手机的决心之大。
　　8月26日发布会当天，周鸿祎一口气发布了三款手机，即奇酷青春版、奇酷旗舰版、奇酷尊享版，价格分别定位顶中高端，与小米、华为、中兴、联想形成直接竞争。
　　一次铺开三条产品线，尽可能填满市场，这一战术在今年上半年乐视手机上初见成效，仅5月至6月间就出货50万台；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数据贡献中，低端品牌占比九成，所谓高端产品则出量极少，更多是占领品牌价值。
　　周鸿祎对此有自己的想法。“从产品定位来说，我肯定不会卖给一味追求性价比的人”，他直言自己并不打算拿价格做手机最大的卖点。
　　奇酷手机主打“轻快”、“省电”、“安全”三大特色，这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其采用了自主研发的360OS。通过修改底层系统架构，将360在安全和系统管理方面的技术进行植入，这将有望帮助解决安卓机碎片化从而导致机器越来越卡顿的最大痛点。
　　“安全”将会是奇酷手机的最大利器。但是周鸿祎希望最终呈现给用户的并不仅仅是一部只强调安全的手机。无论是软件运行轻快流畅，还是硬件方面的性能提升和高颜值，他都希望奇酷能够有所突破。
　　不久前，乐视出资21.8亿元获得酷派集团18%的股份，借此间接在奇酷也有了话语权。考虑到同为互联网公司的乐视此前刚刚连发三只手机进军手机领域，这让外界对于360、酷派和乐视三者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我跟乐视肯定不是竞争对手，要不然雷军该得意了”，周鸿祎称尽管前期就乐视入股酷派一事上双方有一些信息沟通误解，但是整体上并不会对奇酷的发展带来影响，因为“事先就签署了相关协议来保证360在合资公司的权益，并且双方承诺不会互相挖人。

从软件到硬件

这并不是周鸿祎第一次涉足做手机。
　　周鸿祎自称是圈子里第一个看懂雷军小米模式的人，根据他的说法，正是“在雷军启发下”，360在2012年5月便与诸多国内外手机厂商成立联盟进行合作，号称以接近零利润的售价推出360特供机。
　　“但是我只是看清楚没想透”，360特供机最终无疾而终，周鸿祎事后也曾总结过教训，那就是“如果真的想做这件事，就应该要软硬深度结合放在一起做，而且要有比较强的操控力”。
　　周鸿祎对于硬件的兴趣因此开始萌芽。2012年下半年之后的两年多，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深圳，魅族黄章、华为余承东、酷派郭德英、格力董明珠……这些手机圈的大佬们，他几乎都一一去拜访过。
　　另一方面，他也在尝试“小成本”的蹚水。尽管特供机业务不得已中止，但360在过去两年中相继推出路由器、移动电源、智能摄像头等相关智能硬件。“软的硬不了，硬的软不了”，这一度是互联网公司和传统制造企业互相难以逾越的一道魔咒。周鸿祎想要从一个软件公司去尝试硬件，这道鸿沟必须跨越过去。
　　“很多做软件的人转身做硬件，都太低估了硬件的壁垒。”周鸿祎自称自己在这块已经交了太多的“学费”。我现在做的这几款硬件并不是我们，我们能做到今天，所有的硬件第一版和第二版都是交学费的，这个学费甚至几个亿都不止”。
　　以路由器为例。360最开始涉足路由器时候，一个想当然的认识是，这是一个简单的工具，既然有开元的东西，就改一改然后硬件上找成熟的电路，再植入最擅长的软件就可以了。但是事实则截然不同。“当你没做过硬件时候，上来就想做一个颠覆别人的这个基本上没可能”，“硬件公司很多都积累了十几年的经验，你等于把所有的坑又全部蹚了一遍。”
　　做硬件和做软件思路是完全不同的。软件管理讲的小步快跑，快速迭代，从来不怕产品粗糙，因为后期每天都会自动升级；但硬件则是一旦做好了，则很难做到小步快跑，因为一个硬件如果当初设计没想好，“等它做出来就至少六个月过去了”。
　　除此之外，硬件的复杂度非常高，它涉及到除了设计还有生产制造，质量控制，供应链等各个环节，很可能样本做好了，但是量产时候就是另一回事情，因为很难控制供应链；甚至每批货要规划多少库存都让周鸿祎头疼，而这个问题在软件那里是完全不用考虑的。
　　周鸿祎最后敲定的办法是软硬结合。同样以路由器为例，360最终选择投资了一家名为磊科的路由器制造公司，在硬件上磊科非常成熟，基于它之上，360来做软件和互联网服务的创新来弥补其不足。现在360的路由器外观设计是360来主导的，内嵌了互联网服务和软件，此外营销推广也是360去做。
　　特供机失败后，周鸿祎一度选择了回避手机——而是转攻随身wifi、儿童手表、路由器，摄像头这类微型硬件，但最终做来做去，他发现所有这些东西还是跟手机要有很多的互动，“你还是避不开手机这件事”——事实上，没有在2012年特供机失败后迅速再次介入手机领域，至今都让他懊悔不已，感慨当初还是对自己不够“狠”。
　　尽管如此，过去两年多在小硬件上的试水对于周鸿祎最大的帮助是思路的开拓，让他更加理解硬件这个行业。360和酷派最终成立奇酷进军手机就是这一思路的延伸。
　　周鸿祎也扪心自问过是不是做手机晚了，但是他又觉得这个市场上依旧需要有创新的手机、有诚意的手机，要不然作为一个产品经理，自己觉得太遗憾了。
　　“产业每隔不到十年，特别是每五年会有一次变化，所以你必须要进去，你要参与这个变化，才能最后找到潮流，雷军说要做风口上的猪，你天天趴在窝里，你去哪感受风口呢，只有跑出来，才能找到风口。”他说到。

两种基因的磨合

360和酷派合作，看上去其实更像一个各取所需的故事。
　　酷派作为国内传统的四大手机厂商实力较弱的一方，需要借助360的互联网及移动互联网优势资源，以及25亿的海量资金以扩充产品研发能力和稳定上下游供应链；360则需要借助酷派上下游的渠道和产品研发生产能力进入手机领域，以此捍卫360在移动分发、手机安全领域的地位，开拓移动搜索、O2O等市场，实现流量变现。
　　但说易行难。一家软件公司和一家传统制造企业合资组建独立的公司，必然会由于两家巨大的基因差异而出现分歧。“传统厂商都有一个毛病，在深圳做硬件，他们原来都是以卖掉东西为目的，这个东西我给他编了一个词叫能卖就好。但是我的标准是一定要特别好用，特别方便，要不然它产生不了用户体验”，周鸿祎并不回避二者之间的这种差异。
　　软件上360显然最有发言权，这个问题也相对好解决。周鸿祎的办法就是坚持要分出来独立的团队做360OS，他认为360OS是手机软件中最重要的核心，甚至未来360所有的智能硬件都会是360OS。
　　而硬件方面的问题则麻烦得多。酷派在过去相当长时间内是主打运营商渠道，这导致其面向消费者的需求感受尤其迟钝，用周鸿祎的话来说，就是“运营商提出一个目标价，然后他们就按照这个做”，而两三月必出一款手机的机海战略也分化了其优势研发能力，少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产品问世。
　　这种情况怎么改变？周鸿祎不懂硬件，但是他懂产品和消费者，消费者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有质感更优质他清楚，这些要求则被传达到硬件技术人员那里。
　　磨合和争执是必不可少的。周鸿祎的较真和暴躁脾气业内闻名，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无论是产品的材质、外形、设计、工艺他都要事无巨细的参与，作为一个硬件的门外汉，有时候他的一些问题甚至让奇酷的硬件技术团队不堪头大。
　　他曾经质问手机团队为什么手机拍照功能差到不如卡片相机？技术团队无奈回应：“传感器和镜头都不够大”；他又追问：为什么不把卡片机的这两个部件用在手机上？“因为手机太小。”
　　随着时间的累积，双方也渐渐开始互相理解。奇酷总裁李旺技术出身，是原酷派技术骨干。他觉得“老周对硬件上手非常快”，并且很多想法确实让团队脑洞大开，去追问“为什么过去一直要那样，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周鸿祎也尽量开始控制自己的火爆脾气，因为“确实觉得不懂，对硬件真的心存敬畏”，他依旧会在他认为的关乎手机生死问题上较真，但是如果因为细节的改变带来很多成本和工期，他也会适当的做出妥协。
　　目前360大约持有奇酷约50%的股权，一位接近双方的人士称周鸿祎很有可能进一步增持，因为“如果话语权问题解决之后，奇酷就不被看成两个公司，也不是一个合资公司，而是一个360主导的互联网创业公司，这样在管理和价值观上更容易统一。”

手机梦背后

周鸿祎的微信名字叫AK47，名称源自一种由苏联枪械设计师设计的自动步枪。3年前，这个代号曾被用于360与TCL合作的特供机。这多少可以看出，周对于手机这一硬件一直心怀执着。
　　他在采访中反复强调，不要把奇酷看成硬件公司，而应该是一家软硬结合的互联网公司，“只不过它承载的对象是手机而已。”
　　他坦承，360过去向移动互联网转型的时候确实比对手慢了，导致现在天花板比较明显，受到上下夹击，这种危险是现实存在的。
　　“奇虎在无线互联网上忽视了内容的建设，而现在流量入口的作用正在被消解，如果你还是只做工具，一定会受到挤压。”
　　的确如此，包括BAT在内的传统互联网厂商如今大多面临着和360一样的问题。在周鸿祎看来，要解决这个困境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不要固步自封，必须更大胆地进行创新。“比如你要不做纯互联网，你就做内容，做影视，做游戏，做IM，做即时通讯，但这个对你的基因是有要求的；要么更跳出互联网做所谓O2O，打通线上和线下，这时候手机的作用只是一个工具，这块基本传统互联网公司没有一家能迈进去，能迈进去都是用投资的方式做进去，这个事我们做不了。”他对于自己身处的困境内心极其明了。

作为产品经理出身的周鸿祎认为360的基因是不断做产品和技术的创新，他想要360一直主打的安全从线上延展到线下，这时候IOT(物联网)，即万物互联成为最后选择，即进入智能硬件，从智能硬件切入到车辆，到可穿戴，甚至包括智能家居，这里面任何一个领域未来都有可能是一个几千亿乃至万亿的市场。
　　这其中，手机一定是绕不过去的坎，当然这也会是360做硬件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坎。
　　但硬件研发生产崛起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华为历经四年才小有收获，这其中，有技术的积累，有高额的创新投入，有上下游供应链能力的逐步提升，有后期营销的提升。
　　“仅我们的研发投入是国内同行的很多倍，主要就是创新的投入。”华为终端董事长余承东此前如此表态到。
　　根据周鸿祎计划，9月开始奇酷手机的青春版就将正式面世。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摆在周鸿祎和奇酷面前的路途，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