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手札

1.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宁愿不为人。

  生来便被世人嫌弃，我不理解何为世人，不过是你我他，却比地狱的恶鬼还要可怕。

  我想我是有过童年的，那是我还不理解酗酒，也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在讨好别人。

  父亲喝酒，喝完酒会打发脾气，而我就是充当拼了自己老命去劝他的人，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笑着哄着他们，他们那时候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面目狰狞的怪物，母亲脾气暴躁，经常大喊大叫，心脏似乎在这个狰狞的世界已经习惯乱跳，习惯瑟瑟发抖，习惯悲痛欲绝，而我的可悲，是以为那些悲痛欲绝，是上天的赏赐。

  书上说，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叫做分享，而分享可以让人快乐。于是妹妹抢走我所有玩具的时候，我告诉着自己这个叫做快乐，叫做分享，心脏痛的要命，我却告诉自己这是快乐。

  那时什么事情都要让着妹妹，似乎是孔子说的，而孔子就是那个优秀到让世界的人都去敬佩的人，他叫孔子。听大人说要尊老爱幼，要永无止境的爱着对方，我很乖，书上说爱是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从来没人问为什么小孩子，竟如此懂事，他们所谓的懂事，就是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为别人着想，把自己深深的藏起来。

  我只知道我的心脏一直跳的比别人快。而且一直被父母惯着，我不记得那些日子究竟我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快乐。

  我努力装成一副可爱调皮的样子，内心却对他们是满满的恐惧。因为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父母说要有姐姐的样子，于是我就看书去努力学习“姐姐”的样子。书上说姐姐会照顾人，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照顾人，据说是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别人，并且委屈自己，可我从未想过，我跟他们只不过差了一两个月，或者只是几天，甚至几秒，除了独自一人，其余的时间我都把自己给别人。因为这样会讨别人喜欢，我也愚蠢到去讨别人欢心去换取安全感。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才是安全。

  六岁那年第一次接触了佛教，狰狞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时，我吓得躲了起来，佛说做了错事的人终会受到惩罚，心里莫名有了说不出的感觉，感觉很庆幸，原来我这么可怖，令别人感到烦恼的人，终于会受到惩罚的，之前的莫名愧疚感消退了许多，可是很快就被恐惧代替。

  我问舅妈，到底什么样的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才叫惩罚。

  舅妈说，只有坏人才会受到惩罚，会被恶鬼拉入十八层地狱，就连贪吃也是罪恶。

  我很害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会知道佛的事情，但是心脏还是为之颤抖，恐慌，于是我再看到屏幕上的佛，不是害怕，而是紧张。有的时候我觉得，人类的表达能力，人类的内心，内心的情绪，真的是万分复杂的。紧张和害怕，只是心脏跳动的速度不一样，那种感觉竟是不一样的。

  心脏在跳动，牵着每一根神经，瑟瑟发抖，一边渴望着死亡，一边恐惧着。

  所以，那个瑟瑟发抖的人，你到底在恐惧着什么。

  爸爸妈妈又在打架，爸爸把妈妈怼在墙上，扇着妈妈的嘴巴子，妹妹无动于衷，我很想问，她真的不怕妈妈死么?

  我挡在妈妈爸爸中间，支着爸爸的手，我不知道我眼里是否拥有这恐惧，但是眼泪在一直流。

  幼儿园的小朋友，被大人老师形容为天使的小朋友，会全部的，孤立我，我毫无反抗能力，我只会哭。

  做错了事情，是永远无法被别人彻底原谅的，这种事情我从小就知道，他们说，只需要一句对不起，便可化解一切不开心，愧疚，以及各种，可这只对别人有用，无限的宽容，妈妈和车棚的奶奶说，这个叫做宽容，宽容是人幸福，于是，我做到了宽容，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幸福。

  同桌写字，小胳膊碰到了我，我很生气，同桌也没有说对不起，我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在我不小心碰到他的时候，他让我，把身上所有好看的东西都撕下去给他。

  我把身上的钻，好看的毛衣，裤子上的卡通人物，给了他，他依旧不满意，张牙舞爪，像是对待鬼怪一样对待我，我像是一个奴隶，所有的小朋友都比我优秀，比我聪明，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哭，才会流泪，才会害怕爸妈抛弃自己。

  就算是努力做了什么，按照书上说的努力去做，也无济于事，我，永远是垃圾。

  那年我六岁，愧疚却早已深扎于心。

  有人说我早熟，有人说我有病，我想我可能真的是很令人厌恶，不然，怎么会，如此的愧疚和不安。

  黄昏，我哭了起来。

  地上的蚂蚁，排成长队，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