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立军令状,欣然领三千军,星夜投武陵界上来。金旋听得张飞引兵到,乃集将校整点精兵器械,出城迎敌。从事巩志谏曰:“刘玄德仁义布于天下,张翼德骁勇非常,不如纳降为上。”金旋大怒喝令推出斩之。众官皆告曰:“先斩家人,于军不利。”金旋乃喝退巩志,自率兵出。
离城二十里,正迎张飞。飞挺矛立马,大喝金旋。众皆畏惧,莫敢向前。旋自骤马舞刀迎之。张飞大喝一声,浑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锋,拨马便走。飞引众军随后掩杀。金旋走至城边,城上乱箭射下。旋惊视之,见巩志立于城上曰:“汝不顺天时,自取灭亡,吾与百姓自降刘矣。”言未毕,一箭射中金旋面门,坠于马下,军士割头献张飞。巩志出城纳降,飞就令巩志赍印绶,往桂阳见玄德。玄德大喜,遂令巩志代金旋之职。
玄德亲至武陵安民毕,云长自请取长沙。孔明曰:“今长沙太守韩玄固不足道,只是大将南阳人黄忠,字汉升,虽今年近六旬,却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可轻敌。”云长曰:“军师何故长别人锐气,灭自己威风?关某只消本部下五百名校刀手,决定斩黄忠、韩玄之首,献来麾下。”玄德苦挡,孔明谓玄德只恐有失,主公当往接应。
长沙太守韩玄平生性急,轻于杀戮,众皆恶之。是时听知云长军到,便唤老将黄忠商议。忠曰:“不须主公忧虑,凭某这口刀,这张弓,一千个来,一千个死。”原来黄忠能开二石力之弓,百发百中。言未毕,阶下校尉杨龄请战,引军一千飞奔出城。站不三合,云长手起刀落,砍杨龄于马下。追杀败兵,直至城下。
韩玄闻之大惊,便教黄忠出马,玄自来城上观看。忠提刀纵马,引五百骑兵,飞过吊桥。两马交锋,斗一百馀合,不分胜负。韩玄恐黄忠有失,鸣金收军。黄忠收军入城。云长也退军,离城十里下寨,心中暗讨:“老将黄忠,名不虚传,斗一百合,全无破绽。来日必用拖刀计,背砍赢之。”
次日早饭毕,又来城下搦战。韩玄坐在城上,忠引数百骑,又斗五六十合,胜负不分。云长方欲用刀砍去,却见黄忠被战马前失,掀在地下。云长急回马,双手举刀猛喝曰:“我且饶你性命,快换马来厮杀。”黄忠急提起马蹄,飞身上马,奔入城中。玄以自己所乘一匹青马与黄忠。忠拜谢而退,是夜感慨踌躇未定。
次日天晓,人报云长搦战,忠领兵出城。战不到三十馀合,忠诈败,云长赶来。忠想昨日不杀之恩,不忍便射,带住刀,把弓虚拽弦响;云长急闪,却不见箭。云长又赶,忠又虚拽;云长急闪,又无箭。只道黄忠不会射,放心赶来。将近吊桥,黄忠在桥上搭箭开弓,弦响箭到,正射在云长盔缨根上。前面军齐声喊起。云长吃了一惊,带箭回寨,方知黄忠有百步穿杨之能,今日只射盔缨,正是报昨日不杀之恩也。云长领兵而退。
黄忠回到城上,玄便喝左右捉下黄忠,以欺骗之罪欲斩。刚推到门外,义阳人魏延挥刀杀入,砍死刀手,救起黄忠,众视其人,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他袒臂一呼,相从者数百馀人。黄忠拦当不住。魏延直杀上城头,一刀砍韩玄为两段,提头上马,引百姓出城,投拜云长。云长大喜,遂入城。安抚已毕,请黄忠相见,忠托病不出。
玄德与孔明前来接应,正行间,青旗倒卷,一鸦自北南飞,连叫三声而去。孔明袖占一课,曰:“长沙郡已得,又得大将,午时后定见分晓。”少顷,见一小校飞报前来,说玄德大喜,遂入长沙。云长接入厅上,具言黄忠之事。玄德乃亲往黄忠家相请,忠方出降,求葬韩玄尸首于长沙之东。后人有诗赞黄忠曰:将军气概与天参,白发犹然困汉南。至死甘心无怨望,临降低首尚怀惭。宝刀灿雪彰神勇,铁骑临风忆战酣。千古高名应不泯,长随孤月照湘潭。
云长引魏延来见,孔明喝令刀斧手推下斩之。玄德力阻,孔明指魏延曰:“吾今饶汝性命。汝可尽忠报主,勿生异心;若生异心,我好歹取汝首级。”魏延喏喏连声而退。黄忠荐刘表侄刘磐,现在攸县闲居,玄德取回,教掌长沙郡。
四郡已平,玄德班师回荆州,改油江口为公安。自此钱粮广盛,贤士归之。将军马四散屯于隘口。
周瑜自回柴桑养病,程普引其馀将士投合淝县来。原来孙权自从赤壁鏖兵之后,久在合淝,与曹兵交锋,大小十馀战,未决胜负,不敢逼城下寨,离城五十里屯兵。闻程普兵到,孙权大喜,亲自出营劳军。鲁子敬先至,权乃下马立待之,肃慌忙滚鞍下马施礼。同至帐中,大设饮宴,犒劳鏖兵将士,商议破合淝之策。
忽报张辽差人来下战书。权拆书观毕,传令当夜五更,三军出寨,望合淝进发。辰时左右,军马行至半途,曹兵已到。两边布成阵势。孙权金盔金甲,披挂出马。张辽纵马当先,专搦孙权决战。权绰枪欲自战,太史慈挺枪骤马早出,战有七八十合,不分胜负。曹阵上乐进一骑马,一口刀,从刺斜里径取孙权,如一道电光,飞至面前,手起刀落。宋谦、贾华急将画戟遮架。刀到处,两枝戟齐断,只将戟杆望马头上打。乐进回马,宋谦绰军士手中枪赶来。李典搭上箭,望宋谦心窝里便射,应弦落马。太史慈见背后有人堕马,弃却张辽,望本阵便回。张辽乘势掩杀过来,吴兵大乱,四散奔走。张辽望见孙权,骤马赶来,程普截杀一阵,救了孙权。张辽收军自回合淝。
程普保孙权归大寨,败军陆续回营。孙权因见折了宋谦,放声大哭。长史张纮奉劝主公切勿轻敌,权曰:“是孤之过也,从今当改之。”
少顷,太史慈入帐,言:“手下戈定,与张辽手下养马后槽是弟兄,后槽被责怀怨,今晚使人报来,举火为号,刺杀张辽,以报宋谦之仇。某请引兵为外应。”诸葛瑾曰:“张辽多谋,恐有准备,不可造次。”太史慈坚执要行。遂令引兵五千去。
却说戈定潜入合淝城,寻见养马后槽,两个商议。后槽曰:“此间离中军较远,夜间急不能进,只就草堆上放起一把火,你去前面叫反,城中兵乱,就里刺杀张辽,馀军自走也。”戈定曰:“此计大妙。”
是夜张辽得胜回城,赏劳三军,传令不许解甲宿睡。辽曰:“非也。为将之道,勿以胜为喜,勿以败为忧。倘吴兵度我无备,乘虚攻击,何以应之?今夜防备,当比每夜更加谨慎。”说犹未了,后寨火起,一片声叫反,报者如麻。李典擒戈定并后槽至,辽询得其情,立斩于马前。只听得城门外鸣锣击鼓,喊声大震。辽曰:“此是吴兵外应,可就计破之。”便令人于城门内放起一把火,众皆叫反,大开城门,放下吊桥。太史慈见城门大开,只道内变,挺枪纵马先入。城上一声炮响,乱箭射下,太史慈急退,身中数箭。背后李典、乐进杀出,吴兵折兵大半,乘势直赶到寨前。陆逊,董袭杀出,救了太史慈。曹兵自回。
孙权见太史慈身带重伤,愈加伤感。张昭请权罢兵。权从之,遂收兵下船,回南徐润州。比及屯住军马,太史慈病重。权使张昭等问安,太史慈大叫曰:“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讫而亡,年四十一岁。后人有诗赞曰:矢志全忠孝,东莱太史慈。姓名昭远塞,弓马震雄师。北海酬恩日,神亭酣战时。临终言壮志,千古共嗟咨。
孙权闻慈死,伤悼不已,命厚葬于南徐北固山下,养其子太史亨于府中。
玄德在荆州整顿军马,忽报公子刘琦病亡。玄德闻之,痛哭不已。孔明教云长前去襄阳保守。玄德曰:“今日刘琦已死,东吴必来讨荆州,如何对答?”孔明曰:“若有人来,亮自有言对答。”过了半月,人道东吴鲁肃特来吊丧。正是:先将计策安排定,只等东吴使死来。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整理于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