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电话里,我都听到了萝卜抓狂的跺脚声,“啊啊啊,阿光,陈仲这人怎么这么难搞啊?老娘我真是快要疯掉了。”
我哭笑不得,一早就提醒过她,陈仲虽然很招姑娘眼球,却是出了名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简直女性绝缘体,甚至有人以为他和我是一对。
如果想要拿下这家伙,必须得要千百倍的耐心,那么容易哪还轮得到她。
其实这事怨我。
几个月前,我计划参加“一个鸡蛋的暴走”,在朋友圈召集小伙伴,经常夜跑的陈仲和萝卜积极响应。没想到,甫一见面,陈仲就被萝卜视为男神,自此之后,她各种创造机会想和陈仲约会,执着得一塌糊涂。
奈何,陈仲根本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约他时常称忙,到后来甚至连微信也半天不回。
终于,撑到束手无策的萝卜跑来求助,她一脸哭相,低头喝着闷酒,真是我见犹怜,“我知道,男人不回微信,一定是在等其他女人的消息。那么,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啦?”
素来大大咧咧的萝卜,也显露出小女生般的无可奈何。她很苦恼,就算偶尔在一起吃饭,陈仲也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而且总是莫名奇妙地出神,半天也没个反应。
虽然萝卜外表像个不羁的女汉子,其实她内里也是矜傲的人,心思细腻,常会同自己纠缠不清。而这种人动起感情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原先,我以为萝卜会逗逼,会撒娇,擅长制造话题,或许她能够让陈仲重新拾起恋爱的勇气。
可是,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也许真是这样,爱上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个瞬间,而忘记一个人可能需要无数个难熬的失眠夜。道理都懂,但是总有一个但是。
我和陈仲,是多年的好友了,看着他孤身一人一路走来,努力想要重新走上生活的正轨,却总是力不从心。
一年前,他东拼西凑了100万开了一家咖啡店,然后,靠着我的接济勉强活了一个月。
开业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去买一份咖啡三明治早餐。不过这是杯水车薪,店里生意寥寥,每个月几乎固定地亏个五六千,风雨无阻。
于是,这家伙用工资养着店,过着亏本的生活,真是够有情怀。
尽管咖啡店的经营状况一天世界,陈仲却毫不介怀,日子过得浪荡不羁。夜里他时常流连于酒吧,大多数时候都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后更是吐得一塌糊涂。
帮着收拾和照顾的,始终是我。我也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他明明醉得七荤八素,却总能准确地拨到我的电话。这家伙的记性是不是太好了点?
然而,看着他惨淡的模样,有时候我真的于心不忍,劝他重新找一个,他总是摇摇头重复,“一个人过过挺好的,找什么找?”
我叹息,他总是一个人,还不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
是啊,也怨不得他,其实都知晓,旧鞋子穿顺了,就变成了脚的形状,磨破了,换一双,却总不如原来的那双合脚,于是越来越恐慌,担心这一辈子,可能都再也找不到那种恰如其分的感情了。
因为啊,其他所有的人,即便像她,却都不是她。
<2>
四月末,我约陈仲喝酒,我知道他最近一定过得糟糕,同时,我也想和他聊聊萝卜的事,这是个好女孩,错过了太可惜。
他约我在衡山路上的Zapata。
门牌是东平路11号,隔壁就是Sasha`s,走进这座熟悉的花园,我不禁哑然失笑,曾经多少个夜晚,陈仲召集我们相聚在这里饮酒欢笑,因为老洋房的古雅调调,是陈仲的她所钟爱的。
芊芊,她素来喜欢这种有岁月沉淀的陈旧事物,也喜欢古筝,茶艺,油画,一直以来,她贤淑,淡雅,素净,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我们都替陈仲感到高兴。
不过,后来陈仲告诉我,人都是会变心的,就好像精心调配的浓醇咖啡放久了也会变质,不管什么东西,都会有一个期限。
当年,我眼看着陈仲和芊芊从如胶似漆到互相猜忌,冷战许久之后,这份岌岌可危的感情终于分崩离析。
芊芊冷漠地留下了一句不爱了,然后就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自此销声匿迹。
如今,已经整整三年过去了,陈仲依旧无法释怀。
只不过,真正深爱的人不会喋喋不休,也不会死缠烂打,只会选择默默离开,然后,把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最后,自己的人生也变得一片荒凉,自此生人难近。
恐怕,这就是真正的执迷不悟吧。
听陈仲喝醉时念叨,偶尔深夜里,他还是会忍不住发短信给芊芊。可是,总是石沉大海,根本激不起一丁点涟漪。
于是,朋友们从来没有再提及过这个名字,后来,甚至逐渐成了一个禁忌。
而忽然之间,我听闻,芊芊要移民了。
坐下的时候,陈仲已经独自喝了好几杯威士忌,眼眸里有恍惚不安的黑白在翻涌。
烈酒入喉,所有掖藏的情绪就都疯狂地生长起来,逞强轻易就偃旗息鼓,回忆迅速就喧嚣尘上,可是,吐出来的是胆汁,咽下去的却依旧还是心事。
所以,陈仲每一次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总是那几句话。
“再等一等吧,也许她会回心转意呢?”
可是等啊等啊,等了整整三年,却只等来了芊芊将要移民出国的消息。陈仲说,每一次听闻她近况的时候,心脏总是好像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可这一次,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因为整个身体仿佛都被掏空了。
所以吧,就好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跑马拉松的,大多数人都会半途而弃,而苦苦支撑到终点的人,也已经疲惫不堪,又拿什么力气去庆贺。
我皱起眉头,“算了吧,萝卜不错,好好把握。”
陈仲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穷,还是你买单吧。”
看着接近四位数的酒单,我无奈地苦笑,然后送他回家。
出租车到了楼下,他立即冲出去激烈地呕吐。
我拍拍他的后背,长叹一声,“这样也好啊,你也该放下了。”
过了几分钟,陈仲站直身子,轻抚胸口,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冷哼一声,“什么人啊,手机没电了还会滴一声,就这么一声不吭就要走了,真他妈的是不靠谱。”
语气这么牛逼哄哄,可是声音却不停地哆嗦打颤。接下来,他埋怨她的种种不是,吐了一大通的苦水,最后,却蹲在自家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我点起一支烟,面对这种尴尬局面也真是束手无策。过了片刻,这个男人仰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呆望着我,“阿光,你说,她会不会爱上别人了?”
“阿光,你说我该不该去找她?”
“阿光,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陈仲的眼神里有浓烈的期待,我却愣了愣,忽然之间,早已封尘了的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又想到了那个名字,所以,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
“我想,上辈子应该亏欠她很多吧,也许,上辈子是我这么对她了。”陈仲嘴角轻撇,摇了摇头,终于精疲力竭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啊,故事的开头总是前赴后继,故事的结尾总是前功尽弃。所谓释怀,其实还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因为笑靥从来都被心事欺骗,等待也从来都被时间亏欠,装得这么倔强,不过不想显得那么丢人显眼。
有的人,不期而遇却幸福了一辈子。有的人,苦苦追索却还是相隔两岸。这是命,我们谁都拗不过的。
<3>
第二天中午,陈仲酒醒了之后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他出去散散心。
我无法拒绝。
傍晚出发,陈仲好像心事很重,一路向西似乎漫无目的,天色渐黯的时候,停到了淀山湖边的一片别墅区,他突然说想抽根烟。
熄火,下车,蹲在马路边沉默地抽完一支烟,他咳嗽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她现在。。。住在。。。这里。”
“恩?”我怔了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所以?”
“我待会要进去办件事,你能不能。。。掩护我?”他的模样很是鬼祟,好像有着难以启齿的秘密。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仲领着我偷偷摸摸地绕过保安走进别墅区,循着门牌号走到了一座别墅门口,看起来好像挺熟门熟路的模样。
这座别墅乌漆墨黑的,没有一点灯火。只不过,看悉心布置的花园和干净整洁的门庭,应该是有人家常住的。
陈仲小心翼翼地跨过花园的低矮围栏,然后朝我比了比手势,示意帮他注意来往的行人。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枚亮晶晶的钻戒,细细摩挲了一会,然后,他盖上盒盖,又掏出了一个调羹,在花园里挖了一个深坑,将盒子埋进了泥土里。
这一系列过程太诡异,把我这个望风的看得目瞪口呆。
“今天是她的生日,祝她生日快乐吧。以后么,就一刀两断了。”陈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我解释着什么。
接着他踉踉跄跄地跳出花园,盘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然后又点燃一支烟,“阿光,我把咖啡馆给卖了。”
“啊?”我略有些惊讶,随即又如释重负,这家伙,总算是想开了,那可真是个无底洞。
其实,他的咖啡店就开在芊芊的工作单位楼下,可是,一年了,他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陈仲接着说,“我想开一家西餐厅,你有没有兴趣?地方我找好了,在多伦路,花园洋房,地段和市口都赞得不得了。”
我挠了挠头,“可是我没钱啊。”
“你多少投一点啊,我倾家荡产的都不够。”
“我是真的没钱啊,穷书生一个。”
“真他妈的矫情。”
我深吸一口气,“哎,你这次怎么搞得这么大?还花园洋房。。。”
陈仲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只是不想再虚耗时间,也不想再蹉跎懒散,更何况,咖啡店这赔本买卖实在做不下去了。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我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吧?这次吧,就拼了。”
三年了,我第一次在陈仲眼中看到了这种坚定的神采。
是啊,他们之间已经隔着一片汪洋,即便奋勇跳下去,也游不到彼岸。所以,又何苦总在岸边踯躅徊惶。
那些往事,就都烟消云散吧。
庆幸曾经相遇,却也未必要一直期待重逢。人各有命。
<4>
又过了几天,萝卜生日,她和芊芊居然没差几天。
那一晚,萝卜在K歌之王搞了个盛大的生日Party,后来,陈仲和她一起搭出租车走了。
第二天,萝卜的朋友圈九宫格,和陈仲的合照放在了最后一张,她笑靥如花,眼神也很是暧昧。
唔,这姑娘看起来终于得逞了。
我打电话给陈仲,“睡了?”
“唔。”
“那要负责任啊。”
“不要小题大做,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看来很和谐,那结婚吧。”
“神经病。”
我还待要说些什么,陈仲突然大声喊道,“啊啊啊,阿光你晚上请我喝酒吧。我把西餐厅的房租付掉了,又是穷光蛋啦。”
我叹了口气,“坑子,我的积蓄都给你买酒了,我他妈才是一穷二白啊。”
那晚,陈仲又照例喝高,他搭着我的肩走回家,一路上大声傻笑,“阿光,你说,如果当初我和她不曾相遇会是怎么样?我肯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吧。嘿嘿,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我摇了摇头,人生哪里来这么多的假设。更何况,有些回忆虽然充斥了浓烈的遗憾,却总害怕会随着时间褪去颜色,真是一种滑稽的矛盾。
之后的日子,萝卜和陈仲正式开始约会。看萝卜的朋友圈,好像幸福得很,总是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偶尔和陈仲碰面,他的嘴角也挂着微笑。这家伙,居然戒了酒。
我终于感到欣慰,如果经年累月了时间依旧不是解药,那么大概只能依靠另一个怀抱来治愈。
希望萝卜,能够是那个对的人。
<5>
五月初,我在五观堂里吃完晚饭,去隔壁小区拿车。刚走出大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心里一震,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居然是芊芊。
她孤身一个人,留着齐耳短发,脸色苍白,神容憔悴,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正要走进五观堂的大门。
看到我,她瘦削的身子猛地一颤,怔怔地站在原地,显得手足无措,像是一朵快要枯萎的暗花。
她的模样,看上去糟得不能再糟,全然没有了当年的风姿绰约。所以只是这一眼,我就明白了,她当真是个傻瓜啊。
我慢慢地靠近她,声音轻柔地说,“芊芊。。。是我。”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却不停地颤抖,突然,手里的大塑料袋掉落在地上,各式各样的药盒散落出来,然后,两行眼泪瞬间从她脸庞上滑落下来。
我默默地蹲下身帮她捡起来,目光所及,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这赫然是止痛药啊,而面前的芊芊,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想,如果生活始终事与愿违,很多事情就会慢慢消耗你,然后突然有一天就变得苍老。而且,不光是身体,还有心。
重新坐到五观堂里,等到芊芊点好了菜,我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消失那么久?”
她惨然一笑,“生活总是身不由己的。”
她突然怔了怔,焦急地左顾右盼,然后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大塑料袋,显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不好意思,我现在记性不太好。”
点的豆浆上了。
“是类风湿性关节炎。”芊芊低着头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地说,“这病没法根治的。”
我恍然大悟,是啊,前面的光华医院就是专科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的。这么说来,原来所有的事,全都她的蓄谋已久,她没有选择乍然离场,而是慢慢地淡出他的生活,在刻意的争吵中消磨掉彼此的感情。
用这样子的分手方式,可能会让陈仲彻底死心。
“其实一年前,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想要回来找他。可是,后来不小心淋了一场雨,病又复发了。”芊芊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又是淡淡的语气,“那段时间我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法自己穿,浑身疼得受不了,又拿什么去重新开始?”
我眉头紧蹙,心里难受地说不出话。
“所以,我想,不联系,应该是我与他最理想的关系吧。”
“可是,你们还是互相挂念着。”
芊芊叹了一口气,“如果有了牵扯,那就又有了纠葛,我会舍不得他,最终受累的却还是他。我知道,陈仲会为了我不顾一切,可是他不值得过这样的生活啊。”
我听得心里翻江倒海,摇着头说,“我只是觉得,既然两个人都是真心付出,那么在一起就该坚持着不放手。”
“我庆幸他能够陪我走了那几年,却也遗憾我只能陪他走了那几年。留在回忆里,足够了。”她用袖管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他过得还好吗?他是不是还是一个人?他是不是还总喝酒?他是不是还在卖咖啡?”
后来,她默不作声,只是眼泪噼啪噼啪地掉下来。
我懂她的欲言又止,不管他怎么样,其实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是不是,太懂事的姑娘,真的都没有好结果?
过了片刻,我打破沉默,“他想开一间西餐厅。”
“恩?他没什么钱的,怎么开?”
“他在筹款。”
芊芊摇头,“餐饮很难做的,你劝劝他吧,好好过日子。”
窗外下雨了。
芊芊的目光凝结,眼眸里有百转千回的情绪,“阿光,其实这些年,我很想他。”
我叹了口气,对芊芊说,“我送你回家吧。”
她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各有各的心事,经过天山路威宁路的时候,雨小了。
“靠边停一停吧。”
我又点头。
陈仲的家就在旁边的小区,车所停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他家。雨夜里,灯光昏黄,窗口有两个身影曳曳摇晃。一个是陈仲,一个仿佛是萝卜。
片刻之后,窗帘拉上,灯光熄灭。
雨突然又下大了,我转过头望向芊芊。
她咬着嘴唇,表情很痛苦。我知道她在勉力支撑,不想让自己在我面前失控。
“你。。。没事吧?”
“没事,他这个样子,我才能放心走,真的,我应该高兴啊。”芊芊深深地吸了口气,“阿光,我看了你的书,挺好的。以后,能不能也写写我和他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不和他道别了吗?”
芊芊笑了起来,“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幸运了,我还热气腾腾地活着,一个人也挺好的,我真的不奢望还能和他在一起。”
我挤出一丝笑容,分离通常悄无声息,告别才总是纠缠不清,或许再无瓜葛才最好吧。
到达芊芊家的小区门口。
临下车前,她问,“哦对了,他的西餐厅打算开在哪里?”
“多伦路,多伦路90号。”
突然之间,芊芊的身子骤然颤抖,我听到她的牙床不停打战的声音,眼泪如同决堤般地往下掉。
“多伦路,多伦路。。。阿光,你记得我和陈仲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心里遽震,西餐厅这事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这会忽然想起来,曾经听陈仲提过,他和芊芊的相识,缘于他在多伦路帮着逛街的两个姑娘拍了张照片。
芊芊拿出手机,翻出相册,她和一个姑娘并排站在一座老洋房前面,旁边有一座女性雕像,绿色的门牌号上,隐隐约约看得出是多伦路90号。
我蓦地又想起了陈仲埋下的那枚钻戒,那会不会是一个时间胶囊呢?
下车之后,芊芊朝我挥手,忽而又感叹说,“这一辈子真的好长啊。阿光,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不曾相遇过,日子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6>
5月20日是个好日子。
一身工装的陈仲像模像样,亲自撬开了旧地板。
这一天,我们的西餐厅,Darroch Restaurant&Bar正式开始装修了。
陈仲兴高采烈地朝我挥挥手,“阿光,你他妈的好歹也是个老板啊,别光站着啊,过来搭把手啊。”
他的兴致很高,阳光穿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不远处,萝卜靠在楼梯边,拿着手机给他拍照。
我的心里有暖意涌现,我想,这里应该是重新开始的地方吧,陈仲会在这里寻回勇气,也会找到未来的方向。
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这个时候,芊芊应该已经登上飞机了吧,我又想起了那晚深夜里的那通电话。
“阿光,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恩?”
“我这有一笔钱,想用你的名义投资他的西餐厅。”
“这,不太合适吧?”
“算我弥补他这三年吧,不要让我带着太多遗憾走好吗?当我求你了。”芊芊的声音低沉,真的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我犹豫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合适的时候,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打搅了他这么多年。对不起。”
一架飞机从天际划过,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尾痕,我不禁热泪盈眶。
陈仲又在喊我,“阿光,你他妈的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看看以后吧台安排在哪里?”
我收敛心神,擦去眼角的泪痕,缓步走进洋房里去。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了,陈仲有了萝卜,芊芊移民国外,而她也拥有了崭新的生活,那么,我呢?
以前听故事的时候,总是喜欢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真到了后来,当自己成为故事里的主角,才发现原来是真的说不下去了。
只是,那些是是非非都已经不重要了,人都不在身边了,又何必去记挂孰对孰错?
既然无法推翻重来,那么憋着这一腔愚勇,又有何意义?
我拎起陈仲手里的工具,重重地一把砸下去。
——你还在念旧,可是世事早已不如旧。所以,你所擅长的事,不该只是缅怀。
<7>
这个仲夏夜,也想请你喝一杯,用我心事酿的酒,会很凉。
我有很多故事想要讲,也想要听很多故事。
——难的从来不是相遇,而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