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要蜕几次壳?

人的一生,要面临多次蜕壳。也许只有很少的人,每一次都蜕掉了旧的外壳,为自己的心灵拓展了更大的空间,他们注定要比一般人多经历蜕壳的痛苦,多经历刚蜕下壳时的软弱和危险,但是他们的痛苦获得了报偿。

父母就是我们的壳

那天看电视,屏幕上有一只螃蟹在蜕壳。一开始我挺惊讶,见到过蛇蜕皮也见到过蝉蜕壳,可从不知道螃蟹也蜕壳。后来一想,也不奇怪,生物学上早就讲过,有些动物骨头长在外边,这外骨骼就是我们所说的壳。壳不能长大,于是那些动物只好隔一阵子换一个,才好长大身体。螃蟹既然有这“外骨骼”,自然也要蜕壳。

后来就想还有哪些动物蜕壳?鳄鱼要不要蜕?乌龟要不要蜕?想到后来突然发现,人也是要蜕壳的。

因为人也有壳,或者说外骨骼,虽然我们并不总能看见它,但它存在着,而且一直在支撑着我们,保护着我们。但是当我们越长越大,这层壳已容纳不下我们的时候,我们又感到它束缚着我们,于是,我们也只好蜕壳。

父母就是我们的壳。当我们小的时候,这层壳给我们安全感,给我们温暖。没有父母的孤儿,就像没有了壳的蜗牛,软软的肉体是那么容易受伤,只好到处寻找一个替代的壳。

而当我们长大成人,这层壳却变成了束缚人的缰绳。父母的忠告使子女难于独立判断,父母的关爱使子女难于经受磨练,父母的亲情绊住了走向远方的子女的腿,父母的期望更压迫着子女稚嫩的肩。

于是,青少年们只好痛苦地蜕壳,他们顶撞父母,回避父母的目光,锁上自己的抽屉。在父母说话时,他们会厌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就像一只蜕壳时的螃蟹,挣扎着咬着牙 (如果它有牙)从壳里钻出来,竭力摆脱那层旧壳。

前人的知识也是我们的壳。如果我们的思想不成长也罢了,思想一成长,你就会感到你不得不挣脱你的精神导师,不得不批判他,不得不提出异议。你挣脱这层壳所花费的力气有时甚至和你当时获得它时花费的力气一样多。

更难蜕下的是我们长久以来保有的心结

更难蜕下的壳是我们的价值观、我们和世界相处的方式、我们长久以来保有的心结。也许有一个女孩从小就缺少父母之爱,她长成了一个忧郁的女人,厌倦冷漠地观望着这个世界。渐渐地,她心中的创伤已经平息,生命的热力已催生了新芽。这时她就会发现,那早已习惯的幽怨、寂寞,那习惯了的悲观、伤感,已经成了一个束缚她成长的壳,这层壳应该蜕掉。

但是她又会发现,虽然这不是她想要的壳,但蜕壳却又决不像换一件衣服那么容易。她会害怕失去她的幽怨,因为她不认识那个陌生的、没有幽怨的自己。而且一旦失去了悲观,她会感到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会感到无所依靠的迷惘。一个做惯了奴隶的人,刚刚自由时所感到的不是快乐,而往往是惊慌,他可能会宁愿回到旧主人那里去接受驱使;一副戴久了的脚镣,刚刚打开时,囚犯的感觉也不全是轻松愉快,而是感到脚下没有了根基;更何况人的价值观。人心中的情结是他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用一件件事、一次次的喜悦或忧伤作丝线编织成的,更何况这层外壳是他以前生命的唯一方式和依托!

而且这层难蜕的壳还不一定是一个坏壳。有一个人很正直,只是看人看事爱走极端。在他的眼里,一个人或者是好人,或者就是坏人;一件事不是漆黑的,就是雪白的。这个壳保证他有正义感、有价值感,而缺点不过只是使他欠缺宽容。这个人也很难下决心付出努力和痛苦的代价去换一个新的壳。

人的一生,要面临多次蜕壳。也许有很多人,在某一次该蜕壳的时候,终于没有挣扎出自己的旧壳,没有蜕掉这过时的保护和现存的束缚。他从此将不再长大,他的心灵的新芽将枯萎,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看出他在一点点地僵化,一步步走近死亡。也许只有很少的人,每一次都蜕掉了旧的外壳,为自己的心灵拓展了更大的空间,他们注定要比一般人多经历蜕壳的痛苦,多经历刚蜕下壳时的软弱和危险,但是他们的痛苦获得了报偿。不论他们年龄老到了70岁还是80岁,他们仍在不断更新自己,他们仍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们的心灵仍旧在成长.

也许爱因斯坦、歌德、贝多芬,就是一些多蜕了几次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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