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年10月,辰华国高祖皇帝驾崩,由于大皇子病故,年仅13岁的长孙卫怀信登基,年号建文。先帝皇子也早已被派往封地,新皇年幼,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渝州是辰华国西北部的一个偏远封地,这里土地贫瘠,百姓更是流离失所。好在四王爷来此之后,大力改革,改善民生,这个偏远地区才渐渐缓和。
一个月后,百姓渐渐忘了新皇登基的热闹话题,在他们眼里,只要能太平,能吃上饭,能一家团聚,一切都不重要了。
辰时,天灰蒙蒙的,惨白的天像生病了的孩子,阴暗,寒冷,笼罩着这片大地。
平常热闹繁华的城街道,也显得凄清无比,只有一些卖家穿着厚重的棉衣吆喝着,小饭铺处在温暖的蒸汽烟雾中,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街道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个幼小瘦弱的身影瑟瑟发抖,衣服破破烂烂,混着泥土与冰块,分不出本来的颜色,更有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张小脸脏兮兮的,隐隐泛着营养不良的黄色,但是眼睛却很亮,直直的瞪着不远处伴随着温暖蒸汽刚刚出炉的包子。
“咕咕咕”,女孩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包子,狠狠地吞吞口水,身体仍不住地颤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啊,好啊,敢偷我的包子”,店铺老板满脸愤怒,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一边用脚狠狠地踹着爬在地上的人。
一脚接一脚,愈来愈狠。
女孩单薄瘦弱的身子被踢得一颤一颤,却还是将粘着泥土,仍冒着热气的包子往嘴里塞,她从未偷过东西,这是第一次,实在饿坏了,却第一次感觉到温暖是什么,第一次觉的包子是这样的味道。
“住手!”一声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声音不大,甚至还透着少年的青涩,却似冰山的冰晶,冷冷清清,让人不寒而栗。
老板停止了踹,回头看去。
女孩不知是冷还是疼,身子更加颤抖,心里对出声的人感激不已,以前总被人嫌弃,从没想到会有人救她,鼻子微微一酸,挣扎着回过头。
他,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白色服饰,单薄朴素,无丝毫的累赘,尽显飘逸,乌黑整齐的发髻上端端正正地插着一只木簪。容貌清秀,面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清冷与成熟。
“如果她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何苦冒死这样做。”少年淡淡的说道,缓缓走近,随意给老板扔了一锭金子,老板见状,疑惑地咬了咬,确定是金子后,立刻眉开眼笑,俯身作揖,并把几笼包子全部递给少年。乐呵呵地立刻离开了。
这少年一手端着包子,蹲在女孩身边,一手将一株翠绿的花苞插进女孩发里,女孩呆呆的注视着他,少年温柔一笑,抚摸着花苞,缓缓道来,“这是栀子花,它冬季结苞,经历风霜雨雪后,到夏季才盛开,希望你能和它一样坚强。”
等女孩清醒了过来,少年早已离开,只余包子的香气,少年残留的温暖气息,女孩摸摸头上一花苞,傻傻的笑了。
突然一丝清凉在鼻尖涌现,女孩伸出手,一片片冰晶做成的花瓣无声无息地落在手中,持续几秒,又渐渐消融,然后,雪花瓣又再次落入掌心。女孩站起来,脸上挂着笑容,在翩翩花瓣中起舞。
那少年在即将拐角时,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好看见雪中起舞的女孩,少年嘴角弯成一个弧度,眼神,却依旧冰冷,负手而立,自上而下,有俯瞰众生的豪气。
“梨儿”。
一个黑色身影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少年身后,单膝跪下。
“把她带回冥域,代号:明安”。他说完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了。
“是”。同样冰冷的话,无任何温度,又鬼魅般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
(二)
渝州城中央,坐落着一所外表简朴,大小适中的宅院,周围种着郁郁葱葱的 万年青 ,表面已覆盖了一层雪 ,白中带绿,绿中带白,煞是好看。两具沉重端庄的大石狮子分坐两侧,暗红色的大门上檐,工整地刻着“渝王府”。大门敞开,门前恭敬地站着两个侍卫。很难想象,一个王爷,住所居然如此简陋。
王府祠堂内,白衣少年端正地跪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个灵位,刻着“灵妃之灵位”。这少年,赫然就是辰华国四王爷卫扬灵,高祖皇帝最疼爱,却在三年前因母结党营私被贬偏地的皇子。
卫扬灵看着母亲的灵位,眼里有着沉重的哀伤。
母亲就像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花,美丽善良,温柔贤惠,聪明过人,虽疼他,却不纵他,她教他识字,教他知识,也会和他一起做游戏。可三年前,她却被陷害干政,被父王赐死,还记得母亲死时,双手手挡着他的眼睛,母亲的泪,母亲的血,一滴一滴,滴在他的身上,也滴在了他的心里 。
“吱呀”。开门声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卫扬灵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不悦地回头,见到来人,他脸色缓和了下来。
青衣女子走到他身边轻轻跪下,想拉他的手,他眼里闪过一丝争扎,却依旧任由她抓着。
“王爷,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青牧温柔的说道。
扬灵反手握住青牧的手,对她微微一笑,“青牧,自我落魄,是你不离不弃,我为父王守孝三年,之后,我会完成父王旨意,娶你为妃。”
青牧看着扬灵澄澈的眼睛,嘴角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轻点了点头。
屋外,鹅毛大雪肆意飘扬,似盐,似絮,似花,整个世界,遍地被清凉美丽的花瓣覆盖。雪还在持续地飘着,飘着……
云起云落,云疏云聚,这几日,阳光挥洒大地,雪已渐渐消融,只是天气更加冷了。
渝王府,虽然简陋,却陋而不俗,园里盛开着一片艳丽红梅,傲然挺立,凌寒独自开,梅下,白衣少年倚席奏琴 ,梅花瓣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琴音婉转动人,隐有哀怨,时起时伏,忽而一转,激荡昂扬,带有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气势。又渐渐转低,呜咽缠绵,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有朵朵红梅随风飞舞。
从少年前方轻轻走过来一个中年人,眼里流露出赞许,或许是内力高强,才能走的这般无声无息。
少年站了起来,微微颔首,“师父,冥域那边可好?”
陶御点头,“很好!”陶御是卫扬灵幼年师父,武功高强,可以说,卫扬灵是他一手拉大的,二人是绝对的互相信任。
“师父,明日我搬去冥域习武,王府,不安全。”卫扬灵脑海里,突然想起前几日,那个雪中起舞的女孩……
冥域,在渝州黎山上,这里,终年大雾,隐蔽性极好,也是卫扬灵选中此处的原因。山顶是住所,生活场所,掩映在树下,而半山腰,才是真正的训练场所。
冥域的成员,大多是流浪在外的孤儿,有男有女,他们来到这里,虽有残酷的训练,却可以吃饱喝足,有温暖舒适的家。但这里,也是残酷的,充满了血腥,这里,只有强者才能活,弱智,都被训练为探子,男子,主要训练暗杀技术,女子除了训练,更要学习宫廷礼仪,与魅惑的技巧。
此刻,在黎山上,一个瘦弱的女孩挑着一担水,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上山顶的崎岖小路上,摇摇晃晃的身子,随时可以倒下,虽是冬天,她却穿着单薄的一层,而且,满头大汗,汗水从头上滴下,沾湿了衣服。可她眼睛里,满是倔强与不甘。
她便是扬灵带回来的明安,这些天,她便如浴火重生般,她的生活好像一切都变了,她不再饿肚子,不再寒冷,这里虽有反反复复的训练,可比起饿肚子,又算什么?
突然,她踩到一块未消的冰上,失去重力,整个人向后倾倒,挑的担子也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滚落在地。
明安暗道一声:完了。她紧闭双眼,等待即将的头破血流,迷迷糊糊中,感到两只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偏过脑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心头一震。
明安站稳后,少年松开了手,她吃惊地看着眼前少年,他身着冥域的紧身黑色服饰,他怎么在这?
“是你?你怎么在这?”明安满头大汗,眼睛却很清澈明亮。
“你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卫扬灵嘴角含笑答道。
明安沉默片刻,踮起脚尖,歪着脑袋,双眸似繁星,丝毫不惧,“小哥哥,呃,你救了我,那我明安在此发誓,今后,呃,我会保护你的。”
卫扬灵听到最后一句,嘴边的笑有点僵硬,心里却泛着丝丝感动。
最最简单的誓言,莫过于真心对待,可就这么简单,他却很久没有得到过了。
“好!”这恐怕,是他今生最郑重的一句话了。
因为水全被撒掉,明安急的像只兔子一样上下蹦跳,扬灵要帮她,她断然拒绝,两人争辩,他一句,她两句,他两句,她就叽里咕噜说一堆,最终,扬灵胜,因为比猜拳,扬灵绝对完胜脑大白明安。
两人一人挑一段路,路上又嘻嘻哈哈个不停,明安本就是个活泼开朗的主,扬灵遇到她,持久压抑绷紧的心放松下来,忘记了烦恼,随着她的笑话而肆意大笑,又在惹恼她时,绞尽脑汁来逗她开心。
等到两人挑水回到山顶时,夜幕已降临,漫山杂树枯枝相掩映,加上弥天大雾,几乎很难分辨方向。隐隐有数间房屋,二人刚到,就被大师父陶御狠批了一顿,还好其他人都去半山腰的基地训练了,不然,丢人就丢大发了,只是大师父眼神怪怪的。
明安迫于大师父的严格,一直低着头呆呆不语,却又在大师父要留下扬灵时而抗议,最后,在扬灵安慰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扬灵皱着眉头,对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陶御注意着他表情,鼻子发酸,多少年了,他要么凌厉,要么淡笑,再没露出小时候那种无奈的表情了。
扬灵直到明安走出去,门渐渐关紧后,他又渐渐恢复冰冷,径直坐到椅子上,屋内只剩下了他,陶御,军师兼朋友刘恩。
“刘恩,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卫扬灵语气清冷,不容置疑。这就是他,私下里,可以和朋友喝酒玩乐,可以向师父低头。可在公事上,他却不容出任何差错。
刘恩单膝跪下作揖,“回主上,三王爷同意王爷要求,答应到时候供应粮草,另外,还送给我们2000士兵。”
卫扬灵点点头,做了个起身的手势,忽而眼神凌厉“你以后就配合师父训练我们在后山的士兵,至于三哥的2000士兵,监视好,如有任何动作,杀!至于黎山的这些流浪孩子,就暂时交给梨儿和阿琪。”
“是!”
第二日,陶御和刘恩便离开了此地,把黎山的一切交给了冷酷型梨儿和豪爽型阿琪。
这丝毫不会引起什么大的反应,许是时间紧张,甚至训练的更狠了。
夜里,扬灵和明安就坐在山顶最高处的一大块岩石上,明安一到这时,便会解开发带,在风中起舞,扬灵就坐在石上,含笑看着她。明安是个活泼的人,不管白天有多累,只要和扬灵在一起,她总有许多精力,说不完的话。
(三)
春之嫩芽,夏之初荷,秋之红枫,冬之素裹。
三年时间,草青了又黄,花开了又败,曾经的懵懂孩童也变得知书达理,不变的,还是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
黑夜苍茫天地间,乌云密布,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黎山山顶的一大块光滑的石头上,瘦弱的身影迎着风,冒着雨跪着,她单薄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发丝凌乱不堪,明明摇摇欲坠,背影却有说不出的倔强。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冒雨而来,手中执着一根长鞭,梨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在雨中煎熬的明安。
“想清楚了吗?去,还是不去!梨儿的声音平平淡淡,分不清喜怒,但就是这份平淡,让人遍体生寒。
明安毫不畏惧的仰头对视着梨儿,虽然在这黑夜看不清脸色,但眼睛深处,却有两把燃烧着的火焰,坚定的吐出一个字,“不!”
梨儿脸色一沉,扬起手中长鞭,狠狠抽打下去,一鞭,两鞭,三鞭……明安只是咬牙忍着,扬灵哥哥,熬过这一劫,我就会正大光明的告诉你,我爱你,我不会进宫的,我只要跟在你身边!
倾盆大雨,淹没了紧凑的鞭打声和渐弱的呻吟声。
“梨儿,够了。”一直隐藏在黑夜的阿琪现身阻止了她。“与其这样,倒不如告诉她事实,省得她做白日梦。即使主上责怪,我也必须说。”
梨儿停下鞭子,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这种方法,确实是逼她入宫的最有效的方法。
阿琪轻轻走向半趴在地的明安,蹲在她身边,摸着她凌乱的发丝,“你好天真,连你的扬灵哥哥是主上都不知道。”感觉到明安的颤抖,阿琪微微一笑,起身向梨儿点点头。
梨儿紧握着手,心却疼了一下,明安是她一手培养的,她何尝不知道明安对主上,不,是对扬灵的感情。
二人心事重重地隐入黑暗。
半趴在地的明安似是没有回过神,主上是扬灵哥哥?也对,他若不是,为什么有独立的房子,他若不是,怎么可以不用和他们一起训练?他若不是,怎么可以随意下山……
明安想通了这个,绝望地仰起头,任凭漫天雨滴砸到她的脸上,最后又俯下身,低声呜咽,原以为,熬过这一劫,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他,她爱他!
她是为他拒绝主上命令,最终,是他让她进宫的。她始终,是个棋子。
在冥域住所处,卫扬灵脸色阴沉的坐在桌前看书,烛灯随风摇曳,雨滴噼里啪啦,不知是灯影,还是风呼,或是雨声,让他心烦不已。
突然惊天一闪,接着雷鸣滚滚。卫扬灵扔下书,猛地站起,向外冲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形成了习惯,明安最怕打雷。
明安,我不让你进宫了,我只要你!
他以为她仅仅是棋子,却发现,他放不下她了。想起过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见到他时笑靥如花,她害怕雷声时依偎在他怀里哭泣,他们仰躺在石上看星星,讲着有趣的故事……
卫扬灵来到大石头上,看着奄奄一息的明安,心里一阵剧痛,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明安。明安猜到是他,绝望的闭上眼睛,一瞬间又睁开,充满了冷漠。
她挣脱了卫扬灵的怀抱,重重跪下,卫扬灵看到她的态度,立马就明白了什么。
“主上,奴婢自愿进宫为妃,魅惑皇帝。”
卫扬灵知道此刻说什么,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他无声的笑了笑,尽量克制住他的感情,冷冷的说:“好!”他转过身,向回一步步走去,猛然心一痛,嘴边溢出血丝。
明安养伤的这些天,她一直很配合,只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卫扬灵也没有看过她,她已经很淡然,做棋子,自然要有个棋子样。只有梨儿阿琪知道,每到夜晚,主上会站在她的窗前凝望着她,直到天亮。
明安最终进了宫,她和其他秀女头戴同样发饰,穿着同样的服饰,坐着同样的宫车,踏着阳光,乘着风而去。明安坐在车里,感到身后的灼灼目光,一直不敢向后看,只和其她姑娘开心的嘻笑玩闹着,却在出了城门时,留下迟到的泪水。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皆无色,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被御赐为明妃,赐紫玉楼。
明安性子冷淡,自入宫,一直身居阁内,身边的丫鬟阿琪看不下去,吩咐其她丫鬟太监出去,看着在窗前耐心插花的明安,直摇头。
“娘娘,还请您不要忘记咱们的初衷。”阿琪灼灼的盯着明安,王爷,对不起,为了大业,必须要有人牺牲。
明安听闻,手一僵,又继续摆弄,等弄完了,躺在榻上,慵懒地望着阿琪,眼神,异常冰冷。
“我自然不会忘记,但对男人而言,越是得不到,就越急切。”明安顿了顿,起身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相信皇上,一定会来!”她紧握着茶杯,重重放下。
“你记得就好!”阿琪冷哼一声。
“皇上驾到!”不阴不阳的声音传递了重要的消息。接着,就听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阿琪脸色一变,忙去开门,低头跪下。
明安慢悠悠地起身,对阿琪的眼色视而不见,等皇帝进入房内,才装作要行礼的样子。腿刚刚弯曲,一双有力却很温柔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爱妃平身”。耳畔传来皇帝温暖的声音。明安嗅到他身上严重的脂粉味,不禁皱了皱眉,抬头看去,竟全身发软。
他,一身明黄色衣袍,轮廓偏偏酷似卫扬灵,只是他浑身上下充满书卷气息,没有卫扬灵从内散发的冷,他见到她,微微一愣,双眸散发出光彩,嘴角含着笑意,似要把明安吞噬。建文皇帝好色,卫扬灵正是知道他这一点,才想出这一招。
明安恢复了冰冷,心里渐渐失落,扬灵到底和他不一样。
皇帝察觉到明安的冷,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更加欣赏,他见惯了妩媚的女子,却没见过冰美人,他一边搓手,一边吩咐。
“其他人,都给朕出去。”皇上虽对他人说话,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她。
偌大的房间,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红烛摇曳,屋内一片温馨,一缕淡雅清香飘来,混着泥土的芳香。
皇帝闭上眼嗅了嗅,突然脸色一变,他看到窗前插的花,轻轻走过去,那是一簇洁白如雪的花,单调不失其韵,他用手抚摸着,向在抚摸恋人一般。
“栀子花,永恒的爱。”他喃喃自语,恋恋不舍的松开它,回头看向明妃。“你,和她们不一样。”说完,皇帝竟然扬长而去。
明安愣愣的站在那,呆木若鸡。
阿琪脸色不太好的走过来,微微低下头,语气依旧冰冷,“怎么会这样?”
“皇上,大概想起了过往吧!”明安走近栀子花,栀子花,永恒的爱,这皇帝,到底不是薄情之人。可当日赠花之人,却是真正的薄情!
这些天,皇帝和往常一样,日日作乐,夜夜寻欢,却一次也没有来紫玉宫。外界谣言纷纷,明妃惹恼皇帝。明妃不贞,龙颜大怒……
明安却在紫玉宫乐得自在,整日摆弄花草,弹弹琴,看看书。
阿琪虽是冷着脸,却也懂得此事强求不得,更何况,还有主上的命令,阻止她得宠,一定要保护她。
(四)
明安原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他,可在得知四王爷卫扬灵大婚时,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她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却又不知何去何从,只是在御花园里来来回回转圈圈。边走边想,他此刻在干嘛,他是不是正和新婚妻子拜天地,是不是高兴举杯痛饮,是不是已经入了洞房……
一道明黄色身影由远而来,他的身边,竟意外的没有任何人。
皇帝向她笑道:“看来,如今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明安反复地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在她仔细思索时,皇上拉着她奔跑起来,她本想挣扎,却渐渐开始体验这种快感。不知跑了多久,二人停了下来,仰头哈哈大笑,又放纵的仰躺在草丛里,看向天空,相对无语。
从此,二人成为知己,一起下棋,一起赏花,一起饮酒作乐,一起爬上房顶看星星……
不知不觉,已过去三年,外界纷纷传言,皇帝贪恋女色,不理政事,太皇太后专政,妖妃明妃祸乱后宫,加之朝廷腐败不堪,百姓苦不堪言,各地义军纷纷起义。
皇上和明安仍然在高高的城楼上,倚风而立,赤红的天,妖娆的晚霞,宛如鲜红的鲜血布满整个天空。
今日的皇上与往常不同,没有平日的嘻戏玩闹,反而庄重严肃。
“明安。”
“嗯?”
“你走吧!”
明安娇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皇上猛吞了一口酒,面容憔悴,看向明安,眼里满是柔情。
“你陪了朕三年,虽不知道你每次透过朕在看谁,但朕知道,他让你无法割舍,你走吧,去找属于你的幸福!”
明安从他身后环抱着他,轻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天下大势,太皇太后两年前病逝,皇上依旧贪图享乐,百姓苦不堪言。她做过努力,可依旧无法挽回。四王爷起兵作乱,威严,智慧,民心,他全具备,也有资格,三年了,他率领的起义军已步步紧逼皇城,虽说她因他入宫迷惑皇上,可事情到这一步,她竟有隐隐的心痛。
既然做不到阻止一切,就让她一直陪着他,赎罪。
“皇上。”明安落泪,泪水无声无息,“今日,我要与你结为夫妻。”
皇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郑重的点点头,“好。”
次日,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明安迷迷糊糊的醒来,全身无力,脑袋像炸裂一样,隐隐约约想起昨天的事,明安立马清醒过来,看向周围,四周空荡荡的,这不是皇宫,她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门,发现竟处于荒郊野外。
她绝望的跪倒在地,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向城里跑去,一路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甚至连庄稼都是红的。
城门已破,锦旗已换,预示着新的王朝即将建立,她走到城门外,不经意间看到上面贴着的公告,隐隐看见缉拿明妃几个字,她笑了,眼里却含着泪水。
她始终想不到,皇上明明知道她是他派的,偏偏放过了她,她也知道,卫扬灵绝不会放过她……
她身着鲜艳红袍,头戴金饰,长发飘飘,踏上城楼,妩媚一笑,俯视众生,高高城楼下,堆满了人群,有讥讽,有同情……
她只是笑着,忽见远处急急冲来一人,是卫扬灵,他还是一身白袍,白衣胜雪,许是经历了许多,竟多了些沧桑。
她朝他不在意地笑笑,突然一个越身,她像一只灵活轻巧的燕子,堕落着,眼前,是那年,她偷包子被打,他从天而降,给她插上一株栀子花苞……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云霄。卫扬灵呆呆地站着,眼前飘扬的一抹红色刺痛了他,他伸出手,手里的栀子花发钗失去力量而落,但仍无法抓住那道红色。
他早就打算让阿琪带她走,谁知她竟突然消失,她通缉她,不过是想找到她,他一直想,见到她,她该做什么,说什么,可是……
许是当初的毫不在意,当初的理所当然,才造就了今日的悲剧。
栀子花,永恒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