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家

暑气日盛，朋友提议去山里避避暑。

车过新邵县坪上镇，穿雷公洞，抵长寿村，再沿一土石路颠簸着向里开，最后在山脚下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停下来。只见房前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抬头是绵延挺阔的青山，屋后翠竹环抱，一幅山青水秀之貌，空气弥漫着草木甜香。别墅前立了一高大门楼，上书金色遒劲大字：“青泉挂壁磐石秀，翠竹含风柴扉香”。嘿，这山里人还挺有诗意的嘛，我心里想，住的到底什么人家呢？

带着疑问，我们看见一老者站在坪前向我们颔首致意。朋友介绍，这是清水村老村长，今天的中餐就在他家开伙。我们跟着老人走向别墅，脚未进门，两高大的白漆木雕人把我震得一愣一愣的：只见左边是兵器在手的威武守门将军，右边是丰盈婀娜的迎客女仆，身上斜披红色绶带，正笑容谦卑地低头作揖。这样别开生面的迎客架势，倒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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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午餐时分，我们忙乎着把先遣部队做好的菜肴从厨房里一一端出来，清亮的颜色惹得人垂涎欲滴。老村长在前面引导我们，示意往屋外端。我正纳闷，老村长笑着解释：今天天气好，大家到石桌呷饭吧！我这才注意到，在别墅前坪，有大块粗砺红方石当桌，凳亦是同质条石。蓝天白云下，清风鸟语中，以山作背景，邀溪来伴奏，好一次别开生面的山里中餐！大家一阵兴奋。

酒过三巡，老村长话渐渐多起来。老人家共三个女儿，其中两位是军人，都已在外地成家立业，逢年过节才回来。修别墅的念头，老早就有，年纪越大，心情日切。退休后他曾在湘潭等地居住，因嫌恶城市喧嚣的环境和日益污浊的空气，不顾女儿们反对，执意回乡。老人手持根雕拄杖指点我们看屋后地形：“这边的高山山势绵延高峻，像不像飞龙在天？再看这边，有点像老虎，这边是头，那边是身子和尾巴，很威风地蹲在后面，我叫它左青龙、右白虎，龙盘虎踞、山环水抱，是上好的屋场吉址!”

老人告诉我们，别墅的设计他是花了功夫的。多年前，他在广东工作时曾骑着自行车，一户一户到别人家去参观学习。“我不怕丑，跟人家打商量，到他们屋里四处转，看哪些好的地方值得学习，都记下来，有的还画了简图!”难怪我们从长寿村一路进来，我们觉得老村长这栋房子格外亮眼，先前的门楼和客厅迎宾仪式也挺有创意。老人饭前带我们到他家参观了，屋内设计大方、实用，整体装修简朴时尚，二楼的构造精巧，原木地板上了清漆，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木香，里面租住着好几位地矿队的工作人员。

谈到石桌凳和拄杖，老人两眼放光。 “这些石头和树蔸根，山里人把它们当废物丢，他们不知道，这些玩艺儿稍加雕琢就是宝贝！”说话间，他掀开坪前罩着塑料布的物什，一个狭长的树根出现在大家眼前。“这是前段山里发水冲到河里来的，你们看看，它的模样是不是有点像龙？有人曾愿意出钱买去，我可是不卖!”“咱这山里啊，到处都是宝贝，关键看你有没有一双好眼!”

听着老村长的介绍，我们敬佩地点着头。老人家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们，接下来，他还会把“愚自乐园”几个字雕上门楼横梁，意思是自己自娱自乐的家园。他设想，以后在宽阔的前坪再做几个雕塑，犁田的、担箩的、推磨的，到时来这里农家乐的人还可与这些雕塑合影。朋友忍不住夸赞起来，“那不是办了个微型农耕博物馆吗？您老可真有思想!”老人这下可笑开了花，“不是我自卖自夸，前不久你们冷水江一帮写书法的人来这里玩，他们就夸我很有艺术细胞咧!”老人俨然如得了奖励的小孩，皱纹里都漾满了快乐。我们也都笑起来，笑声在山间回荡。几只白鹅度着悠闲的步子，引颈高歌，仿佛在应和我们……

多么质朴而可爱的老人!大半辈子操劳在外，到老年，叶落归根，寻一方幽静清新的处所，建这般美观大方的房子，过如此自给自足的生活，真是令人羡慕！老人家把多年的所见所思融入到山庄建设中，于点滴细节里渗透出他朴素而雅尚的品位，这居所，老人是把它当作品在创作！难怪乎他会这般如数家珍、津津乐道。我们读着老人，也读着这山里人家静好的生活，心里扑楞出许多美好的憧憬来：再过几十年，我们是否也能像老人一样，过上这么逍遥快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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