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声高诗文选》
范国强
金秋时节，喜得李声高先生赠书《李声高诗文选》。我认识作者四十有年，对他的人品文品素来钦慕，得赠书自然先睹为快。作者果然高人，诗文不同凡品，他诗词字字珠玑，文章篇篇锦绣，令人读后如嚼橄榄，如啜香茗，如品老窖，如赏美玉。
这部书是作者的诗文自选集，据他自己在代后记中所言：诗者，只选律绝、歌行、联语，而未选新诗、歌词；文者，只选序跋、碑铭、诗话、墓志，而未选散文、小说。虽曰“选”，实乃局部之选，而非全部之选也。而据我所知，作者的新诗、歌词、散文、小说也都不乏佳作，尤其是他的新诗，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在我们这座小城就已独领风骚。但他却均未选入集中，不知究为何故也。
作者自称这部书是他“最后之结集”。他已近七旬，并久患目疾，想必他感到再出书已力不从心，故有此语。他不像有些大家那样著作等身，虽平生引领编辑出版书刊无数，但个人结集并不很多。虽然如此，出处却高，早年他的《八半吟稿》和《八半墨迹印痕录》都曾先后赠我，这“八半”还有典故，作者常自称“半新半旧诗人，半僧半俗居士，半他半我书家，半真半假瞎子”，故号“八半居士”。而这部书则基本囊括了他大半辈子诗文创作的精华，是他这大半辈子虔心治学心血的结晶，就更显得无比珍贵了。
这部书在体例上共分为六卷，依次为绝句、律诗、古诗竹枝词、联语、白塔楼诗话和文稿。前面没有专门的序言，作者以亲笔手书的一首自述七律与两副姓名篆刻附在全书卷首，大概是以此权充当该书的序言吧。此举实属别开生面，读者开卷可由此窥见作者毕其大半生所致力的三者合一诗词书法篆刻的深厚造诣，也可由此领悟作者编辑这部自选集时在体例考虑上的独具匠心。
我们不妨先欣赏一下他的这首自述七律：
检点行藏识所归，扪心每觉愿相违。
诗文已负生前债，因果难逃死后非。
为学无成根底浅，容人有量肚皮肥。
不知合得时宜否？丑女终须出绣帏。
细细玩味这首七律，不难看到诗中体现的作者一贯的风格，熟悉作者的人自可由此照见作者的影子。作者长期从事文艺工作，早年写作新诗，后致力于旧体诗词创作，兼攻书法、篆刻，笃好佛学。他天资聪颖，后学勤奋，且性格耿直，出语风趣，他出此书自诩是“丑妇总要见公婆”，像询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那样戏问读者“不知合得时宜否”？我们从中感受到的是作者的谦逊、大度、诙谐与随和。
律绝无疑是作者的拿手好戏。作者古诗词功底深厚，无论是写律绝必须掌握的兴观群怨的功能、温柔敦厚的诗教，抑或是起承转合的结构、比兴铺排的手法，他都熟谙自如，得心应手。然而懂得这些道理的人并不一定就能写出脍炙人口的好诗。作者则不然，他的许多诗句既形象生动又深寓哲理，既充满大气又饱含禅味，或许这正是他的诗“居高声自远”独具高标逸韵的个性特色吧。
比如他写张家界：山到奇时疑是假，路行险处始知真。
写黄果树瀑布：一搏未停一搏继，奔流从不待人催。
写黄鹤楼：登临不怯高天冷，放胆迎来八面风。
咏三峡大坝：水涨平湖惊浪阔，船行高峡与天齐。
写长白山天池：雾涨雾消动复静，云开云合有还无。
而写天山天池又不同：湖面烟波腾紫雾，岩前瀑布啸长风。
写《台湾行》：昆仑阿里同筋骨，共顶中华一片天。
《咏新疆吐鲁番出土将军遗尸》：江山此日金汤固，才有闲情走四方。
写李自成：刀枪指处摧枯朽，幽燕得时忘甲兵。
吟小草：自愧无才作梁栋，且凭点绿缀神州。
《述怀》：七情六欲心难纵，百折千磨气自昂。
写大冶董家口：仙境原从凡境出，有闲处处帝王乡。
《早闻餐馆鸡鸣》：纵使天明遭杀戮，依然尽职作司晨。
再比如《赋呈某教授》：不惑年时求解惑，仰高山处盼登高。若藉一帆风浩荡，敢从学海破惊涛。
这首诗既可视作对某教授的祝愿，也可视为作者的个人独白，因当时作者也正值不惑之年。
连玩碰碰车他也能悟出哲理：虽是碰头犹不歇，千回万转总追求。
作者一生就总在追求，他晚年涉足政界，曾担任较长时间的市政协副主席和市人大副主任，但他并未尸位素餐，而是利用提案议案和视察调研的各种机会，不遗余力地为国计民生和小城建设发出“高声”，因属真知灼见而多被政府采纳。
而我较早了解他的古诗词功底还是上个世纪的八五年，偶然看到在原十五冶总工会主席孙华泰兄家里的墙上挂着的他亲笔行书《咏中秋》：
一年一度又中秋，月洒银辉霜满头。
枝老黄花能傲雪，杯倾浊酒不浇愁。
为攀绝顶频临壑，欲览晴光更上楼。
一片冰心如朗月，浮云几缕任勾留。
诗人那浩瀚的情怀，脱俗的气质，斑斓的文采，流畅的书法，尽在这副作品中得以展现。据华泰兄说这副作品是在一次全市书画展后索取到的，而他与先生个人却并无深交。
作者的律绝中还不乏怀旧悼亡之作，均情真意切，如泣如诉。另有五首辘轳体《新梦还如旧梦遥》，似乎当属于情诗之列。
作者收录进这本自选集里的律绝不下于数百首，质量上乘的为数不少，当然与唐宋李白杜甫陆游杨万里那些大诗人们相比难免逊色，但我相信其中必有佳作可以传世。
如果说律绝是作者的擅长，联语则更是作者的绝活。或许是长期于创作律绝古诗中对平仄对偶押韵排比等的苛求训练，作者对单独成对的联语似乎特别“来电”，每有神思一现，立马便有妙联。这部书中仅入选《中国对联宝典》的妙联就为数可观，试从中撷取几例：
逸情世外，趣味园中。《题黄石逸趣园门联》
眼前皆铁铸肝胆，头上即天鉴古今。《题黄石铁山鹿峰阁》
怀石投江君去也，故里青山，万木冲天指剑气；
寻踪吊古我来兮，他乡醉客，一歌恸地醒诗魂。《题秭归屈原祠》
诗雅喜同能者咏，书高不与俗人评。《贺吴丈蜀先生七十寿》
雉鸣有韵，一部行刊十国辙；
山吼无情，片言入木两三分。《赠白雉山先生》……
而他的联语中深含禅味的就更多了：
净心即是净土，如意便成如来。
山石点头，是处生公能说法；松风拂面，顿时草木尽随缘。
休问从何处来往何处去，非去非来谁是我？
应知无所谓死岂所谓生，不生不死佛为心。
能容难容之事，何来恶报？
常笑可笑之人，焉有悲心？
探凡圣心源，普天弘化；
演古今世法，立地修行。
自信光明终属我，
何愁般若不超人。
……
作者的联语伴着他的书法，在我们这座小城凡寺庙祠堂、风景名胜、亭台楼阁、酒楼茶馆几乎随处可见，无疑既为繁荣小城旅游增添了品味，也为提高小城声望带来了殊荣。
这部书的后半部收录的是作者精选的几十年来的部分文稿，皆为序跋、碑铭、诗话、墓志之类，似乎均可归入散文的范畴。这些文稿虽比不上他的律绝联语那样考究，但也极见功力。尤其是诗话一卷中常有真知灼见和惊人妙语，读之颇有振聋发聩之效。诗话中还记载了作者与高层人士和文化名人之间的一些诗文交往和轶闻趣事，也自有其不凡的史料价值。
我与李声高先生虽相识相知有年，但在学识学养上只能称学生辈。我在阅读与点评他的这部作品时仅多在引用，却不敢妄评，概是因为唯恐不能达其深意，亵渎了他才子诗心。但每有会意，则心旷神怡。不忍束之高阁，故录为笔记，以示读者诸君共同欣赏矣。
口占一绝，聊作本文尾笔：
先生经纬冠诗文，李白胸襟杜甫魂。
墨砚生花香自远，满城谁有不识君？
（2012年10月16日）
435000湖北黄石磁湖东路７——３范国强
电话1587118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