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不可怕 - 草稿 - 草稿

栽员不可怕

海峡

悠林坐在第三十层楼顶上，夜晚的都市只有灯光，闪闪烁烁的，像鬼火。

在童年的小山村，悠林常听老人们说，晚上出门见到鬼火是不吉利的，要对着星星吐三口唾沫淹死鬼魅，不然就会被鬼缠上，轻则得病，重则丧命。悠林的好奇心在恐惧的想像里挣扎，他想见到鬼火，十分想，可是却从没有亲眼见到过。大人们说，世上人稠了，阳气盛了，鬼火就出不来了。但悠林的梦里却真真切切看到过鬼火。就像此时这都市里的灯光。

悠林确信他此时看到的就是鬼火，因为他已经被鬼魅缠身了，鬼魅在蛊惑他：“只要你纵身一跃，挫败感、绝望、痛苦、难堪都将不复存在。”

悠林用力甩甩头，想挣脱缠身的鬼魅，可是，分明感觉到力不从心。公司栽员名单已经出来了，上午经理约他谈话，说他将被栽员已经成定局，他的股权也将被公司低价收购。虽然早有预感，被经理约谈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根本就不足够。刚刚还是公司中层，瞬间就成无业游民。他还没有唱完要唱的歌曲，舞台已经落幕。职场的光环消失了，人生一下子深夜般漆黑。四十多岁，再没有多年前的无畏无惧。勇往直前？说说容易，励志是年轻人的事，人到中年，早没有这个资格。离开公司，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么知道该往何处去？

他怎么给孩子说，他的爸爸被公司炒掉了？他失败的人生，将会给青春期的儿子怎么样的影响？

他怎么对妻子说，他失业了，再没有优厚收入给她安心永远做少女的后盾？

他一直是父亲的骄傲，当年考上名校时，被乡亲们美誉为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如今他这只折翼的老凤凰，将会让父亲在乡亲们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他只要纵身一跃……路过的人惊呼之后，围观他脑壳变形躺在马路上。

妻子最先接到警察的通知吧？她吓傻了。这个永远也无法成熟的女人，人到中年仍然少女心态。爱作，爱臭美，爱慕虚荣。从来就没有给孩子树立一个应该有的母亲形象。刚结婚那阵子，每逢各种纪念日，她都一脸天真盼着他的礼物。不忍心看她失望，于是他总要挖空心思送礼物给她惊喜。一年当中咋有那么多纪念日呢？送来送去，他都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给她了。有了孩子后，她说，别难为你送什么礼物了，干脆送红包吧。他巴不得呢。这下可省心了。转眼孩子已经上高中了，红包给了她多少？这个傻女人，什么时候能真正成熟呢？他的死让她如何承受？她总说家里的天塌下来有他扛着，她才懒得操什么心。她说到做到，整天没心没肺地活着，倒是快活。这个傻瓜不光是外貌上逆生长，万年青，她的心理年龄也停留在了二十几岁。他一死，家里的天真的塌下来了，让她怎么办？

儿子刚上高中，正处于心理叛逆期，父亲死了，妈妈在心理上跟他几乎同龄，这孩子以后的成长谁来负责？

过年时回老家，看到父亲的腰弯得更很了，头发几乎全白了。妈妈去世后，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妻子这个傻女人会不会怜惜老人家，不把他死亡的消息告诉父亲？肯定不会的，她头脑简单，遇到这样大的事，她哪有什么主意呀。父亲听到他死亡的消息会晕过去的吧。他倒愿意是这样，这样他老人家就不会更多承受丧子之痛了。晚年丧子将是怎么一种痛，风烛残年的父亲该怎么样忍受这种痛呀。

“叮咚叮咚”。手机通知他邮箱里有新邮件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次遇到不想被打扰的时候，他都会拔了电话卡，却不会关掉手机，因为公司里的工作通知和业务信息都是通过邮件下达的。他讪笑自己，都被公司裁员了，这习惯还在。下意识掏出手机，锁屏显示是老婆的邮件，主题“天没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快回家！”

他点开邮件，眼泪一下子哗哗而下。

“老公，你的傻姑娘已经长大。你给我那么多红包，我想总得投资做点啥。其实我很想分担这个家。于是背着你偷偷做起电商了，早已月入两万加。背着你，是因为你总说我傻，我干啥你都怕。没想到吧？我也能养家。”

悠林忍不着笑出声，这小傻瓜说话都押韵了。抹一把脸上的泪，坚定地站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