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下街(四)

三人两前一后,很快就到了自家店铺的门口。

张家是开米行的,张记米行在这条街上是排得上号的,掌柜张兴发,行内人不论少长,皆唤他作“发哥"。

发哥此刻正坐在店堂内抽水畑,呼噜噜呼噜噜,适意得很。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在忙前忙后,打发着几个零星的散客。

农谚说:“过了惊蛰节,春耕不能歇”、“九尽杨花开,农活一齐来”。这当口正是春耕开始,发哥早早地给伙计们放了春假,只留了阿炳一个小伙计在店堂里看着。反正客也不多,自己时不时地搭把手就行了。

思卿母亲使劲挥手,一边驱赶着烟雾,一边说:

“你少抽点吧!呛死人了!乌烟障气得,像开混堂了!"

发哥笑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正忸怩着的男孩。他向男孩努努嘴,放下水烟筒,看向母女俩问:

“这小赤佬是啥人?”

母亲转身去把男孩拉进了门,柔声对他说道:

“阿忠,不用怕,这是思卿的父亲,你叫他张先生就行了。”

“张先生好!"阿忠放下手中的包袱,规规矩矩地向发哥深鞠一躬。

哦!发哥禁不住轻咦一声,好一个举止得体的小家伙,心里就添了一丝喜欢,话音不觉间也随之柔和起来:

“阿忠,哪里人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一一我是北门外周庄乡人,母亲命我和乡人同来锡城讨生活,没想到和同乡走散了一一"

说了一半,就有些哽咽。思卿母亲拍拍他肩,接口道:

“这佬小一大早就坐在显应桥上发痴,起先大家都没留心,可他早上坐到中午,中午坐到傍晚,一直未曾动过地方,就奇怪了。有人上去问他,他勾着头,来个闷声大发财,再问问,就哭出来了,鼻涕眼泪嗒嗒滴,真是可怜!可随便你怎么问,就是不开口。见都问不出啥名堂,大家慢慢就散了。我最后一个从庙里出来,看见他还坐在桥上,有点不放心,走过去了,还是回转去,耐着性子去问他。他金口终于肯开了,说是搭同乡讲好,在一座桥上等,啥个桥,讲不出名堂,说反正是石桥,他就在显应桥上,从昨日傍晚一直等到现在一一你说憨不憨?"

“那你一天一夜没吃饭啊?"思卿禁不住插话了,满脸惊讶地瞧向阿忠。

阿忠头垂得更低了,眼睛都快碰到脚面了,嗫嚅着低声说:

“吃了一一我自己有干粮!"

说着,好像怕思卿不相信,就俯身从包袱里去掏出了小半个干馒头,在身前晃一晃,又赶紧去放好了。

发哥基本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心里当下便有了主意。于是开口道:

这样吧!阿忠你呢,先在我家歇一晚,一切事情等明天再说一一就和阿炳住一个屋吧,也好有个照应。若楠,你看行吗?

思卿母亲点头应道: 是啊!先住一晚再做打算。作孽啊!爷娘不知道怎么想得,让一个佬小独自出来闯,作孽啊!

发哥就唤阿炳来领阿忠。阿忠站着不动,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着发哥说:

张先生您能帮我找到同乡吗?

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清彻而又倔强,发哥一下子就真正开始有点喜欢上他了,便重重点了下头。

阿忠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突然就感觉到天胘地转,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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