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好好的,如果身心出了问题,别人除了为你捐款,看望你几次,发出一声叹息,还能替你做什么呢?
(一)引子
窗外,小小的雪花娇羞地轻舞。死了男人的苏小柏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书房陈旧的装修木板全扒了,把暖气裸露出来,当然也会露出半截水泥墙壁和水泥窗台。儿子当时不满地说:“你每个月都要在家里胡折腾一下。”苏小柏说:“你不懂,我买了个全黑的钢架工作灯,书房这样改造,就和这盏灯、还有我的粗木书桌,共同形成时尚的后工业风格,很酷的。”此时,她在暖气炙热的烘烤下,心满意足地喝着便宜的速溶咖啡,欣赏着伸到窗前的白杨树枝丫。
这时,柳盈盈打来电话,告诉苏小柏:“有件事儿,必须告诉你,大杨半年前抑郁症严重,离家出走了。家里人找到他时,已经疯了,现在在精神病院关着。”
(二)回忆
半年前?苏小柏脑子里迅速地转了一下,倒吸了口气,今年五月份大杨还来找过自己呀。那时,她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虽然小,但医生叮嘱,要好好休养,尽量不要多动,于是两个月她暴增20斤。
那一天,乔紫英恰好来家里陪她。苏小柏、乔紫英、柳盈盈是高中时住过一屋的,只是后来苏小柏和乔紫英留在了家乡小城,而柳盈盈随先生去深圳。那一天,乔紫英还劝苏小柏赶快再找个男人,免得生病了没人照顾。苏小柏嘻嘻哈哈又带着一种悠然自得的口气说:“我可以找你来照顾我呀,你比男人照顾得不知道好多少倍。男人这个物种,你别指望他照顾女人,他降临到人世,就是为了给女人添麻烦的。”
正嘻嘻哈哈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柏,我是大杨。”苏小柏觉得空气好像顿了一下,连自己都闻到一丝尴尬。苏小柏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毛病,但是有些毛病会伴随你一生,融进你的血液,深入你的骨髓,抠不出,甩不掉。苏小柏的毛病就是:永远不愿见任何追求过自己却被自己拒绝的男生。在她心里,拒绝别人的感情是一种歉疚,作为一个极其愿意享受生活和生命的人,她可不想被人勾起歉疚的感觉。
苏小柏与大杨有十多年没有见面,这个人好像已经被她从脑子里用橡皮擦擦掉了,现在却突然冒了出来。她问:“你在哪里?是不是现在到了我们盐城?”人到中年后,男女同学联系更为稀少,如果不是来到对方的城市,都懒得互打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说:“我在盐城防疫站,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防疫站?他为什么跑到防疫站?如果是普通的传染病,在他自己的城市看病就可以,干嘛跑到盐城防疫站?他该不是得了不可明说的什么病吧?靠!要是得了那个病还来借钱,就真够没脸的。苏小柏心里一边猜疑,一边极力平和地问:“你病了?是不是需要我带点钱过去?大概多少,你告诉我,我准备好给你送去。”
苏小柏能感觉到对方的难堪,他说:“不,我有钱,我不需要你拿钱,你别多想,你就过来一趟,我有别的事找你。现在、马上过来,好吧?”苏小柏无奈地说:“好吧。”放下电话,她失神地对乔紫英说:“是大杨。你知道我的毛病,不愿意见这个男生,陪我去下吧,听他口气很着急。”
苏小柏找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棉衫穿上,让自己更臃肿些,顺手提了个菜篮子,说:“咱俩坐公交车去”。乔紫英看不下去地说:“不用这样丑化自己吧?” 苏小柏说:“又不是见男神,一个普通男同学而已。”到了防疫站,远远看见大杨,她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大杨目光扫来扫去不说话,苏小柏只好对乔紫英说:“你去门口那边等我。”
等紫英走了,苏小柏直接了当问:“到底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鬼鬼祟祟的。”大杨却岔开话,问:“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我差点没有认出来。”苏小柏不耐烦地说:“做了个小手术,医生不让动,一直在家养,就养胖了。”大杨有些难堪地说:“真不好意思,十多年不联系,也不知道你生病了,也没有问候你一下……” “说你的事情。”苏小柏不客气地打断他。大杨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一下,说:“我遇到了麻烦,有人要害我,你能不能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
什么?什么?什么?苏小柏生气了:“你一个大男人,找我一个女同学把你藏起来?你怎么想的啊?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是犯罪了,我把你藏起来,我就是窝藏包庇罪,我还有儿子等着我养呢。”大杨急忙说:“你放心你放心,我怎么会犯罪呢?是别人要害我。” “那你是得罪黑道了?被高利贷追债了?还是知道什么内情阴谋了?你总得说实话呀,你说了实话,我才能找同学们帮你呀。”
大杨嗫嚅着说:“你要是不能帮我,就算了。” 苏小柏说:“快中午了,一起吃顿饭,我肯定没法藏你,但我可以给你拿点钱。”大杨说:“不用了,你开车把我送到平川吧,我在那找一家偏僻的农家乐住下来。”苏小柏说:“我俩没开车,坐公交过来的。”大杨失望地说:“那我走了。”其实苏小柏也特别失望,虽然她并没有和大杨真正谈过恋爱,但是她也希望他好,希望他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人,至少是一个可以稳妥生活的人,而不是这样的狼狈仓皇。
回来的路上,苏小柏丧气地对乔紫英说:“你看,我就说男人这物种,就是为了给女人添麻烦的吧?连男同学都给我找麻烦。”这件事让苏小柏烦闷了两天,苏小柏本来想问问几个男同学,大杨到底怎么了?但是终究没有问,因为她最鄙视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她觉得如果大杨并没有求助于别人,说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情况,自己一嚷嚷,反倒不好了。后来苏小柏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开车送大杨去山里躲藏,结果大杨往死勒自己的脖子,狞笑着把自己扔在荒野,拿走了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开车跑了。那一刻醒来,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是庆幸自己没有开车送大杨,还是埋怨自己如此去想像大杨?可是,十几年没联系,岁月,早就改变了当年的一切。大杨,已经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了。
(三)结尾
苏小柏忽然想起来了,从防疫站继续向西到十字路口,向南走,就是一所心理精神疾病专科医院,自己还曾经为母亲去那里买过抗抑郁症的药品。那天,大杨也许买了抗抑郁症的药,走到防疫站,想起给自己打电话。苏小柏有些后悔,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大杨的表现是抑郁症或者受害狂想症(精神疾病的一种)呢?他也许觉得抑郁症是难以启齿的一种疾病?苏小柏想,自己母亲也有好多年的抑郁病史,如果当时态度温和些,大杨是不是愿意和自己聊聊他的抑郁症?
柳盈盈最后在电话里说:“苏小柏,不管生活有什么不如意,我们都好好的。”苏小柏说:“放心吧,我现在是人生最美好的状态,所有让我烦恼的人和事,我都躲得远远的,不让它干扰我的生活和心情。”结束和柳盈盈的电话,,苏小柏又打给最近比较烦恼的乔紫英,说:“乔紫英,以后你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都要好好的,我要是病了,还指望你照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