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生存即徒劳,唯有此刻永恒——川端康成《雪国》

风箱吹火,铅被烧毁。他们炼而又炼,终是徒然。——《耶利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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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活着,是个温软的存在,即是死后,也能让人感觉到他遗留的微温痕迹。可是有的人,生来就是个冷硬的存在,世界因他们的消逝而寒意凛然。1900年,中国女作家“冰心”出生,笔名虽有寒气,却写下《小桔灯》这样温暖的篇章;早冰心一年的1899,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于初夏出生,却给世间带来一股清新的凉意。他出生不满三岁,父母相继病逝,又在15岁之前见证了姐姐和祖父的离世,成了一名孤儿。幼年不幸加上体弱多病,使川端的作品永远染上了带着伤感悲戚的底色。这种感伤像融化的黄莲,浸透在他的每一部作品里,使之都带有一种凄绝的美。1968年,川端以《雪国》、《古都》、《千只鹤》三部代表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中《雪国》是其最高代表作,其间描绘的虚无之美、洁净之美与悲哀之美达到极致,令人怦然心动,又惆怅不已。作品中唯美的意象描写融入至人物情感的表达之中,往往带着淡淡的哀思,表现了川端康成的物哀思想。诺奖评选委员会主席评论说:“他忠实地立足于日本的古典文学,维护并继承了纯粹的日本传统的文学模式。在川端先生的叙事技巧里,可以发现一种具有纤细韵味的诗意。……他的小说技巧,表现了日本人心灵的精髓。”提到日本人心灵的精髓,就自然想到川端康成与其爱徒、另一位文学大师三岛由纪夫的矛盾映照。川端和三岛,不论是作品呈现还是私人生活,都体现了日本美学的两个极端:菊与刀。川端体现了日本国民精神中的阴柔面:物哀、幽玄、凄美、恬静;三岛则是暴烈阳刚的一面。1970年,三岛因极端的政治原因轰轰烈烈的切腹自戕,身首分离,给川端造成了极强的震动,17个月后,他选择了静静地含煤气管自杀。师徒也是知音的二人,其死一动一静,所谓日本人心灵的精髓和美的极致是否就在于此?

川端在《花未眠》中写道: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未眠。如果一朵花很美,那么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活下去!”他的恹恹病体,在凌晨四点,不由让人想起鲁迅《且介亭杂文》中发大愿之人:“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川端康成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美的极致。他说,“美在于发现,在于邂逅,是机缘。”死正是美的极致,“生并非死的对立面,死潜伏于生之中。”“即使和幽灵同处地狱也能心安理得;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拔腿而去。这就是我,一个天涯孤客心底所拥有的自由。” 最后,他终于用极端的方式达成了自己的美和自由。

川端曾说,“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这种“徒劳”的虚无主义思想在《雪国》里时不时有轻描淡写地提及,是一种仿佛渗透到骨子里的虚空和悲观。例如,驹子爱上了玩世不恭的岛村,岛村发觉驹子的爱意时,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徒劳。就如同他知道驹子爱记日记,觉得日记也是徒劳。因此总是有意无意地逃避着驹子的示好。"这种挚爱之情,不像一件绉纱那样能留下实在的痕迹,纵然穿衣用的绉纱在工艺品中算是寿命最短的,但只要保管得当,五十年或者更早的绉纱,穿在身上照样也不褪色,而人的这种依依之情,却没有绉纱长。”他内心的拒绝终于造成了两个姑娘的徒劳——驹子一厢情愿的虚度和叶子的飞蛾扑火。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顾城 《避免》

小说终结处,“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灵魂仿佛经过风雪的洗礼,完成一场清新的净化。


这本爱情小说,更像是一部散文,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有温婉含蓄的描写。由于语言障碍,无法通过翻译完全领略其笔法之美。如果说日本人心灵的精髓就是虚无和悲观,那么从这本小说里确实能领会到一种莫大的虚空和无望,仿佛耶利米先知领略人间万象,发出“风箱吹火,铅被烧毁。他们炼而又炼,终是徒然”的慨叹。人生仿佛是在曼斯菲尔德的墨汁泥淖里挣扎的苍蝇,生命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有些道理很冷酷,并不是懂得越早就越好。有句话说,你之所以一直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心态好得太早。年轻时就应该长驱直入,勇往直前,不撞南墙不回头——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年老时才应明白万物皆空,诸行无常——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人从生到死,一场徒劳,而每一个此刻,却形成永恒的当下。无论如何,我们更需要在日本民族这样深邃而虚无的悲观主义之下,在“徒劳”这个人生大前提之下,提醒自己乐观而实在地活好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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