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闺蜜（2）

03年的四月，SARS狂妄侵袭了中国大地上早已习惯和平健康的人群。一时间白色恐怖漫天乱舞。即将毕业的我们被禁止迈出校门，吃喝拉撒不能离开校园半步，这里成了生活的全部场景。以至于一个月解禁后，我们像重见天日的囚徒，疯一样跑向几百米以外的海边撒泼打滚儿。

而苏晴，因为身体不适，赶在禁校前被接回家。那时正处于选择实习地点的档口，大家的未来都没有定向，我和苏晴都不确定会去哪个城市打拼。突然来临的离别让我不可抑制地感伤，竟是唯一一个缺席送别苏晴的人。同寝室的同学回来告诉我，苏晴在临上车前张望了好久，到底还是没看见你。被来接她的姐姐急匆匆催上了车。

我在操场上哭得双眼红肿，如失恋一般。苏晴到家的第三天，我才在宿舍楼下的电话亭打电话问候。那时的声音依然颤抖。苏晴安慰，傻妮子，又不是生死离别。等SARS过了，咱拿了毕业证再选战场，姐姐妹妹一起闯天下。她就是这么霸气，心智健全得不得了，单亲家庭的问题似乎从来没在她的心里留下过阴影与伤口。

被禁闭的日子，我们在学校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原本一节45分钟的课改成了半个小时，而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改成了一个小时。因为切断传播途径中有一条就是减少大型群众性集会或活动，保持公共场所通风换气、空气流通。而且为了保持学生乐观稳定的心态，课程进度也减半；老师不停地叮嘱大家均衡饮食，多喝汤饮水，注意保暖，避免疲劳，足够的睡眠以及在空旷场所作适量运动等，这些良好的生活习惯有助于提高人体对重症急性呼吸综合征的抵抗能力。妈妈比以往更担心她的孩子，每晚我都跑到宿舍楼下给她报平安。妈妈跟我念叨家里的毛巾还有其他用具每天都用84消毒液泡很多遍。我说，那您也得注意点，别消毒过度把自己呛晕过去。又反复叮嘱多吃水果蔬菜，肉类还是少吃。因为当时SARS病毒来源于广东某饭店的一只果子狸。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传给果子狸,还不清楚,只知道是果子狸传染给人类。当人和带毒的果子狸近距离接触时,如宰杀、加工、运输、饲养、销售、贩卖等均有很大机会感染SARS病毒。那时的我很乖巧，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点头。很严重的一个问题，大家不能在周末跑出去买衣服臭美了，个个都穿着舞蹈老师运往校内平价售给大家的背带减肥裤。我也凑热闹买了一条，每天在睡足饭饱后，穿着不透气的减肥裤，踩着蹦蹦球蹦啊蹦。然而后来，我在这种类似稀有动物保护中心的特殊环境里毫无征兆被喂养成了一个白白的小胖丫。

宿舍的娟子喜欢小刚的歌曲，经过我们的寝室楼下，反复播放着黄昏和啤酒泡泡的阳台，一定是我们的寝室。这个娇滴滴的姑娘还因为偶像公布婚讯，哭哭啼啼三个下午，最后谎报体重献了血，狠心剪掉了齐腰的长发。终于接受了于偶像的追逐爱恋，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的残酷现实。美轮美奂却遥不可及。而另一个身材匀称性感的姑娘大梅，用我代写的情书，在全校的晚间广播中，向心仪的男孩表白。据说这对初恋毕业之后就牵着彼此的手进入婚姻殿堂，你看，有时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确实是爱情的升华。那么年轻，便下定决心与一个人度过漫长的未知岁月，是怎样可敬的无畏呢。

而彼时的我，却眼看着暗恋了四年的体育部长与纤细瘦弱的文艺委员终成眷属，却依然不敢上前打声招呼。隔着葱葱郁郁的灌木丛跟人家的背影挥手道别，大概默念了一些祝你幸福之类的台词吧。除去轰轰烈烈不谈，有一场美好纯净的暗恋，也不算辜负青春荷尔蒙肆意放射的年纪。那时的我，太过内向羞涩，尤其是大大咧咧的苏晴离开之后，成了一只孤僻的丑小鸭。难熬的两个月，终于在独来独往与反复诵读和苏晴的通信中结束了。

令人欢欣鼓舞的另一件事，是幼儿园时的闺蜜林曦，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成，要回国发展。这个从小学开始就是学霸兼校花的风云女生，回来与我们一票庸庸众生抢饭碗，想想都心有余悸。

林曦在国际长途的另一端，掩饰不住满怀的激动：小瑂瑂，小胖丫

，我要回去了哦，我真的要回北京了哦！

我在林曦的感染下，小时候的幽默与激情喷涌而出，打趣她：看来这耳濡目染的西洋环境一点都没能蛊惑你呀！学成了就颠颠回来报效祖国，在爱国这门课程上，给你满分！林曦在那边继续嘿嘿傻笑。

我突然想起来：小曦，你爸妈不是一直希望你留在美国工作吗？你的资历，是轻而易举拿绿卡的主儿啊！

林曦顿了下：这话要从两年前的9·11事件说起了。那时的我因为学习成绩不错，被学校早早推荐到一家知名公司实习。而实习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就是五角大楼，那天的我，虽然没有伤到，但也与死神擦肩而过。藉此之后，我爸妈让我留在美国的心意开始动摇。但他们的第一意愿是让我回香港。但我始终觉得在他们的庇护下，羽翼丰满不起来。所以这一年多我也积极联系北京合适的公司。现在有两家投行同时给我发了offer。

我听到林曦语调恢复平静地讲述这些经历。眼睛湿润鼻尖酸涩不已：你个死丫头！当年我问你有没有事，你若无其事地告诉我在学校上课呢！

林曦听出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傻妞，这不是怕你担心嘛！我福大命大！

我嗔怪她：你这个家伙就是天塌下来都不怕！

放下电话，回想到在美国本土的9·11系列恐怖袭击事件，那时通过电视台的现场直播，全球亿万观众目睹了大楼的坍塌。现在都心有余悸。恐怖分子劫持4架民航客机撞击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塔）和华盛顿五角大楼。美国纽约地标性建筑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塔）在内的6座建筑被完全摧毁，其它23座高层建筑遭到破坏，美国国防部总部所在地五角大楼也遭到袭击。比好莱坞的灾难大片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介于林曦要回国发展，加上自己心中所向，更加确定要去打拼的城市一直就是首都北京。领完毕业证揣好毕业照，连家都没有回。就兴致勃勃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炎炎夏日，铁皮车内并不凉爽，还夹杂着汗腥与臭脚味。但丝毫没有摧毁我开始新生活的专注热情。车窗外的每一道风景都跳动着希望。其实，我并不清楚，列车的尽头，将有哪些人哪些事等待着自己，是温和，还是冷酷，是顺风顺水，还是崎岖坎坷，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