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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画未
虽是盛夏，但京都却已然乌云密布，惶惶九日不见天明。阴历七月七是地府门洞开的日子，这天阴气最盛，各路被禁锢在地府中的妖物趁机打破封印，逃入世间，一时间鬼哭狼嚎，天地悲鸣。京都本是繁华之地，平日里也最招鬼怪潜伏，而此时地府门偏偏位于京都暗井，于是妖物盘桓于京都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有些京都的显达贵胄和财大业厚的商人花重金租了轻便快捷的风轮车，连夜逃出京都，但车行不到十里，就被鬼怪吞噬殆尽，家仆连同主人一起只剩下一堆骨渣。自此之后，无人再提及逃离京都之事，家家户户只能闭门不出，日日吃食着储藏的冬粮。
阴暗潮湿的街道泛起腐败的气味，店铺的麻布招牌被撕成一条条缠绕在风干的尸骸上，随风“呼哧呼哧”地刮着，像极了招魂幡的动静。在这样颓败凄冷的京都一角，却有着一个小女孩甜美的笑容，与这时局格格不入。不过，这时候，也只有无知的孩子才能抵抗住对鬼怪的恐惧了。女孩从门缝里看见对面荆棘丛里的那双眼睛，圆溜溜得，瞳孔像极了紫葡萄。“吱呀”一声门扉洞开，女孩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得，手里捧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山芋，走向那堆荆棘，掰下半块放在一片落叶上，然后把手里剩下的半块放进嘴巴里咀嚼，嘴角上翘，露出掉了一颗的门牙来，然后转身跑走了。女孩清脆的笑声混合在湿冷的空气里萦绕在妖物的耳边。
估计鵺是被当做流浪的猫咪了，它抖抖身上的落叶，走出荆棘丛，把那放在树叶上的半块山芋叼进嘴巴里，咀嚼，吞下，那暖暖的温度，甜甜的香气从咽喉处扩散到鼻翼。鵺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没想到世间除了人类腥甜的血肉，还有这等美味。
猴首、狸身、虎爪、蛇尾的鵺叫声像虎鸫，自古便被认为不祥，它也深知此事。但也曾现身人前，人们无一不吓得魂飞魄散，大叫“妖怪”而逃，眼前都是人们惊恐扭曲的脸，从未见过有人对它笑过，更别提主动接近它还分食物予之了。食物对于妖怪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这种感情跟“民以食为天”大相径庭，他们是把啃食当做乐趣的，只有在遇到强大万倍，自己实在不能战胜的对手时，才会将食物让予，还有一种情况是，想与之在一起，示好时才会将食物相让。
鵺望着女孩清瘦的背影，忆起因带来不祥而被人们讨厌的那个时候，便尾随着女孩走进茅草屋顶、土培围墙的简陋房舍，刚好对上女孩疑惑的双眸。它转眼看见地面上的两滩血迹，那种熟悉的温热腥甜的气味漂浮出来，看来就是刚刚鬼怪侵入房舍，将女孩双亲啃食，女孩因溜出房间而免遭血灾。
“父亲母亲去哪儿了？刚刚还在的呀。”女孩指着用已经快腐朽的木头搭建起的桌子，桌上的茶碗里还冒着热气。
鵺用虎爪捂住女孩的眼睛，答道：“没事的，他们只是出门做很重要的事情去了，暂时不会回来，你跟我走吧。”
女孩柔软的小手搭在虎爪的绒毛上，点了点头，仍旧担心地问道：“那父母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鵺没有回答，用嘴叼起女孩的衣衫将其放在背上，说了句抓紧了，便风一样冲破木门而去。屋舍内，倒挂在房梁上的一群黑压压的蝙蝠呼啦一声飞落在鲜血旁吸食着剩下的残羹，为首的长着尖锐獠牙、人形手脚、漆黑双翼的蝙蝠怪，从房梁俯冲到屋门处，暗红的眼睛张望着空气弥漫着的尘土，说道：“呵，小猎物被一只鵺抢走了。”
鵺趁着月色潜入大名府邸，从吓得失了魂的厨娘那里得来了大米、鱼肉、甜包等物，打成一个包裹放在背上，停顿片刻后又拿了贵府千金的些许衣物，飞越屋舍而去。京都边缘山峦的洞穴内，小女孩从堵住门口的巨石缝隙里查看外面的情况，漆黑一片，不远处桦树的枝桠看起来像是恶魔的爪，风一吹，摇摇摆摆，彷如群魔乱舞。女孩急忙闭上眼睛跌坐在鵺准备的干草上，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此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闷吼，这个大概是棕熊的洞穴，现在它睡醒了准备觅食，之前鵺也闻到些许气味，但以为是荒穴，而且凭自己行动似风的速度，不时就能回来，就大意了。不远处传来的震动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女孩捂住双耳，睁开眼就看见棕熊张开的血盆大口，血红的牙齿间卡着小动物未嚼碎的尸身，浓烈的尸腐臭弥漫在狭隘的洞穴里。石头挪动发出的震颤令棕熊微微一愣，虎鸫般尖锐吼声响彻天穹，棕熊觉得地盘被侵占气愤得红了双眼，恶狠狠地朝鵺扑了过去。虽然鵺的身躯比熊要小上一圈，但灵敏程度却是大大占了上风的。最终瞎了一只眼睛的棕熊落荒而逃，鵺的脖颈处也被咬下去一块血肉，女孩跌跌撞撞得跑到鵺的身旁，躲在虎爪背后，伸出小巧的脑袋张望着棕熊逃掉的方向。
“你不害怕我吗？”鵺张开流着血的猴嘴，问。
女孩摇摇头，回道：“因为你是神明，母亲说过在人们遇见困难的时候潜心祈祷，神明就会从天而降，帮人们渡过灾难。”
“你见过哪个神明长得我这幅模样？况且神明如此繁忙，是不会照顾到每个人的疾苦的。”鵺发出“哈哈”的笑声，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是神明，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神明。神明大人不丑，一点也不丑！”女孩嘟着嘴，抱着鵺的前腿，妖怪的热血让女孩的身体暖和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鵺有史以来第一次问及别人姓名，看着女孩认真的神情，刚刚厮杀时变成红色的眼眸慢慢褪去了戾气。
未完待续
本文发表于《预见遇见》实体杂志2016年版第3期，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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